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飄進工作艙，開啟重力系統(tǒng)，已經遲到兩個小時。一屁股坐進椅子下意識打開音樂，音量開到最大，按程序查看雷達，在工作筆記上記下一行反復無意義的文字——地球公元2263年3月3日，317區(qū)無發(fā)現(xiàn)。他在317區(qū)服役十三年，除了數不盡的隕石和太空垃圾，再無他物。

　　姜黎沉浸在Linx-WUH新歌《時鐘》的旋律中，左右搖晃腦袋，恰如左右晃動的鐘擺。他聽聞地球人聽音樂時都是這樣子，雖然不信，但試過后感覺還不錯，非常適合他這種每天工作無所事事又急需亢奮旋律釋放情緒的太空出生的新人類。

　　姜黎沒察覺綠色雷達邊緣出現(xiàn)一個小小微弱的紅點，飛速向中心靠近，直到雷達全紅發(fā)起預警，才察覺這是與過往十三年截然不同的一天，甚至可能成為被載入史冊的一天。

　　姜黎手忙腳亂向艦盟總部發(fā)出預警，同時向目標發(fā)出警告電波：“警告，未知目標已鎖定，你已闖入N-E00317區(qū)，請表明身份！警告……”

　　一秒一秒，姜黎盯著通信臺，鐘擺“咔鐺、咔鐺”的聲音在耳邊回蕩，緊張、興奮、恐懼……最后一聲“咔鐺”，歌迷們瘋狂的歡呼塞滿工作艙，通訊臺收到回執(zhí)電波，計算機迅速翻譯為地球文字：“地球，裔拉回來了?！?p>　　梁世旗繃著一張臉，調出橢圓形黑色月行車，對導航命令道：“去總部。”

　　“是，已定位總部?！眱蕊棢袅疗穑踩珟淖幌律斐?，扣在梁世旗腰間，月行車關閉重力系統(tǒng)，車底和車頂推進器同時啟動，車身浮起像子彈一樣射出。

　　艦盟月球基地只有最頂層漏出地表，被黑色太陽能板覆蓋，遠遠看去就像一塊墜落月球的黑色隕石。梁世旗通過三道安檢，駛入基地地下一層，穿過純白長廊，進入通往底層電梯。

　　“地球是什么意見?！蓖旭R斯·李坐在圈椅里，目不轉睛地瀏覽手里的屏幕。

　　“他們還在爭論，將軍。”

　　“這些廢物，探索艦出現(xiàn)在317區(qū)已經四十八小時，他們還在喋喋不休的開會，爭論個沒完沒了。”托馬斯·李憤怒的將屏幕摔在懸浮桌上，起身掐腰在辦公室里反復踱步，“用我的名義給他們發(fā)一條消息，裔拉們表現(xiàn)的很煩躁，為了太陽系他們必須立刻表明七洲立場?！?p>　　“是，將軍?！?p>　　“等等?！绷菏榔鞌r住參謀，轉身向托馬斯·李行了一個軍禮。

　　托馬斯·李有些不悅，用極重的鼻音問：“梁上將有什么事嗎？”

　　“將軍在顧慮什么，不論怎樣處置，都是結束《伯爾條款》最佳時機。”梁世旗情緒激動。

　　“梁世旗，梁世旗，梁世旗?？煳迨娜肆?，還不明白嗎？”托馬斯·李坐回圈椅，從懸浮桌下的保險箱中取出《伯爾條款》原件，推到懸浮桌邊緣，“看看吧！艦盟脫離地球，但沒有脫離人類。艦盟統(tǒng)治太陽系歸根結底仍是人類文明的統(tǒng)治。七洲聯(lián)邦是一柄尺，時刻提醒艦盟人類文明的道德底線?！?p>　　“那又怎樣。”梁世旗將原件推回到托馬斯面前，用陳述的語氣問道。他讀過《伯爾條款》復制件很多次，理解的越深入，越對條款嗤之以鼻。在他看來《伯爾條款》是艦盟創(chuàng)立初期弱小恥辱的標志，是先賢們不可抹除的污點。

　　“那又怎樣？它讓我們銘記，我們是文明的生物，不是為了生存互相蠶食的怪物?！蓖旭R斯·李憤怒的咆哮，擺手示意參謀去做自己的事，對梁世旗命令道：“你觸犯了文明的底線，也是艦盟的底線，你不適合這個位子，等你讀懂條款真正的意義，再回來吧！”

　　梁世旗倒吸一口氣，按捺住情緒波動，撕下肩章，門前又對將軍行了一次軍禮。電梯前，參謀與梁世旗差身而過，“將軍，七洲聯(lián)邦達成共識，通過太陽系矮行星臨時安置計劃?！?p>　　2266年七洲聯(lián)邦總部。

　　“他們雖然與地球人類外觀僅有稍許不同，但經過三年接觸，我可以確定他們只是生理上的人類?！崩钌谂ゎ^瞟了一眼背后的巨屏，用記號筆在屏幕上勾畫出標記兩名裔拉人身上的差異，繼續(xù)補充道：“即使同是回歸人類，2263年回歸的人與2265年第二批回歸的人也存在明顯外觀差異?！?p>　　“因此，我有理由提出一個大膽的假設，我們在2183年至2194年間派出的四支探索隊并非意外失聯(lián)，而是有意切斷與太陽系的聯(lián)系，他們在遙遠的地外找到適于居住的星球，身體在新星球的環(huán)境中進化，他們很可能已經創(chuàng)造新的文明。”

　　“故事編的不錯。”蕭川國從沙發(fā)站起笑著鼓掌，“有切實證據證明探索隊生還嗎？不過都是猜測罷了，僅為猜測就要花掉納稅人數十億財富，合適嗎博士？”

　　“證據當然有。”李哨換了一張照片，“據我觀察，裔拉并非回歸人類的自稱，而是他們宗教，或是他們信仰的神?！?p>　　“宗教？太空宗教？太可笑了?！笔挻▏怕暣笮?，“這怎么可能！地球上最頑固的極端信徒也不再相信是神的存在。四支探索隊共六十七人，他們都是各領域的精英，而且都是無神論者。李博士是在暗示人類精英離開太陽系后成為有神論者？創(chuàng)造太空宗教？回歸的人類也不是為了回家，不遠萬里為了傳教？”

　　“或許，更糟?！崩钌跓o視蕭川國的提問，他在冥王星生活三年，每天觀察回歸人類的言行，盡管不懂他們的語言，但直覺告訴他，回歸的人類正密謀策劃著什么，“地球上40億人已經失去地球以外的太陽系，如今失聯(lián)的人類回歸，不論他們是敵人還是朋友，這都是一次契機，讓地球人類重新走進太空的契機。所以，我提議，人類應開啟第五次無接觸探索，尋找回歸人類的文明，觀察他們，盡可能了解他們，這對地球人類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