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盛離去的十幾天，隨著傷兵的逐漸復(fù)原，糧食消耗的更快。
即便想走野路子，一看附近堅(jiān)固的塢堡，裝備精良的私兵，楊崢也只能苦笑。
萬事開頭難，收心腹不是那么簡單。
人心都隔著肚皮，往往受到各種羈絆和牽扯。
就算是救命之恩，有時候在利益面前也是不堪一擊的。
楊崢暗中留心觀察，大多數(shù)傷兵復(fù)原之后，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家人和故里。
雖然沒直接說，但平日的言行中，流露出太多。
夜里，還有人一聲一聲吹著羌笛，其聲嗚咽，如訴如泣，令人黯然神傷。
這是人性。
而違背人性，就一定會失敗。
再說楊崢只不過是部曲將，按照朝廷編制，最多五百人。
若弄出幾千人的部下，上面會怎么想？
有野心是好事，但隨意暴露野心，就是愚蠢了。
心腹不在于多寡，而在于忠心。
強(qiáng)扭的瓜不甜，楊崢寧缺毋濫。
無論自己要做什么，要對抗什么，前路一定危機(jī)重重。
不忠心的人本身就是致命的弱點(diǎn)。
隨著糧食危機(jī)的加重，令狐盛久久未歸，楊崢不得不做出抉擇。
遂召集眾人，干脆挑明了，愿去者絕不阻攔，還送三日的干糧。
傷兵們先是一愣，然后忽然高呼萬歲，喜形于色的雙膝跪在楊崢面前磕頭。
“生我者父母，活我者楊將軍也！”
“楊將軍恩德永世不忘！”
……
吵吵嚷嚷的，人群頓時去了一大半，只剩三百余人靜靜的站在場中，對周圍人怒目而視。
四五千人傷兵，只有三百來人愿意跟自己走。
這個比例實(shí)在有些低。
雖然早有心理準(zhǔn)備，但想起自己這些天對他們無微不至的照料，心中難免不是個滋味。
若非自己，他們中能活下來的有幾人？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糧食問題不再那么嚴(yán)峻了。
而留下來的人，算是通過了第一輪考驗(yàn)。
詢問之下，才知這些人都是這個時代的孤兒，孑然一身，要么家人離散，要么死于朝廷歷次征發(fā)丁壯……
家中男丁戰(zhàn)死，女眷幼子無以為生，最終也不知所蹤。
楊崢從他們眼神中看到了一絲仇恨。
有仇恨就證明有血性。
兩天之后，城里就變得空蕩蕩的，楊崢不以為意，每天與士卒同吃同住，一同習(xí)練武藝、陣法。
這時代的人常年生活在戰(zhàn)爭陰影下，就算不打仗，也面臨嚴(yán)峻的生存危機(jī)。
身體素質(zhì)沒話說，體力強(qiáng)悍。
而楊崢的這具身體，似乎還藏著不少潛力。
沒有糧食危機(jī)，楊崢心思沉浸在武藝之上。
刀法、劍術(shù)、弓箭、騎術(shù)、長矛。
楊崢每日與張?zhí)?、周煜對練?p> 二人也是個中高手，傾囊相授，三人都有精進(jìn)。
別人上午在屯田里忙碌，中午訓(xùn)練，晚上休息。
楊崢早上訓(xùn)練，中午對打，晚上自己琢磨。
幾乎是每天第一個起床，最后一個睡覺。
戰(zhàn)場刀山里滾出來的，自然領(lǐng)悟就多一些。
徹底沉浸于某事當(dāng)中，也就不覺得辛苦。
而感受到自己一天天由內(nèi)而外的強(qiáng)大，楊崢感覺充實(shí)。
很快張?zhí)亍⒅莒暇筒皇菍κ至恕?p> 甚至有時候兩人聯(lián)手才能堪堪抵擋住楊崢。
偶爾春娘也會到軍營來看望楊崢，即便是荊釵布裙，也掩飾不了她的容顏，反而別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溫婉。
楊崢數(shù)次暗示過春娘，可以自行離去。
但她都無動于衷，默默等待著。
一開始楊崢只是覺得她想依靠自己而已，但時間一長，漸漸在她眼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情感。
也許還未過度到男女之情，但已經(jīng)有了幾分相濡以沫的意味。
這樣的日子自然過的極快。
轉(zhuǎn)眼一個多月過去了。
第一縷秋風(fēng)在關(guān)中大地上掃動，帶來成熟麥穗的香氣。
渭南遍地金黃。
然而令狐盛卻遲遲未歸。
從武功到長安，也就一百來里，來回半個月怎么都夠了。
難道路上出了什么事，或者曹爽受不了自己的馬屁？
以令狐盛的武藝，應(yīng)該不會在路上出事。
但若是長安出了問題也不會沖他來?。?p> 曹爽雖然薄情寡義，但也并非什么殘暴之人。
這世道還真是到處充滿“驚喜”。
又過了幾天，關(guān)中到了收割的季節(jié)，長安的使者才姍姍來遲。
不過依舊沒有令狐盛的影子。
倒是有曹爽的一封信，“……興云忠勇，大難不死，本將軍深感欣慰，不過武功乃前沿重地，非智勇之輩不足以任之，興云當(dāng)為國分憂……”
洋洋灑灑千言。
楊崢翻來覆去的看，感覺全是廢話，別說封賞，連一粒糧食都沒有，只有一百七十口環(huán)首刀。
這是什么意思？
給自己寄刀片？
讓自己去死？
好歹給自己個名分啊，不求扶風(fēng)都尉，一個縣尉也行啊……
一看這信，就知道是鄧飏的手筆。
楊崢一口惡氣憋在心口，還要在使者面前畢恭畢敬的還禮，裝作一臉感激狀。
末了，還按照慣例給使者送了三兩銀子。
使者把銀子在手中顛來顛去的，一臉不滿足，鼻孔對著楊崢道：“楊將軍，大將軍對你還是不錯的，你可不要不識好歹！”
楊崢差點(diǎn)一口老血噴他臉上。
這叫不錯？
自己和原主都替他賣過兩次命了。
楊崢肉疼的又掏出二兩銀子，使者尖酸刻薄的臉才稍稍好轉(zhuǎn)，“楊將軍的心意，大將軍知道了?！?p> “請上官告知，在下派去送信之人在何處？”
“送信之人啊……”使者搖頭晃腦，“某也不知啊?！?p> 楊崢感覺自己的牙根都在顫抖，老血一個勁的往天靈蓋上沖，恨不得當(dāng)場就打死這廝。
可能感覺到楊崢的殺氣，或者楊崢背后的士卒眼神里的憤怒，揮了揮衣袖，“既然信送到了，某這就走了?！?p> 邊走還邊在嘀咕：“……想這窮鄉(xiāng)僻壤，也沒什么能招待的。”
楊崢先是憤怒，后又嘆息，曹爽身邊都是這樣的人，也難怪會翻船了。
當(dāng)然，他也犯不著跟這樣的人一般見識。
要弄也應(yīng)該弄鄧飏那廝。
既然使者不知道，說明長安并沒有發(fā)生什么。
也就是說令狐盛把信送到了，而人卻消失了。
如果鄧飏要對付他，應(yīng)該用不著暗殺之類的手段，隨便按個罪名，關(guān)進(jìn)大牢中，豈不是更省事一些？
正思索間，有人又來稟報(bào)，“將軍，夏侯都督送來一千石糧！”
“哦？”楊崢不由得驚訝。
夏侯玄果然比曹爽靠譜。
但這樣一來，說明令狐盛一定拜訪過夏侯玄。
有夏侯玄在，鄧飏也不敢隨意動令狐盛。
楊崢心中松了一口氣。
或許令狐盛見自己不行了，另攀高枝？
雖說相處時間不長，只有兩個多月，但彼此早已是過命的交情。
令狐盛要走早走了，也用不著等到現(xiàn)在。
楊崢頓時有些困惑。
忽然想起，相處的這段時間，令狐盛從不提自己的家世，楊崢出于尊重也沒問。
每個人身上都有秘密。
或許令狐盛有自己的急事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