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兒子我們帶走了，去哪里你清楚。希望我們能好好合作，別弄得大家臉上不好看?！崩铐瀭鹘拥诫娫挘┡?。
他三步并兩步?jīng)_到江秀清跟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領把人給拎了起來。他瞪著近在咫尺的驚愕俏臉，“裝！繼續(xù)裝！你們?nèi)叶际切┎灰樀墓菲ㄍ嬉鈨?！你們比屎都臟知道嗎？你們狗屎不如！你姐騙我，你爸騙我，你也來騙我！惡心！你們真他媽的惡心！”吼完一把把人推倒在沙發(fā)上，指著門口喊，滾！給我滾！你們都如愿了，還在這里演什么演？給我滾！”
他激動中被茶幾絆了一下，立即怒不可遏的一腳把茶幾踢翻，茶幾撞到電視柜上，上面的電視、花瓶都翻落下來，嘩啦啦摔了一地。
江秀清臉色蒼白的盯著這個脖子上青筋暴起、喘著粗氣的男人，這個在沖自己宣泄著情緒的男人，眼圈就紅了。她握了兩下拳頭、咬緊了嘴唇、抓起手機就踉蹌著跑出房間。身后，門被砰的一聲關上，這聲巨響震碎了她的心，也震落了她死死控制住的淚水。
京城一座小院里，警衛(wèi)員在向一位老人小聲匯報，“……人已經(jīng)送上去了，接他的車也已經(jīng)就位隨時待命。就是……就是……”
“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樣子！”
“就是二小姐情緒不大好，兄弟們都很擔心?！?p> 李昔陽醒來的時候，只感覺周圍寂靜無聲。緩緩睜開眼，周圍都是人，看樣子是在飛機上。透過身邊的窗戶看出去，一片漆黑的夜空，星光似乎格外明亮。
“你醒了？”身邊傳來熟悉的聲音，轉頭看去，楊艾希正摘下大大的耳曼，微笑的看著他。
似乎是還沒有從迷糊中徹底醒過來，李昔陽似乎忘了情緒也忘了隱藏，瞪著迷蒙的眼睛問道，“這是在哪里？我們?nèi)ツ睦?？?p> 楊艾希被他的小眼神萌化了，眨著大眼睛說，“我們在航天飛行器上，正在飛往月球?！?p> 李昔陽給出一個禮節(jié)性的微笑，意思是你高興就好，想怎么說隨便你，反正我不信。
楊艾希把李昔陽的臉推到窗邊，一直貼上去，說“往后看”。
其實不用她說，李昔陽也已經(jīng)看到了，他張大了嘴巴，看著后面那近乎占據(jù)了一半視野的巨大輪廓，朦朦光影籠罩之下，白色和幽藍交纏。遠遠的看月球沒有什么感覺，從月球遠遠的看地球也沒什么感覺，這一刻剛剛脫離地球，剛能窺得其全貌之時，這種巨大，就是一種視覺上的震撼，它似在腳下又似在頭頂，讓人更覺自己的渺小，這種沖擊讓他久久無法回神。
楊艾希也把頭探過來，兩人腦袋擠在一起，欣賞著外面壯觀的景致，沉浸其中。
李昔陽收回心神時下意識的轉頭看向楊艾希，等反應過來頭往后躲的時候，鼻子已經(jīng)擦過了她的臉頰。楊艾希視線微垂，坐回自己的位子。一時兩人間有些微妙的氣氛圍繞著。
似是為了找個話題緩解尷尬，李昔陽問道，“我們怎么會在這里？把我家房子賣了都不夠買票的?！眴柍鰜碇?，自己也徹底清醒過來，臉慢慢陰沉下來，“你又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和我一起在這里？”
楊艾希認真的對李昔陽道，“昔陽，你不要著急，也不要激動，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好嗎？”看李昔陽點頭，回憶著說道，“前天下午，小姨來找我，說你爸最在乎的人就是你。她想讓你爸去做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讓你幫著勸勸。我就說別說你會不會勸你爸的問題，只要是我來勸你，你肯定不聽。她想了想就回去了。昨天我一直沒找到你，就沒跟你說。今天下午，有兩個人又來找我，說你會出門遠行，怕你路上情緒不好，讓我陪著。我跟家里說了一下，請了假就跟來了。上了飛行器我才知道是要去月球，他們才跟我說，你是被迫來的，希望你醒了以后，我能安撫你的情緒。我覺得他們沒有太多惡意，而且我們已經(jīng)在這里了，也改變不了什么，所以就等著你醒來?！?p> 李昔陽嗤笑一聲，“人家說啥你就信啥，被人賣了都幫人數(shù)錢，還你覺得？”
楊艾希聽這樣的語氣聽慣了，也不惱，轉頭看著前方輕聲說，“不管去哪里，我就是想陪著你……”
李昔陽看著這個女孩的側臉，這張最近讓自己特別煩躁的側臉，一時竟說不出一直順嘴就來的嘲諷來。他側臉看了會兒窗外，似是不愿多聊，就在楊艾希忍不住想開口的時候，他沒什么感情的說了句，“你知道嗎？我爸不是我爸，我不是他和我媽生的。我媽死了，現(xiàn)在就我一個人?！?p> 楊艾希感覺他這一刻身上彌漫著孤獨，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說什么。
“那天他喝醉了，我聽到的。他還說，我的身體有問題，可能活不了很久……所以，你別跟著我了。”淡漠的語氣最后成為了絕決。
原來不是不喜歡，只是不想耽誤。楊艾希悲喜交加，最后兩手捂臉伏在膝蓋上無聲的抽泣起來，似乎這是她能想到對命運唯一能做的控訴。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頭，輕輕拍著。她身子僵了僵，慢慢收起了悲戚，就感到那只手在輕撫著自己的頭發(fā)。剛抬頭，就聽另一側一個慈祥的聲音傳來，“好孩子，不要悲傷。因為你流淚的時候，也許又會錯過最美的風光。比如，你小男朋友看著你心疼的臉色?！?p> 楊艾希抓緊直起身子，看看這個老人，憋著嘴叫聲“奶奶好”。老人笑呵呵的，讓人感到溫暖。
“奶奶啊，耳不聾眼不花，你們說的話，奶奶都聽到了?！?p> 兩個小年輕略感尷尬，似乎突然覺得自己那些小心思，在歲月面前有些無足輕重的可笑。
“小伙子，奶奶跟你說說話，你愿意嗎？”
“奶奶，您說。”李昔陽也就是對有限的幾個人惡聲惡氣的，對別人還是保持了起碼的禮貌與客氣。
“聽說你媽媽不在了？走了幾年了？”
“五年了，我剛上初二的時候走的，現(xiàn)在我都上高三了?！?p> “哦，那個時候你才十二三歲吧？可憐的孩子。那你媽媽在的時候對你好嗎？”
“那當然，我媽對我最好了，她那么溫柔，她……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碧崞饗寢專钗絷柧陀X得特別自豪、特別幸福，可是猛然想到她已不在，情緒又跌落下來。
“那可真羨慕你呢，奶奶從小就沒有媽媽呢。那你說的爸爸呢？能跟我說說嗎？”
“我媽快不行了了的時候，他來的。呵呵，我從小沒有爸爸，我們娘倆相依為命。媽媽要走了，他倒是想起來自己有個兒子了，呵呵。”
“不對啊，你剛才不是說你爸爸知道你不是他兒子嗎？奶奶感覺是你這個爸爸怕你媽媽走了沒人照顧你，才來認你的??？”
李昔陽沉默下來，他對爸爸一直抱有很大的怨氣：先是造成自己整個童年里父愛的缺失，后是冒名頂替對自己的欺騙。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去思考過，這場父子關系里，一直只是那個男人單方面的付出，心里就覺得特別亂。
“真假不說，那你爸爸對你好不好？”
雖然不想承認，可是回想起來，那個人除了修自行車這個工作讓自己略感丟臉，別的方面做的確實夠好，至少夠耐心，從來不對自己發(fā)火。于是不情愿的點點頭。
“媽媽不在了，爸爸還不是親的，感覺很孤單對不對？是不是覺得整個世界都拋棄了你？從情緒里走出來吧，你還有你身邊的小女朋友，一直陪著你，對不對？那個假爸爸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兒子還照顧你，讓你不缺少父愛，這分感情也很珍貴，對不對？”
李昔陽沉默著。
“當你覺得已經(jīng)走到了人生低谷的時候，不要害怕，只要熬過去，你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變得強大、能夠承受的更多?！?p> 李昔陽和楊艾希一起輕笑起來，這個雞湯老師常常說。
老奶奶露出疑問的眼神，楊艾希說道，“雞湯哦。”
老奶奶了然，一臉狡黠的說，“不喜歡雞湯??？奶奶給你們來個有毒的，‘當你覺得已經(jīng)走到了人生低谷的時候，不要害怕，因為還沒到害怕的時候，前面不遠就是深淵！”
這位老人家還有幾分調皮，見兩個孩子開心起來，自己也很是高興。
“奶奶小時候啊，沒有媽媽，后來結婚有了孩子，工作忙，也沒有時間照顧。沒有母愛固然讓我覺得遺憾，沒能給孩子母愛卻讓我后悔。你們還小，不明白，沒能給的出比沒有得到，更難受哦。我的孩子也快60歲了，他有孩子還有孫子，看著他們沒大沒小吵吵鬧鬧的，對我卻恭恭敬敬，心里可難受哦?！?p> 兩人聽著，心里生出一家人對一個老人拉滿距離感的畫面，一時各有心思，靜默不語。
“要感謝你的媽媽，她給了你生命，并溫柔的呵護你長大；要感謝你的爸爸，他給了你依靠，并容忍你的叛逆；要感謝你的朋友，她給了你光明，讓你不去凝視深淵。善意的對待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會善意的對待你；你的情緒也只有你自己才能駕馭——一個人的心里，是這璀璨的星空還是奔涌的長河，是鳥語花香還是荒蕪的沙漠，是高朋滿座還是門可羅雀。都靠你自己去經(jīng)營，你想讓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似乎是說累了，到最后似乎也不是在跟兩人說話，而是回過了頭去喃喃自語，許是感悟著自己的經(jīng)歷吧。
過了好一會兒，老人家似是從回憶里走出來了。還想找兩個孩子說話，就聽見那女孩正對男孩說，“這個奶奶真厲害，出口成章的，我要是有這水平，就再也不擔心作文寫不好了……或許還能有個詩歌朗誦的能力……到了大學里還能參加辯論賽。哎，昔陽，上了大學我們要不要參加辯論賽？我當頭辯你當尾辯……”男孩忍不住了，“什么頭辯尾辯？還大便小便呢，就一二三四辯！”“好好好，都聽你的，那我們到時候一起報，就這么定了?！?p> 什么他媽就這么定了？李昔陽喜歡媽媽那樣話不多但是很溫柔的，不喜歡嘰嘰喳喳沒臉沒皮纏著人的！
老人家在一邊看的呵呵直樂。楊艾希注意到了，就跟奶奶說話。
“奶奶您以前做什么工作的啊？怎么忙的沒時間照顧孩子呢？”
“奶奶年輕的時候啊，是造火箭的，送了不知道多少人‘上天’，哈哈，現(xiàn)在飛離地球都不用火箭了，奶奶早就失業(yè)嘍?！?p> “造火箭！這么厲害的嗎？”
“那有什么厲害的，火箭這東西，說簡單點就是個不會炸的竄天猴，沒什么核心難度，就是各種材料和控制技術的綜合運用罷了。年輕人才厲害，咱們屁股下面的飛行器、馬上要到達的月宮，那才真是跨越文明的創(chuàng)舉啊。聽說這些技術的發(fā)明者現(xiàn)年也不過四十來歲，制造出月宮能量屏障的時候才20來歲……何等樣的天才人物啊，老婆子有生之年，最大的夢想就是能有機會拜會他。”
“??？這都是一個人發(fā)明的啊？不是科學院、航天局多年科研攻關的成果嗎？書上都是這么說的?！?p> “這么說也沒錯，不過跟他們攻關沒什么關系。兩個基層技術員和一個實習的，三人小組都是航天局的。他們在20年前一起隨隊登月探索考察，發(fā)現(xiàn)了不知名磁場，進而研發(fā)出了能量屏障、當年研發(fā)出了太空射線的能量收集和運用，次年將這種能量運用到了軍事領域，第三年開始取代石油天然氣、煤炭、水力風力等能源。對，就是你們知道的‘白月光’，它的出現(xiàn)結束了地球長達三十余年的能源爭奪戰(zhàn)，結束了人類對地球毫無節(jié)制的索取和破壞，還給我們一個美麗的家園?！?p> “那這個人是誰您知道嗎？”楊艾希對戰(zhàn)爭和地球環(huán)境沒什么概念，她記事兒起白月光就是普遍使用的能源了，司空見慣的東西就不會覺得神奇，她感興趣的是故事。
“他還生存、國家為了保護他的安全是不允許透露他的任何個人信息的。不過啊，在月宮有他們?nèi)私M的投影。我這樣的老家伙厚著臉皮也能去見見，就是聽說這三人都杳無音訊，不知道在不在月宮?！?p> “我知道，一個死了，一個一直在月宮秘境中出不來，一個也很快就會到月宮了?！?p> 冷不丁，前排高高的座椅靠背上露出一張臉。后面三人看見了，一起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