楊琪又睡到日上三竿,她發(fā)現(xiàn)稀奇的是南爺竟然比她起得還晚。
如若不是見他還閉著眼,楊琪必然得嘲諷他兩句。
院子里的人氣兒似乎比以往旺了不少,向東等這幾張面孔對楊琪來說還是陌生的。
“這丫頭還沒送出去?”
楊琪仍在商隊,向東確實意外,然而還有他更始料不及的。
“安大人已將琪琪小姐收做干女兒,以后可不能這丫頭那丫頭的叫了?!?p> 向東露出的驚詫之色,正如張大廚預(yù)想中的一樣。
這兩人說話時,元淑正忙著給烏龜喂食。張大廚那最后一句話,在她的心湖中激起了不小的波瀾。
元淑偷偷打量從未謀面的向東,迎上對方投來的目光,她忙收回視線。
向東疑惑叢生,不過才一陣時間,南爺沒將楊琪送走也就罷了,怎又多收容了一個小丫頭?
瞧他目不斜視的盯著元淑,張大廚便做解釋:“一個落難的丫頭,被琪琪小姐和韓飛所救。可憐她無處可去,爺就留她在身邊伺候了?!?p> 向東點了下頭,仍出神的望著元淑,“她叫什么名字?”
“元淑?!?p> “元淑……”向東微怔,細(xì)聲重復(fù)著這個陌生的名字。
察覺他神色有異,張大廚奇怪,便問:“怎么?”
向東回神,猛搖著頭,強(qiáng)笑回道:“沒事?!?p> 張大廚低頭想了想,猶豫之后決定還是暫且不將元淑是高麗人的身份線索告訴向東。
向東的樣貌并不算一等一的好,至少與南爺差距懸殊。此人生得一張娃娃臉,看上去平易近人的很,然而他眼中總覆著一層薄薄的憂郁,渾身也散發(fā)著疏離人的氣息。
自從向東帶人與貨回來,楊琪便察覺出不尋常的氛圍。
安隱總是神經(jīng)緊張,萬事更加小心。
南爺一如既往,不動聲色,不過他一直不主張楊琪野到外面去。
為了限制她的自由,南爺強(qiáng)將她安排到伙房,去給張大廚當(dāng)燒火丫頭。美其名曰,不求她能上得廳堂,但愿她能入得了廚房……
楊琪恨不得拿著燒火棍到茅廁里攪一攪,然后放那鍋里涮一涮。
張大廚早就看出楊琪不是個安分的主兒,掂勺之余還變著法的逗她開心。
這一天兩天過得都是平淡無味,楊琪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夜里熄燈前,安隱瞧見她白嫩的胳膊上多了幾個紅胞,一看就不是蚊子咬的,倒像是被濺出鍋的熱油給燙的。
“你啊你啊,去廚房燒個火還弄得遍體鱗傷,怎就這般叫人不省心呢!”
安隱記得前幾天南爺賞了一盒九香凝玉膏,這才沒多長時間,這何等珍貴的藥眼看就見底了,還不是都用在了這總愛調(diào)皮搗蛋的丫頭身上了!
楊琪活潑好動,身上三天兩頭總帶著不知從哪里磕磕碰碰出來的淤傷。藥材再珍貴,安隱竟也舍得往她身上涂抹。
楊琪察覺安隱這幾天心緒不寧,這會兒實在忍不住,“干爹,是不是出事了啦?出什么事啦?說出來聽聽,我也好幫你分憂啊!”
安隱哭笑不得,不知究竟是她太敏銳,還是他自己暴、露的太多。
“你啊,乖乖聽話,就是幫我分憂了?!卑搽[念天色不早,便將她哄躺在床上,“快睡吧,明兒我跟爺說說,不讓你去伙房燒火了?!?p> 楊琪撇撇嘴,安隱還真以為她去燒火僅僅是南爺下的一道命令?她是瞅準(zhǔn)了張大廚愛說話,她可從張大廚的嘴里知道了不少事情!
張大廚也是五大三粗,大概也是因為沒人封他的嘴,他又念在楊琪被安隱收做了干女兒,便以為她已經(jīng)知道了南爺?shù)热说牡准?xì)。
南爺,原名耶律斜軫,并非正兒八經(jīng)的茶商,其真正身份是大遼皇帝御筆親封的南院大王,主管漢人租賦軍馬之事。此次南下,一為刺探大宋軍機(jī),二為采買龍茶“千兩金”。
安隱,原名耶律沙,現(xiàn)任南院丞相一職,相當(dāng)于給耶律斜軫出謀劃策的軍師。前些年與宋軍一戰(zhàn),其唯一的兒子戰(zhàn)死沙場,不久之后,其妻抑郁而終。
耶律勝,祖上三輩都是軍人出身。算起來其父多多少少與穆宗沾親帶故,大概也正因如此,身上流有穆宗一絲血統(tǒng)的耶律勝生性暴躁。景宗繼位,本要肅清前朝勢力從而鏟除異己,年幼的耶律勝被耶律斜軫的祖父耶律曷魯力保才得以留下一命。
韓飛,三年前還是一無名小卒,流浪鄉(xiāng)野以乞討為生,又任人欺辱打罵,機(jī)緣巧合中,被耶律斜軫所救。韓飛根骨極佳,實為練武奇才,留在南院王府的三年中勤學(xué)苦練,如今連耶律勝都不是他的對手。
向東么,這個人物略微悲情。他是大遼平民出身。高麗犯境時,他抱著一腔熱血,毅然投軍。因其軍績突出,為人耿直,又擒殺高麗大將有功,深受耶律斜軫賞識,曾一度被提拔為軍中副將,不過如今他只不過是耶律斜軫身邊一名小小的侍衛(wèi)——
這其中是有一番緣故的,還穿插了一段凄美的跨國戀情。
據(jù)說,只是據(jù)說……
據(jù)說向東愛上了一位高麗女子,這女子原本是遼軍中的俘虜。
若她是一般女子也就罷了,只要他向上峰開口討,那女子隨隨便便成了賞賜之物。
可偏偏她就不是一般的女子,而是高麗一員大將的嫡長女!
她的父親殘害遼人無數(shù),被遼人恨之入骨。
兩人的戀情被發(fā)現(xiàn)后,自然落了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那女子被賜死,向東似乎是因此被罷黜了官職。
關(guān)鍵是,拆散他們這對苦情鴛鴦的不是別人,正是耶律斜軫本人!
虧得向東忠心耿耿,換做是楊琪這樣個性的人,指不定要怎么整治耶律斜軫一番呢!
這一夜,楊琪夢見的是向東與他心愛之人生離死別的場面,如電影片段一樣重現(xiàn)了一遍又一遍。
一大早起來,她頂著倆黑眼圈,突然好想放開嗓子唱“你是我呀我的小蘋果兒,怎么愛你都不嫌多……”
安隱進(jìn)屋,撩開簾子,瞧見楊琪坐在床上瞪著倆眼發(fā)呆。方才他果然沒聽錯動靜,確實是楊琪起床了。
“趕緊洗洗,一會兒去溪邊洗衣裳?!?p> 安隱是不會這么對她的。
不用問,肯定又是那位南爺給他下達(dá)的指令。
楊琪幽怨的哼哼兩聲,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蔫巴巴的趴在床上。
早知道她就不這么早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