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朱砂墨梅
寶玉一聽黛玉說道她也有出生時帶來的稀奇之物,頓時來了興致,本來剛才的摔玉舉動,也是為了試探這位黛玉妹妹的反應,所以一聽這話,馬上收起剛才胡鬧的癲狂形狀,做出一副恭敬謙和的樣子,口中忙不迭的說,“妹妹快請講,妹妹快請講,我洗耳恭聽!”
“剛才還呼天搶地的,哭著鬧著要摔玉,這會兒子又乖巧的跟個什么似的,一門心思要聽人說話,”鳳姐笑著戳著寶玉的額頭,笑話他,“看來你這癡狂的毛病,別人拿你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的了,咱們這位剛到府上的梅妹妹,倒是一下子把你給說的服服帖帖!”
“這就叫一物降一物!”探春也戲謔的說道。
“好妹妹,我知錯了,再不輕易鬧出這些讓人笑話的事兒了,”寶玉從黛玉手中拿過那塊無故中又遭了一回磨難的通靈寶玉,交給老祖宗手里,老祖宗小心翼翼拿著,給他好生戴上了?!澳悄愕故强旌臀艺f說,你降生之時,倒是也帶來了什么樣的稀罕物件呀?”
“說是物件吧,倒也談不上完全都是物件,”黛玉頓了頓,與老祖宗對望了一眼,見老祖宗點了點頭,對她說道:“都是自家人,說了也無妨啊。”
黛玉這才接著說道:“我自打出生之日起,從娘胎里面帶來了一塊胎記,若說單就是一塊普通的胎記,倒也實在是沒什么值得拿出來說說的”黛玉邊說,邊輕輕的將寬大的湘妃竹刺繡的袖口,稍稍向上邊挽了一道,只見她露出的這一寸肌膚晶瑩雪潤,皓腕如玉,而且右手腕內側,隱約可見幾枚印記。
見寶玉盯著自己的手腕轉不動眼睛,黛玉含羞淺笑了一下,稍稍將手腕抬起來,往燈光明亮的地方湊了湊,好給寶玉看看清楚。
借著油燈算不得太明亮的燈光,寶玉看到黛玉潔白如玉的手腕上,赫然清楚的點著朱砂一般火紅嬌艷的三瓣花瓣,形同梅花之花瓣,但是方才三朵,本應該是五瓣梅花的花瓣位置,沒有一絲痕跡,好像丹青名家有意的留白。
“這胎記的稀奇之處,在于它如同活物兒一般的,也會生長,”黛玉此語一出,眾人皆大驚不已?!澳赣H尚在之時,曾經不止一次和我提起,我手腕上的這塊朱砂胎記,打下生之日起便是有的,但是當時產婆子說,只有纖纖小小的一個花瓣,”
“后來花瓣越長越大,顏色越長越艷,直到我長到了五歲的時候,第一瓣兒已經紅的跟胭脂的顏色沒有什么差別了,”黛玉見眾人都屏氣凝神聽她說話,到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羞紅了臉,更不知道,接著說下去,眾人的反應會如何。
“沒曾想,到了我五歲那年的冬天,下第一場大雪的時候,我染了風寒,大病了一場,病愈之后,居然在原來第一瓣旁邊的地方,又隱隱生出一個花瓣兒來,”老祖宗屋里這會兒聚集了幾十號人口,全都大氣不敢吐的屏氣凝神聽著,這時候要是屋子里面掉一根針,都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接著,就如此這般的,每過了五年,我手腕子上面的胎記就又長出來一瓣兒,這五年當中,若是再病著了,或者是一時虛著了,痊愈之后,這花瓣必然是要比以前更為艷麗奪目的?!?p> 黛玉把手輕輕收回來,款款的把袖子挽好放回去,仔細的撫平皺褶,在賈母身邊端了端身子,坐正了?!暗搅私衲辏谌陜夯ㄒ呀涢L出來有些光景了,和寶玉哥哥含著通靈寶玉出生相比,這實在是談不上什么的事兒,不過今兒既然問道這兒了,我也就說來了,就算是給大伙兒聽了稀罕了吧?!?p> “妹妹天生與一般脂粉凡人不同,當是命中富貴,才得這不尋常的胎記?。 兵P姐見眾人都愣在那里,全都像一根根木頭似得,哪個也沒有之一聲兒的,老祖宗這邊更不知是怎么回事兒,臉色變得不怎么好看,精明如她,哪能讓這塊冷了場,趕緊的湊趣兒說道。
“多謝鳳姐姐吉言,”黛玉朝著鳳姐行了一個萬福,含笑說道,“我幼年時,曾經趕上一回冬日大雪,鵝毛大的雪片紛紛揚揚下了半個月都沒有停下了的意思,那一日,在漫天風雪之中,不知從那一邊來了一僧一道,隆冬時節(jié)敝履爛衫也不見他們覺得冷,說是來家里化緣乞食,”
“父母都是樂善好施之人,沒有半點嫌棄,把他們請到家中用膳,臨行之時還送以寒衣吃食,兩人卻什么都沒有收下,只是留下了一味藥方,說是看我天生體質極寒,不好好調理,恐怕長不大的,有緣遇著他們,單單于我留下這位方子,要選上等的人參,交予萬分信得過的藥師手中熬制好了,方可入口,每日日落時分服用,不可間斷,尤其是寒冬臘月,讓我切切不可受寒?!?p> “不知妹妹的這味奇藥,可有什么名字?”寶玉聽聞此言,馬上關切的問道。
“有,叫做人參養(yǎng)梅丸?!摈煊駵\笑著答道。
“正好我這邊這幾日正在配置丸藥,鳳丫頭你回頭告訴后邊一聲,叫他們把你妹妹的這味藥,一塊兒都給配了?!崩献孀诼牭酱丝?,神情方才緩了緩,把黛玉的手往她手里使勁攥了一攥,發(fā)覺剛才光顧著高興,這個梅丫頭的手,的確不同于身邊這些姑娘,握在手中覺得分外的冰涼,而且她的一雙大手,把黛玉小手攥起來這么長時間了,竟然一點都沒能把她手給捂熱了。也著實怪異。
老祖宗心想著,我當年只有敏兒一個女兒,還是這三個孩子里面最小的,當年可是集齊了萬千寵愛在她身上,沒想到遠嫁到了燕京那邊,自幼江南長大的甄敏不習慣北邊冬日的寒冷氣候,居然落下了病根,在就沒有好起來過。
直到了去年冬天,到底是沒能熬過去,還沒看見春天柳樹發(fā)芽就早早離她而去了。天下第一大痛心疾首之事,莫過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卻讓她遭遇上了??v然坐擁這滿庭的富貴繁華,心里也是生生給撕扯出來空洞洞的一大塊來,每每一家團圓,老祖宗心里都難過不已。
剛才聽得黛玉說自己也有體質極寒的毛病,老祖宗心里就覺得不詳,接著又聽到什么和尚道士的說,不好好調理、怕是長不大的,老祖宗就更為憂心忡忡了。
老祖宗把黛玉又往自己懷里面摟了摟,心想,“敏兒年紀輕輕就去了,她就只留下這么一點兒骨血,我就傾盡我這把老骨頭,也得看護好了我這外孫女,讓她好好長大了,這才算對得起敏兒,我這心里,也才有個著落??!”
鳳姐領了命,帶著一行人往后面去了。老祖宗說梅姑娘舟車勞頓,身子又弱,早些歇息方式才是個道理,眾人也都應聲散了。只有邢夫人留下來,拉住黛玉似有話說。
“姑娘千里迢迢遠道而來,到了你二舅舅府里,見過了眾人,卻不知你大舅舅也終日念叨,盼著姑娘過來,所以依著我的意思,也應該過去我們那邊,見過你大舅舅,才是道理??!”邢夫人拉著黛玉的手,諂笑著說道。
黛玉并未曾預料到她大舅母會有這般動作,心下一想,覺得邢夫人說的有道理,便回頭望著老祖宗,希望老祖宗給個定奪。
老祖宗這邊一來不想黛玉剛來就被帶過去,想讓她好好休息來著;二來素來不喜這個邢式,所以是打心底里不愿意的,可是邢式所言不假,黛玉來了過去那邊拜望長輩也是應盡的禮數,況且,剛才老祖宗已經吩咐將黛玉給安頓在她這邊住著,就住在寶玉房間的里間,日后要親近這個外孫女,來日方長,也就點了點頭,由著邢式帶黛玉去了。
任是誰也沒有想到,卻是寶玉不答應了。
“稟告夫人,侄兒剛剛從那邊路過的時候,聽聞大老爺官中有了差事,已經換上朝服出門去了,”寶玉又把黛玉給拉了過來,接著說道,“既然妹妹已經住在咱們這邊了,那么來日方長,趕著哪個天氣爽朗的好日子,黛玉妹妹自然會前去拜會的。”
邢夫人一聽寶玉這么說,再看看老祖宗的臉色,知道這邊的眾人一刻鐘都舍不得這位剛來的侄女兒,心里知道不好勉強,再想到家中赦老爺向來對這些小輩兒的事情好不上心,自己剛才那么說,也都是為了討好老祖宗,要是真的過去了,恐怕黛玉也是見不著赦老的。
這樣一番思附過來,那邢式也就作罷。給老祖宗跪了安,沒趣兒的告退了。
寶玉一見好不容易這屋子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頓時蹦了個高,往地中間一站,意氣洋洋的對著梅黛玉說,:“好妹妹,你可來了,我先帶你去好好歇著,等你舒緩了旅途上的勞乏,我?guī)闳滋幱腥旱乃?,你看了肯定喜歡!”
卻道是寶玉要帶著黛玉去哪兒,各位看官,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