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莫亭雖然年輕,但卻極有決斷之力。只要是他認(rèn)定的事,便會用盡全力去實現(xiàn)。東興書房的一番密議之后,這個被中原王國和西域諸國擠壓得又弱又小的國家機器便高速的運轉(zhuǎn)起來。此番東出計劃已然布置多年,當(dāng)下正是到了實施前的關(guān)鍵時刻。
垚都城中有一家面積不大不小、生意不溫不火的客棧,其名“樂豐”。今日不是什么喜慶日子,可是這樂豐客棧的生意卻偏偏好得出奇。剛剛到了中午,整個一樓的用餐大廳就被各色人等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時間,大堂內(nèi)顯得熱鬧無比??蜅U乒窨粗矍耙荒?,更是將自己本就顯小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線。
滿堂的食客中,突然響起一個粗豪的聲音:“掌柜,他媽的我們都要吃完了,最后一個菜怎么還沒上來”。正有幾個粗漢不滿今日店里的上菜速度,發(fā)出一聲不滿。
樂豐客棧不是什么大店,也根本不存在什么店大欺客的說法。聞聽有人埋怨,店老板連忙從柜臺后繞了出來,三步并作兩步的朝著那桌跑去。
掌柜是個樣貌普通的中年胖子,跑到跟前就是一陣打躬作揖地道:“客官請擔(dān)待些,今日小店的客人實在太多”。
掌柜還沒有吧賠罪的話說完,那個粗豪漢子打斷他的話就說道:“少說這些廢話,我也沒閑心聽。你馬上去后廚給老子催一催,要不然今天這頓飯可就是你請了”。粗豪漢子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就要打發(fā)掌柜親自去催菜。
君王腳下倒不至于有人敢吃霸王餐,只是開門做生意的任誰也不想這般鬧騰起來。到時候影響自己做生意不說,搞不好這些個醉漢還要傷人。就算最后官府將他們緝拿歸案,自己也能得到賠償,可背個這么個事,要說這客棧的生意不受影響卻難。
“好的、好的,我馬上去催”。掌柜忙不迭是的答應(yīng)一聲,便匆匆往后廚行去。
正在掌柜腳步匆匆走往后廚時,那群粗豪漢子旁邊一桌同時站起一個食客,抬腿間似乎就要跟著掌柜去后廚催自己的菜。只是他還未邁出腳步,身旁另一食客一把抓住他的手,笑嘻嘻地說道:“怎么著,又想賴酒”?也不等對方反駁,一把將他拉回原位坐好。
掌柜人還未至,聲音已經(jīng)從外傳了進去:“平時一個個的都嫌棄我們的生意不好,怎么今天反而跟不上了”。掌柜一手掀開簾子走往后廚,看樣子又有哪個小工要遭殃。
掌柜前腳步入大堂視線盲區(qū),身邊兀的閃出一個身影將他的身子一拽閃進了旁邊一陰暗處。
那黑暗之處的人影低聲道:“大人,我們暴露了,現(xiàn)在想來他們是跟著我來的?!闭f話之人雖遇生死存亡的大事,可言語之中不見一絲一毫的慌亂。黑影說罷,將一個只有半截小指頭大小的密封信箋交到掌柜手上。
原來這看著毫不起眼的樂豐客棧不是普通客棧,而是垚國臥榻之側(cè)的猛虎,胤國鎮(zhèn)撫司設(shè)在垚國都城的情報集散地。這樣掌柜自然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掌柜,而是胤國鎮(zhèn)撫司在此處的負(fù)責(zé)人。
掌柜默默將信箋收好,眉頭一揚,問道:“后門呢”?
黑影道:“四面八方,全部都有鎮(zhèn)撫司的人”。這黑影口中的鎮(zhèn)撫司當(dāng)然不是本國,而是垚國一方的。今日這七國雖然實力強弱不一,但各國在根本體制上還是沿用的東洲皇朝舊制。
掌柜雙眉一擰,問道:“是因為此消息”?
黑影鄭重點頭道:“垚國在邊境集結(jié)大軍,邊軍斥候頻繁出現(xiàn)在晴日族領(lǐng)地,似乎有對我國用兵之謀。另外,查得垚國之天虹神教已經(jīng)滲透我國多年?!?p> 百余年前東洲皇權(quán)衰弱,中原王國經(jīng)過百余年的相互征伐、兼并逐漸形成郢、騖、曙、胤、焸、擇、垚七雄并立的格局。只是垚國在十年前被波斯搶去西域三千里國土之后,遂成七雄之末流。垚國要想復(fù)興祖輩基業(yè),只有兩條路可選。一則向西奪回西域,一則東出爭霸中原??蛇@兩條路都不好走,垚國向西完全不能對抗蒸蒸日上的波斯帝國,東出則必須直面胤國的邊軍精銳。垚國國力不如胤國多以,這一仗如何能有勝算。晴日一族位于垚國與胤國之間的山林緩沖地帶,既然探得垚軍斥候在此頻繁活動,可想他們的目標(biāo)定非胤國莫屬。只是垚國要想東進,必然要和胤國嶺州邊軍來一場硬仗。嶺州不僅有邊軍三萬,兼且在兩國拉鋸地帶更有“定西”軍寨作為依托。以之前雙方交手的情況來看,垚軍在胤軍手里一點也討不了好。至于天虹神教在胤國的滲透,如此緊急且重要的信息傳遞渠道為何又要傳遞這個消息。
掌柜面色沉重的道:“那人可還有話”?
黑影道:“那人吩咐,此件關(guān)乎胤國安危,務(wù)必第一時間送達?!?p> 掌柜雙目射出決絕神色,隨后朝著黑影微微一點頭便抬腳走向后廚灶臺方向。黑影看著掌柜離開的背影同樣目光堅定,右手也在不知不覺間輕輕搭上了自己的左衣領(lǐng)口處。
不多時,掌柜一把掀開后廚門簾,手里托著剛剛起鍋的糖醋鯉魚,腳步輕快的走向那桌剛才還在叫囂的粗漢處。掌柜熟練的將餐盤放在桌上,末了還笑嘻嘻的用略帶討好的聲音對著為首的粗漢說道:“幾位客官,鯉魚雖不像鯽魚一般刺多,不過還是小心為妙”。
本來就是一句在普通不過的提醒,哪只那為首的粗漢卻一拍桌子,不依不饒地道:“狗日的,菜上得慢不說還敢咒老子被卡”。這粗漢一拍桌子,頓時就將店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整個大堂,只有剛剛笑話同伴想要賴酒的中年男子始終盯著后廚方向。
掌柜知道面前粗漢想要借機找自己麻煩少付飯錢,便又是一鞠到底,急忙給面前的粗漢賠不是。生處亂世之中,周圍其他桌的客人如何不知道這粗漢的把戲。大家見這店掌柜態(tài)度如此恭謙,而且今天店內(nèi)客人多確是實情,便都紛紛開始聲援起掌柜來。垚國地處中原之西,自古便有尚武的傳統(tǒng)。大家若是鬧將起來,斷沒有在一方趴下之前就認(rèn)輸?shù)牡览?。這粗漢也不是傻子,知道今日占不到什么便宜,便也悻悻然地吃起魚來。
此時客棧外又走進來兩個行商裝扮的客人,店小二急忙上前招呼道:“這位客官實在不好意思,今天生意實在太好,若是客官不急不妨稍等片刻”。店小二也是伶俐之人,進店就是客人,是客人就不能把他放走。
這邊客人還沒有搭話,剛才那桌粗漢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小二,銅板老子放在桌上了”。那為首的粗漢說完,也不等人搭話便大搖大擺地走向門外。臨出門時,他還不忘狠狠地瞪了掌柜一眼。那掌柜原本是目送這桌瘟神離開,只是他在被瞪之際又快速地扭過頭去。周圍食客見到如此一幕,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剛才不準(zhǔn)同伴賴酒那人也在笑,只是這笑容之中卻是別樣意思。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樂豐客棧又來來去去換了幾桌,一直保持著客滿的狀態(tài),似乎這只是一個生意再好不過的普通午后。
“喲,張公子來了”。又有一個錦衣青年出現(xiàn)在眾人視野之中,只是這次不是店小二迎客卻是掌柜親自上前接待。這個被稱為張公子的錦衣青年神情倨傲,顯然是哪家權(quán)貴的公子。
面對掌柜的迎接,張公子戲謔道:“從未有見過你這家生意如此紅火,今天是怎么了,是上了什么新的菜品還是在西域引來了什么好酒”!看樣子,這張公子卻是好這口舌之樂的食客。
聞聽此言,掌柜露出他標(biāo)志性的微笑,伸手向前一引,說道:“來,張公子請樓上包廂坐”。
張公子面帶微笑的左右掃視一圈,便跟著掌柜上了二樓。
那指責(zé)同伴賴酒的中年漢子見此情形嘴角露出一絲譏笑,低聲自言自語道:“欲蓋謎彰”!伴隨著自語,中年漢子朝著二樓方向微微揚了揚下巴,隨后慢慢站起身來。中年漢子一起身,樂豐客棧一樓大堂立馬黑壓壓的站起了一片。中年男子又是很隨意的超前一揮手,整個一樓大堂便落入了自己的掌控之中。這垚國鎮(zhèn)撫司的人顯然都是老手,在控制一樓的過程中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多余動作。控制了大堂,自然有人帶隊往后廚摸去。
這指揮若定的中年漢子不是別人,正是垚國鎮(zhèn)撫司指揮使杜余慶。卻不知垚國的鎮(zhèn)撫司截獲了怎樣的情報,竟然讓杜余慶親自帶隊來拿人。
來到二樓,掌柜一路將錦衣青年帶至最里邊一間包廂。開門做生意的就算客人再多也要預(yù)留包廂,因為保不齊什么時候就有大人物光臨自己的小店。很顯然,這最里面的臨街包廂正是客棧掌柜為張公子所預(yù)留。
關(guān)上房門,掌柜不慌不忙的從懷中取出一個滴有紅蠟的信箋雙手遞給張公子。
“砰”的一聲大響,掌柜和張公子所在的房門被人一腳踹開。此時張公子的手也正好握住掌柜遞過來信箋一側(cè)。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張公子只是愣愣地看著被破開的房門。房門一破,頓時有幾人從外面沖進屋內(nèi)。
面對如此情形,掌柜的反應(yīng)也是夠快。只見他大喝一聲:“跳窗”,同時一把就將張公子推往窗旁,而自己則是不知從哪里抽出一把直刀就要和來人拼命。
不過來人哪里會給他兩人機會,沖在最前面的一人只一個照面便將掌柜逼退。另有一人則是越過掌柜,一棍就打在張公子的身上。
張公子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了一棍,先是“噗”的一口鮮血從嘴里噴涌而出,而后便軟軟地躺在了地上。掌柜眼看張公子無法幸免,便一發(fā)狠,不管不顧的朝著窗邊殺去。俗話說,一人拼命百人難擋。垚國鎮(zhèn)撫司涌進房間的人雖多,可竟然沒有攔住掌柜的去路。只是掌柜來到窗前卻并沒有跳窗,只是朝著敵人凄然一笑,揚起手肘就朝著擺放在窗邊的花盆砸去。
“攔住他”。一聲暴呵,從門外傳來。都是吃情報這碗飯的老人,事已至此哪里還看不出來掌柜想要做什么事。掌柜在如此危急的關(guān)頭想到的竟然是將花盆砸落樓下,想必這就是他通知同伴此處已經(jīng)暴露的信號。
顯然這一聲暴呵讓掌柜出現(xiàn)了短暫的失神,而發(fā)出喊聲之人要的就是這一瞬的時間。只見手起刀落,掌柜一條左手手臂齊刷刷地掉在地上。掌柜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又被一股巨力踢翻在地。掌柜想要努力起身,卻是眼前一黑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