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廣的醫(yī)院圍墻內,停滿前來探病的車子。天空飄著細雨,一個男人拄著拐杖,步履蹣跚著從這死氣沉沉的地方走出來,一瘸一拐的身體充滿著腐朽,合著臉上的絕望與哀傷成為絕配。
他,一個非知名作家。
原本擁有著一個美滿的家庭,美麗的妻子與可愛的八歲女兒,是他心目中無可替代的最愛的家人。
這樣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但是卻在數周前的高速公路上,被失控的大卡車碾碎…
男人仰頭看向天幕,細細冷冷的雨、陰陰沉沉的天,像極了那日的場景…
他的記憶飄蕩回數周前的那一幕,支離破碎的車子中,是妻子和兒女的身體,可他,卻奇跡般的活了下來,只有右腿被變形的車子擠壓到骨折。
‘轟隆~’
雷鳴響起,男人緩緩低下頭,看向前方的醫(yī)院門口,步履瞞珊著繼續(xù)走下去。
路上是汽車嘈雜的鳴笛聲,和在這陰沉天幕下刺眼的燈光。
他漫無目地的走著,連身上漸漸被淋濕也沒有在乎。
“哎呦…”
一個似乎有什么急事,從街角小跑著出現的女人不小心撞在他身上。
雨傘從她手中滑落,星點雨水打在她的黑色職業(yè)裝上,打在她清秀的臉上和近視眼鏡上。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受傷吧?”
女人撿起傘連忙道歉。
“沒有?!彼纠愕幕卮穑B看也沒看她一眼。
見他行走艱難,行容憔悴又是雨中漫步,女人不免心生憐意,忙將手中的傘遞給他。
說來也奇怪,男人也不推辭,同樣木楞的接過雨傘。
女人見狀露出笑容,心中泛起一絲莫名的情緒,那似乎是對什么事物放心了一樣。轉過視線,舉起粉色公文包在這雨幕中繼續(xù)小跑起來。
待那身影漸漸離去,男人才回過神一般,轉頭看去,只是那笑容,已經消失在雨中。
‘原來只是錯覺…’
徘徊著,游蕩著,這孤冷的人間,已經沒有自己該留戀的。
時間接近中午,虛弱的男人已經餓了半天,他蒼白的面容又緩緩抬起,看向面前的建筑物,這好像是他曾經工作過的地方,是自己沒有成為作家之前每天都來的地方。
他想起那些年輕的日子里,為了給她一個溫暖的家,所拼搏奮斗的日子。那些加班、鍵盤聲、被摔文件的呵斥聲,于腦海中遠去卻又清晰…
他的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拄著拐杖步入寫字樓大門。
忙碌的身影們從他身邊匆匆走過,他無視著,而別人也在無視著他。
‘叮咚’
電梯門打開,男人走出來打探一番,最終找到通往樓頂的最后一段樓梯…
“誒…,你快看?!?p> 一個女孩,拉著自己的情侶,手指向某棟寫字樓的樓頂。
“看什么?”男孩抬頭仰望,好奇的問。
“那好像坐著個人?!?p> “是啊,他坐那干什么?該不會是要自殺吧…”
漸漸的,樓下圍繞起星星散散的觀眾。
男人仰望天空,那里一片陰沉,原本飄忽的細雨已經停息,轉而卻是雷影忽閃,似在醞釀更大的雨幕。
他享受著這最后的寧靜,殘生種種記憶在他面前拂過,是啊,就到這里了嗎?
而樓下的觀眾卻早已等的不耐煩了。
“嘿,你到底跳不跳?。 ?p> “我趕時間呢,你快跳??!”
……
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男男女女喊的口干舌燥,平日里的生活壓力早已使他們沉悶如行尸,而樓頂欲要輕生的男子,似乎給他們平淡無奇的生活增添出一抹色彩,哪怕這色彩比此時的天幕還要陰沉,哪怕這色差只是一剎那、大概是一百多斤的骨肉從樓頂掉下來這么長的時間,但也足以使他們駐足,使他們從本就緊湊的時間里擠出這么一丟丟,來期待那色彩的降臨。
不過好在觀眾群中也有熱心之人,在十幾個有為好青年先后致電之后,一群穿著制服的人民公仆撥開人群,向著樓頂而去,只留下四五個維持著秩序。
……
忽然一道雷鳴劃破天際,降落在離男人不遠處大樓樓頂的避雷針上,他從未感受過距離這種狂暴的自然力量如此親近,只感到無比的震撼人心,腦子一片空白,而就在這一片空白之后,最先恢復的卻不是那陰郁的色彩,卻是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內心中慢慢醒轉過來。
是了…,那是多年前的遺憾…
這自然界無比狂暴的力量,將他從多年來的世俗生活中,生生拽回到許多年前的故事之中。
‘嘭!’
通往樓頂的鐵門被狠狠撞開,那之前是被男人用拐杖當成門閂插上,嚴實關著的。
“先生,沒有什么過不去的事情,先下來好好聊聊可以嗎?”
一個上了年紀的人民公仆說道。
“我的妻子去世了,我的女兒也去世了。我還有什么好留戀的?”
公仆一怔,一時啞口無言。
“有紙和筆嗎?”
“紙筆?”
男人點了點頭,“我還有一篇小說沒有寫,先讓我安靜的寫完它,或許我會改變主意。”
一行人仔細翻找口袋,最后湊出一個巴掌大的電話本,和一支素描用的鉛筆。
“這些可以嗎?”
年長公仆晃了晃手中之物問道。
男人回過頭來看一眼,想了想,說道:“湊合著用吧。”
“那我過去遞給你。”
男人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忽又虛弱的喝道:“等等!你扔給我,別想趁我不注意把我拽倒,我說過,等我寫完,或許我就冷靜下去了…”
年長公仆無奈的嘆息一聲,輕輕將電話本和鉛筆扔過去。
男子撿起東西,又看著天空沉思起來,似是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下筆。
‘轟??!…’
又是一道雷鳴爆響,他的腦海中電光也一閃而過。對了,應該從那里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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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天空中飄灑著細雨,空氣中彌漫著的潮濕,如同他內心中的酸醋那樣久久凝結…
梧桐路的葉子半枯半黃,伴著綿綿秋雨降落,在地上鋪起一片金黃色的星辰。
他傷心欲絕的踩在一片片葉子上,沒想到和她再相見時,卻已是彼方…
“思甜,你過的好嗎?”他點起一支煙,默默地等待著回話。
女孩沒有回過頭,卻也不再快步的想要躲避他。
她輕輕嘆息一聲,笑著說道:“我不知道,你也沒有必要知道?!?p> 男人苦笑,卻被煙嗆的幾乎喘不過氣。
“這也算是回答嗎…”
名為思甜的女孩轉過身來,她的雙手放在背后,是她以前最喜歡的姿態(tài)。但他卻發(fā)現,她的臉上洋溢著的笑容雖然依舊陽光明媚,卻多了一絲成熟與疲憊。
葉子飄了落,風起而又飄,他們的表情時而平靜、時而又凝起一絲淡淡的哀楚。兩人最后默契的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他們看到了彼此的答案。
細雨落,人相離…
樓下的人群見有一物隨風而動,慢慢飄落下來,紛紛伸手去抓,只當是遺書之類。
其中一人身高馬大,搶奪到手碎碎念起,沒兩句隨手一扔。
“嘁,寫的什么東西嘛。”
身旁之人側目而觀,多少同樣有些失望。
卻見一女子,似乎剛剛解決緊要的事情,此時正悠閑的慢慢路過此地。她見多人聚集正不知所謂,恰巧那張紙被扔在了腳邊,于是便好奇的撿起觀看。
‘這是…’
“這寫的什么東西嘛,最后到底怎么樣了嘛!”
女人小嘴一嘟,想把紙張扔掉,但又感到一絲好奇,后來,后來又怎么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