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津渡通往武進(jìn)縣的坦道兩側(cè),沃野千里,皆是農(nóng)田,不過十來天功夫,已經(jīng)泛出了一片片綠色,原是春雨后,稻田里已經(jīng)開始在播種了。
滿谷和周烈心生向往,對于沒有隨同去京口,很是遺憾,一刻不停的問著這一路的趣聞,蕭欽之懶得說,蕭書依舊仰著頭走路,一副高冷樣,一度讓周烈和滿谷以為蕭書脖子出了問題。
倒是胖老八不知疲倦,繪聲繪色的給倆人描述著這一路的種種。
進(jìn)了蕭氏莊園的大門,便看到花姑領(lǐng)著蕭韻之在遠(yuǎn)遠(yuǎn)的等著,一見蕭欽之露面,蕭韻之便激動的撲過來,高喊著:
“阿兄,有沒有給我?guī)ФY物呀?”
兩只羊角辮隨之奔跑,忽上忽下,粉嫩嫩的臉龐,倒映著說不出的歡喜,蕭欽之一把將蕭欽之抱住,順到了后背上,寵溺道:
“等著,回家就給你,阿母呢?”
“阿母在樓上呢?!笔掜嵵疂M心歡喜答道,伏在背上,瞅著離花姑還遠(yuǎn),又貼在蕭欽之耳后,悄悄的說道:“阿兄,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聽見阿母與花姑說,阿姐要回家了?!?p> “是么?”蕭欽之心里驚喜,簫藴之自嫁人后,回來省親次數(shù)甚少,以至于蕭欽之記憶逐漸模糊,只有一個用簪筆綰著青發(fā)的背影。
“我親耳聽見的,阿母還說讓你去接阿姐回來。”蕭韻之又道。
“嗯,我一定親自去接阿姐回來?!笔挌J之滿口答應(yīng),背著蕭韻之朝站在屋檐下的花姑走去,待離的近些時,蕭欽之猛然發(fā)現(xiàn)花姑似乎有些不對勁。
花姑的情緒有些落寞,鬢白的頭發(fā),更添一絲灰敗,凝望著蕭欽之,驀的淚眼模糊,只是道:“小郎君,回來就好,快上去吧,夫人在等你用餐呢?!?p> 蕭欽之京口一行的喜悅瞬間全無,凝目皺眉,心生警覺,沉聲道:“嗯,我知道了?!?p> 家里定是發(fā)生大事了,還是與大姐有關(guān),蕭欽之心急火燎,朝著周烈和滿谷道:“把我的東西拿到三樓書房去,然后在書房等我。”后背著蕭韻之,大步子往樓上跨去。
三樓餐室,明光通透,食案上擺著幾道小菜,散著幾縷熱氣,蕭母倚門而盼,見蕭欽之背著蕭韻之上樓,從滿是愁容的臉上,硬是擠出了一絲微笑,抱下蕭韻之,道:“餓了吧,吃飯。”
“阿母,是......”蕭欽之哪有心思吃飯,急忙問道。
卻是被蕭母打斷,摸著蕭韻之的腦袋,緩聲道:“先吃飯,吃完再說。”
蕭欽之心里藏著事,隨意扒拉了幾大口飯,就著幾口菜,一頓飯吃的飛快,抱著蕭韻之就往書房去,周烈和滿谷已經(jīng)在等著了。
從一堆物品中,蕭欽之挑出了《平復(fù)帖》摹本,贈給了蕭韻之,囑咐道:“阿兄想著你將來要當(dāng)個才女,這《平復(fù)帖》最適合你?!?p> 蕭韻之癟癟嘴道:“阿兄,你真笨,哪有送這個的?”
《平復(fù)帖》是草隸書法,蕭欽之主攻顏楷,目前還用不到,主要還是忘了買禮物,不想被蕭韻之嫌棄了,一時尷尬,想想也是,哪有送女孩子字帖的。
蕭欽之想了想道:“我過幾天去接阿姐回來,再給你買,行不?”
“阿兄,這是你說的哦,不然我就生氣了?!笔掜嵵镏齑?,傲嬌道,抱著《平復(fù)帖》,開開心心回了房。
這頭安撫好了蕭韻之,另一頭,又馬不停蹄的奔去餐室,蕭母已經(jīng)用完了餐,去了隔壁的小道場上香,食案上的餐食已經(jīng)被蔓菁收拾了去,餐室一片冷清,蕭欽之只好焦急的等著。
于此同時,蕭欽之在想,南地四姓要往北邊擴(kuò)張,蕭氏處于第一線,而蕭藴之嫁在了無錫華氏,姐夫華延之在婚后一年,不幸染病去世,兩人育有一女。
換言之,簫藴之是一個寡婦,在華氏照顧獨(dú)女,這孤兒寡母的,不惹世事,能有什么事情呢?
“轟—”蕭欽之腦中雷聲大作,心中陡然升起一個不好的念頭,聯(lián)想到蕭韞之要回家,蕭欽之猜測華氏怕是要借“休妻”的名頭來打擊蕭氏的聲望,至于“休妻”的理由,隨便捏造一個就成。
蕭欽之呆呆的坐著,一臉的凝重,家族的事自有族長扛著,只是為阿姐感到心疼,她當(dāng)初與華延之太湖雅集一見鐘情,執(zhí)意外嫁到南地。
這是一場雙向奔赴的愛情,最終成了鏡中花,水中月,真是不值得。
甚至,蕭欽之完全可以想象的到,思家之愁,亡夫之痛,獨(dú)居之苦,這幾年在華氏生活的日子,她一定過得無比艱難,可她從未在來信中,提及此事,每每總是說過得很好。
想及此,蕭欽之不禁捏緊了拳頭,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盡快把阿姐接回家。
門外的回廊上,有“咚咚”的聲響,蕭欽之連忙爬起身,走至門外,見是族長匆匆而來,張口就問道:“欽之,你娘呢?”
“二伯,我在?!笔捘笍牡缊鲎叱?,眼眶紅腫,手攥著一封信,引著族長往餐室里來。
蕭欽之凝噎,心想怕是猜中了,一股無名怒火沖上頭頂,憤然道:“阿母,你別哭,明天我就去接阿姐回來?!?p> 蕭母淚目道:“欽之,不可魯莽,華氏勢大,我們?nèi)遣黄穑踩踊厮溨憧?,萬不可起沖突?!?p> 族長讀完了信,臉上一片頹然之色,將信扔給了蕭欽之,沉悶不言一語,在餐室里踱著步子,垂眉思量。
信很短,總共不過十幾行,大致說的華延之亡故已數(shù)年,遺孤漸大,不忍蕭韞之獨(dú)身守寡,故請蕭氏接回。
這簡直是委婉的放屁,蕭韞之是華氏明媒正娶,迎過門的正室妻子,有官府造案在冊,且簫藴之未犯“七進(jìn)三不出”條例,華氏是沒有理由休妻的。
另說,華氏即便是大發(fā)慈悲,不忍簫藴之獨(dú)身守寡,那也需要提前與蕭氏商議,而不是草草一封信筏,便讓蕭氏接人。
族長站定,忽然問道:“弟妹,臨走前,我與你說過,與程氏的十頃地之事等我回來再行商議,我走后,程氏可有遣人來問?”
蕭母拭去淚,點(diǎn)頭道:“縣里的黃主簿與十三弟來過兩次,我都推辭說等你回來處理。”
“嗯!”族長點(diǎn)頭,深吸一口氣道:“那十頃地,你立即著滿倉安排人手春耕,不用管程氏,我自有辦法。”
又看向了怒氣橫生的蕭欽之,沉聲道:“下午全族大會,你屆時到場,明日一早,與你七叔,九叔帶部曲六十,全副武裝,啟程去無錫,華氏之贈,一概拒絕,只接藴之一人歸家即可。”
蕭母聞言,不禁潸然淚下。
“謝二伯。”蕭欽之衷心的感謝道。
族長凝望虛空,憤慨道:“我蕭氏之女,怎可受欺于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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