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廚房那一層,其他人都不在,益西拿起剪刀開始狂剪滿臉的白胡子,徒弟又一次懵了,還以為他發(fā)瘋了,跑過來奪走剪刀,抱起來躲得遠遠的。
“你個娃犢子,你搶我剪刀干啥?”他一臉疑惑的看著他,摸著被拔掉胡子的地方。
“師父,你不用怕,還有我?!?p> 看著傻乎乎一臉認真的徒弟,他笑彎了腰,“我只是想易容換裝,不然我們咋逃出去,其他人不太認識你,但是他們認識我啊,快給我?!?p> 接過剪刀后他繼續(xù)剪了起來,怪不得以前其他人叫他站立的雪氈子,濃密的胡須剪起來還真費勁,徒弟也跑過來幫忙。
他們一邊聽著外面的動靜,一邊把臉上的毛都剪掉,眉毛也剪短,接著他讓徒弟去找水,他拿起一塊肉丟到巖爐里,不一會就被烤的烏黑,還冒著熱油。
等徒弟拿來水時,眼前的師父像是換了一個人,甩著粗大烏黑油亮的臟辮子,一張棱骨分明的臉,唯獨那雙明銳的眼睛沒有變。
益西在水中端詳著自己的模樣,兩人相視一笑。
他們又換上了其他雪民的袍衣,這次益西把有毛的一面穿到了里面。
“師父,你這個畫著冰荒時代圖案的七彩破皮袋子是干什么用的?沒用的話,就一起燒了,還有這本小破書。”
“你個傻犢子,快給我?!?p> 他剛綁好腰帶,就聽見了腳步聲。
金戰(zhàn)士走了進來,看見他們扛著肉從儲藏室走了出來。
走在前面的徒弟開始哆嗦起來,他咳嗽了一聲把肉從肩膀上丟下來,徒弟隨即被拉倒在地。
“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他們是誰?。俊?p> 跟著金戰(zhàn)士后面的雪民之前一直都在廚房里勞作,他們自然能聽得出他的聲音,也知道了他的誰,雖然他換了形貌。
大家都沒出聲,走進來開始忙碌起來。
金戰(zhàn)士一直盯著他,他不慌不忙的扶起徒弟,繼續(xù)去扛肉。
這時墨者走了進來,金戰(zhàn)士轉(zhuǎn)身離開了。
夜晚很快來臨,墨者把他們集中到了廚房的上一層,這里原本是屬于老阿奶的。
當整個雪塔安靜下來之后,在塔內(nèi)煮了大半輩子肉的老阿奶低聲的問道:“益西,你怎么混在這里了?我們都擔心你死了,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你的?!?p> “是啊,這不現(xiàn)在跟你們在一起了嘛,你看我還完好無損?!?p> “什么時候了,老不正經(jīng)的。你以后打算怎么辦,這里太屈才了?!?p> “咋滴,不想讓我吃你的肉了,我還沒吃夠?!?p> “死老頭子,你知道娃犢子在哪兒嗎?我一直都在找他。”
“我找到了他,但是我去忙更緊急更重要的一件事了,就把他留了下來?!?p> 突然老阿奶翻身起來,剛要破口大罵,被旁邊的孕婦拉了下來,他們屏息聽著。
許久,老阿奶壓低聲音罵道:“你竟然把他丟下來了。你帶來給我啊?!?p> “我知道,塔主也叫我?guī)鋈?,但是我?guī)Р蛔甙??!?p> 這一次老阿奶沒有說話,益西知道她窩著一肚子氣,他也一直擔心函陀,在廚房忙碌期間,想著能不能找個時間去那里帶他下來。
雪塔這么大,廚房里人最多,只要大家互相多留心,應(yīng)該不會被發(fā)現(xiàn)。
但是一直沒機會,墨者盯的很緊,他們竟然可以一直不眨眼。
其他雪民很有默契的給他兩安排著活,都是些簡單的活,生怕他們操作不熟練被墨者發(fā)現(xiàn)。
“你放心,我一定帶他出去,我答應(yīng)你,不然你別讓我吃肉?!?p> “死老東西,我記住了,就等著你?!?p> “你還不知道我們雪民嗎?讓他們先放肆一會兒,雪境不會忘記的?!?p> 大家靜靜地躺在地毯上不再說話,一個不眠夜。
第二天早上他們早早被叫醒,在墨者的監(jiān)督下,剁肉、煮肉、擦洗地板……
“主上,雪眼觀測到雪境各地都有雪民正在聚集,準備前來雪塔?!?p> 五天后的一個早晨,外面微微亮,太陽還沒照到塔尖,墨陀就來雪廳找魅陀。
他偷瞄著魅陀,發(fā)現(xiàn)他鞭子亂糟糟的,眼神渾濁,“主上,昨晚睡得不好嗎?”
“這幾天反而睡不著了。你剛剛說雪民聚集了?!?p> “是的,現(xiàn)在各地的雪民都在聚集?!?p> “啊哈,讓他們來吧?!?p> “主上,我們不需要做什么嗎?”
“不用,雪民的方式,只需要用雪民的方式就可以。喝酒嗎?”
說著他丟了一個酒袋子過來,墨陀沒接住掉在了地上,“雪民是不是很簡單?”
“是的,他們很有原則?!?p> “哦,他們?”
墨陀意識到戳到了他的痛點,忙解釋道:“主上,剛剛我是想把我們跟他們區(qū)別開來?!?p> “我們,對,是我們,那我們不用擔心,有原則的人很容易對付,不是嗎?”
墨陀點了點頭,然后退了出去。這個蠢貨,背叛了自己的族人,還妄想被當做他們的一份子,你當我們是什么?他心里罵著。
不知他會用什么辦法對付前來挑戰(zhàn)他的雪民,這個族群真是個神奇的族群,世代堅守的那些條條框框真的那么重要嗎?
那我們墨者可以堅守的又能是什么呢?他思索起來。
帕陀被殺的消息在雪境引起了軒然大波,很快就傳遍了德莫里撒大陸。
作為雪塔的掌管著,最后竟然這樣的死去,著實讓雪民憤怒,東境的人們也略帶遺憾的討論著。
雪民自發(fā)的聚集起來,他們像水滴匯入小溪,小溪匯入小河,小河匯入大江,浩浩蕩蕩的流動在屋脊鐵原上,流向雪塔。
隊伍里混雜了一些娃犢子,雪民任由他們鬧騰,盡情的釋放天性,等他們累了,放到雪氈子背上,或者裹在自己的皮袍子里,不管是誰家的,反正都是雪民的,這一點肯定錯不了。
黎明時分,走在最前面的雪民隱隱約約的看到雪塔后,大呼起來,其他雪民也跟著嚎叫起來,像是要喚醒這四頭沉睡的雪氈子,隊伍里的雪氈子也嚎叫起來,一時間四周都是連綿不斷的嚎叫聲。
“聽,快聽,聽見了嗎,來了,他們來了?!?p> 塔中半醒著的一個雪民叫了起來,其他人也坐起來靜靜地聽著熟悉的聲音。
“真是悅耳動聽啊。”
“你還有臉說,娃犢子都還沒帶來,你看其他人都來了?!?p> 其他人聽著益西和老阿奶的爭吵,咧嘴笑著,這是他們每天唯一的樂趣了。
魅陀站在雪臺上,望著遠方,他也靜靜地聽著。
不用他安排,金戰(zhàn)士都在時刻待命。
墨陀一直守在雪眼旁,與其說他是在觀察雪民的動向,還不如說是在研究雪眼。
進入雪塔的當天晚上,他試探性的問了魅陀能不能去看看雪眼,沒想到他毫無猶豫的答應(yīng)了。
自此之后,他一有時間就待在這里,研究著這臺巨型的神器。
如此宏大的工程,真是了不起啊,他恨不得把它拆散,一塊塊的細看。
他假借搜尋函陀之名,一個個詢問了塔內(nèi)的人,他們都說沒有見過雪眼,不了解它。
雪眼如此重要,要是他掌管,肯定也不會讓其他人接觸,況且雪民喜歡直來直去,益西他倆就這樣騙過了他。
但是益西心里也知道,這件事是遲早要被他知道的,他知道墨者善學,他們本身就有很多奇詭之術(shù),這只是時間問題。
他時不時故意去跟老阿奶找茬,罵完之后老阿奶都會拍打一下自己的胸口。
下午,暴風雪依舊肆虐著,雪民也來到了雪塔下面,迎接著他們的是緊閉的雪塔,整座塔感覺毫無生氣可言。
前幾天,塔里還是熱熱鬧鬧的,只要是雪民都可以自由進出,任何時間都可以,唯獨受限的是雪眼層,需要益西來決定是否可以。
“魅陀,怎么,不敢出來見我們了嗎?”領(lǐng)頭的雪民大喊道。
“帶你的那些烏龜和青蛙出來,讓我們開開眼?!?p> “是啊,讓我們好好看看這個弒兄的人。”
“戰(zhàn)神,快出來,戰(zhàn)神,讓我剁碎你的哈拉頭。”
人群中傳來一陣哄笑聲。
塔門開了,整個世界安靜了下來,只有呼呼的風聲。
出來的竟是帕陀,他衣著單薄、面容消瘦,整個人像剛從煉獄歸來,跌跌撞撞的走了過來。
脖子上套著鐵鏈,后面跟著兩隊穿戴整齊、邁著統(tǒng)一步伐的金戰(zhàn)士,鐵鏈的另一端抓在左側(cè)最前面金戰(zhàn)士手里。
“塔主?!?p> 雪民高呼著,紛紛跳下雪氈子跑了過來,突然金戰(zhàn)士拔出雪刀架在了帕陀的脖子上,眾人互相推搡著停了下來。
“你們來干什么?你們不該來這里的?!彼撊醯暮鸬?。
“塔主,你怎么樣?”
“我很好,如果你們還覺得我是塔主,你們就回去,好好去過日子?!彼麘┣蟮耐麄儭?p> “我們要帶你回去。我們這次來就是要帶你回去的?!?p> “我走不了的,我要留在這里,這是我的懲罰,不關(guān)其他人的事?!?p> “是魅陀脅迫了你,我們都知道。”
雪臺上,墨陀注視著這一切。
魅陀像往常一樣,側(cè)躺在雪廳里的地毯上,喝著酒。
墨陀突發(fā)奇想,他很想去問問魅陀,不按雪民的方式做事是什么滋味。
當一個族群中出現(xiàn)一個離經(jīng)叛道的人,同時這個人又是暫時無法剔除的,那這個族群會怎么樣,看來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了。
不一會兒,雪民紛紛后撤了,整個大隊伍都陸陸續(xù)續(xù)的掉頭,猶如地面上行走的螞蟻。
墨陀看著這副壯闊的景象,眼里滿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