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找錢五元，可以幫我聯(lián)系一下嗎？我是他侄子，來走親戚的？”賈六隔著小窗戶對保安亭的門衛(wèi)詢問。
保安聞言，合上了手里厚厚的小說，抬起頭例行公事的問道：“叫什么名字啊?！?p> “賈六，西貝賈，四五六的六。”
保安拿著圓珠筆，在外來人員登記名單上寫下了賈陸兩個字，接著問。
“干什么來的”
“找人。”
“什么名？哪個科室的?！?p> “錢五元，停尸房看尸體的?！?p> “誰？”保安生音陡然抬高。
“錢五元，停尸房看尸體的?！辟Z六重復(fù)道。
保安拿圓珠筆推了推帽子，站起身把腦袋貼近小窗戶，左右環(huán)顧以后才低聲道：“你們也是來算命的？誰介紹的？”
“算命？不是的，我是他表侄子，來走親戚的，但是好多年沒走動了，一時找不到表叔住址，只能來單位問問?！辟Z六提前準備了說辭，應(yīng)付著保安。
“啊，這樣啊?！北０侧止疽痪?，或許是錢五賈六這樣的名字讓他相信了這套說辭。又在紙上被訪人欄里寫下了錢五元三個字，忽然想到什么：“對了，我差點忘了，老錢最近是夜班，現(xiàn)在還沒上班呢?！闭f著他擼開袖子看了看時間，還早呢，老錢下午五點的班，還得一個多小時呢？
“下午五點啊，好咧，謝謝謝謝?！辟Z六從兜里掏出一板口香糖，順著窗戶丟了進去，保安接住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撓了撓后腦勺：“要不進來坐著等？天還挺熱的?！?p> “不麻煩了，我?guī)妹盟奶庌D(zhuǎn)轉(zhuǎn)，待會再過來?！闭f罷賈六便帶著唐欣梓離開了。
“喂喂！”唐欣梓發(fā)起了牢騷：“大熱天亂跑什么啊。累不累啊”
賈六抿嘴一笑：“咱們?nèi)ズ壤滹嫲?，我請客，順便請教唐老師幾個問題?！?p> 唐欣梓一聽有飲料喝屁顛屁顛的跟了上來。
兩人來到不遠處十字路口的一個冷飲店，門店位置相當不錯，，店里有不少顧客，店里的兩個服務(wù)員忙的焦頭爛額，賈六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唐欣梓自告奮勇的去排隊點單。
看著一邊排隊一邊看著店家招牌品類數(shù)手指頭的唐欣梓，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盤算著這次時空旅行的始末。距離結(jié)束這次旅行也就兩三個小時了，自己對穿越本身還是一無所知。
“我是凌晨時分穿越過來的，根據(jù)比較常見的說法，穿越分人穿和魂穿，很確定的是我屬于人穿?！彼粗约菏种干弦坏腊咨陌毯郏@是上個月切菜的時候滑刀了造成的。
“能把一個大活人送到十幾年前的另一個地方，這是何等的偉力，擁有這種力量的人，何需要我來做些什么？所謂的主線任務(wù)又是什么意思，唐欣梓說是義務(wù)，既然有義務(wù)那權(quán)利又是什么？支線任務(wù)嗎？”
“我以二十幾年后的身份來找錢五爺要替天改命，錢五爺一定把我當傻子。”他低頭看了看掛在胸前的黃紙符：“或許可以試試這個，讓二十多年后的錢五爺給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一點小小的符道震撼！”他惡趣味的想著。
“大叔，過來付錢?！?p> 唐欣梓的聲音把賈六從沉思里拉了回來，賈六起身去吧臺付錢，驚悚的看著唐欣梓抱著一個擺滿了冷飲的托盤。
唐欣梓哼了一聲，驕傲的仰著頭：“你說你請客的，不能耍賴！”
賈六懶得跟她貧嘴，付了錢趕緊跟了上去。
坐下來以后，唐欣梓再一次上演了一波技術(shù)，八杯冷飲，唐欣梓全部戳開，血盆大口含住八根吸管大吸一口，引得店里許多顧客掩嘴偷笑。女孩社牛屬性暴露無疑，連喝三大口，才做了個運氣的動作道：“哎呀，活過來了?！闭f完她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甚至還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鏡：“賈六同學(xué)，說吧，有什么要問唐老師的，看在你這么有誠意的份上，我一定知無不言?！?p> 這姑娘正經(jīng)起來還真有點授業(yè)解惑的氣質(zhì)，賈六理了理思路，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為什么是我？”是啊，地球上有70多億人，他賈六何德何能，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早餐鋪子小老板，一個母胎solo的大齡剩男，身高一般，長相一般，什么都一般的大多數(shù)，何德何能。
唐欣梓微微一笑像是很滿意賈六的這個問題，她身體往前微嘆，勾了勾手指，賈六也把頭往前伸了伸。
“你覺得你只是70億分之一，所以穿越這種事發(fā)生在你身上是超低概率事件對嗎？”
賈六點了點頭他正是這么想的。
“其實不是70億分之一哦？只有14億分之一。”唐欣梓神秘一笑。
賈六雙眼一亮：“篩選機制是國人？”
“不止哦，甚至僅限定于京津一帶，雖然不絕對，但是閻浮行走多數(shù)是在這個范圍附近?！?p> “難道穿越之門在這附近?！辟Z六剛說出猜測，又自己否決掉了：“也不對，我穿越前在秦都。這不合理啊。”
唐欣梓搖了搖手指：“合理與否取決于上層考量。上層覺得合理就是合理?！彼Ａ艘粫匦陆M織了一下語言：“見識了巴蛇的力量，以及擁有了你自己的那種變身的能力，如果你是第一個接觸閻浮的人，你會怎么做！”
賈六緊皺著眉頭，陷入沉思，半晌才道：“我大概會把自己的好朋友叫上……哦，我明白了?！?p> 是了，第一個接觸超凡的人經(jīng)過了最初的忐忑以后，尤其是遇到了困難以后，大概率會跟自己的朋友，戀人，親人分享這個超凡的途徑，于是一個以血脈，親情為紐帶的超凡小團體出現(xiàn)了，這就是地域性的原因了。
賈六轉(zhuǎn)念一想還是一臉疑惑：“還是不對啊，我并沒有去過京津一帶，也沒有像你表姐一樣的什么閻浮行走朋友?！?p> “當然，你不屬于這一類，這只是最初的發(fā)展模式。唐欣梓又秀了一口喝八杯冷飲的特技，緩了口氣才道：“你知道嗎？不是所有的任務(wù)都是能通過暴力解決的，很多主線任務(wù)并不是簡單的像游戲一樣，去哪里，干掉誰，那么簡單。當一個小學(xué)畢業(yè)的閻浮行走，降臨世界之后接到的主線任務(wù)是修理一架高達。你知道他有多絕望嗎？”
“噗呲?！辟Z六忍不住笑出聲：“確實，挺讓人絕望的。”
唐欣梓一臉嚴肅的繼續(xù)解釋：“主線任務(wù)完成之前，是無法離開任務(wù)世界里的，短短幾個月，或者幾天，重頭學(xué)習(xí)高達的維修與護理根本不現(xiàn)實，而且……”唐欣梓說到這里頓了頓，直視著賈六的雙眼：“你還不知道無法完成主線任務(wù)的懲罰吧？”
“懲罰？”賈六看向自己的任務(wù)欄，確實有一行清晰的寫著，因為行走是第一次進行閻浮任務(wù)，任務(wù)失敗無懲罰。
“是的，懲罰！一旦規(guī)定時間內(nèi)沒有完成閻浮交代的主線任務(wù)，將會永久滯留任務(wù)世界?！碧菩黎饔种刂氐闹貜?fù)了兩個字：“永久?！?p> “永久……滯留任務(wù)世界。”賈六喃喃自語，環(huán)視了周圍，他看到隔壁桌一對情侶親密的互動，看到了吧臺前忙碌的服務(wù)員，看到了櫥窗外炎炎烈日炙烤下的大馬路，以及道路兩旁林立的高樓。
這個世界無比的真實，但是對于他們這些閻浮行走而言，這只是一個任務(wù)世界。
閻浮行走可以像自己這樣安分守己的生活，也可以像巴蛇那樣視人命如草芥。
即時這個世界再真實，在大多數(shù)自命不凡的閻浮行走眼里也不過是一個類似ar游戲的空間罷了。
可一旦主線任務(wù)失敗，永久滯留在這個世界，自己在原本世界的親情，友情，一切關(guān)系都與你無關(guān)了，你將變成失蹤人口中的一個微小數(shù)字。
想到此處賈六心底冒出濃濃的危機感，下意識的問：“如果主線任務(wù)失敗現(xiàn)實的我們會怎樣？失蹤嗎？”
“失蹤？”唐欣梓嗤笑一聲：“現(xiàn)實中與你有關(guān)的一切都會被切斷，你的父母會忘記你，你的朋友會忘記你，你的房子，存款，等等等等都會以一種合理的方式不再屬于你，你將以一種合理的方式，被世界本身遺忘?！?p> 賈六手臂上的汗毛根根倒豎，久久無語。
唐欣梓也不著急靜靜的等著賈六消化。
良久，賈六開口：“可你還是沒有回答我最初的問題，為什么是我，為什么？”
“先別急，我才剛說到超凡的第二條路。因為有很多行走遇到無法完成的任務(wù)而滯留任務(wù)世界，而一些高階的行走即便被永久滯留，依然有溝通現(xiàn)世的能力。于是各行各業(yè)里出類拔萃的精英，出現(xiàn)在了閻浮行走的人才儲備名單里，于是出現(xiàn)了地域篩選范圍外的閻浮行走。”
賈六點了點頭，專業(yè)的事交個專業(yè)的人來做，這是效率最高的處理方式。
唐欣梓潤了潤嗓子：“然后就是第三種，也就是你這種?！?p> “我這種什么？”賈六急問
“閻浮行走終歸還是人，即便是有移山填海的本事，還是逃不過普通人的喜怒哀樂，人都有喜歡和不喜歡，而你口中那位秦先生大概就是一位高階的閻浮行走。他在與你的接觸里看到了你的閃光點，決定給你一次新生的機會，于是做了你的引路人，嗯，一定是這樣！”唐欣梓摸著下巴篤定自己的分析。
賈六沉默下來，唐欣梓并不知道秦先生不是自己的引路人，那個自稱“貘”的才是，但是這些并不重要，貘的饋贈里提到的秦先生，給了自己“苦器”這種能瞬間提升巨量戰(zhàn)斗力的道具，能讓自己快速適應(yīng)閻浮行走的身份，即使不懂閻浮里道具的品質(zhì)分級，但是涉及到“傳說”這個級別的東西，但凡玩過游戲，都知道價值。
甚至還給了自己用于擺脫閻浮行走身份的“許愿石”，這種光看道具描述都讓人頭皮發(fā)麻的道具！
賈六篤定，秦先生就是自己成為閻浮行走的關(guān)鍵！
回想起自己記憶里跟秦先生的第一次見面，那時自己剛過了4歲生日，雙眼病情已經(jīng)惡化，看任何東西都像隔了一層玻璃，村里的大人們在村口閑聊，同齡人在空地上玩著彈珠，他坐在母親的懷里呆呆的看著天空，母親跟同村人說著xx醫(yī)院的壞話——畢竟花了不少錢，自己的眼睛卻絲毫沒有起色。
秦先生就那樣出現(xiàn)了，他穿著中山裝，身后跟著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這是賈六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看到如此清晰的影像，他想告訴媽媽他的眼睛好了，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動，也不能出聲。
秦先生跟村民聊了什么他已經(jīng)不記得了，他只記住了他的眉毛，他的五官，他的衣服，他的一切。
第二天，便有一個叫錢老五的人自稱從南邊逃難過來的，想留在村里希望能留下來，當時爺爺是村長，賈六全程圍觀了整個過程，后來村尾那個破舊的土胚房就有了新的主人，這個錢老五寫的一手好字，逢年過節(jié)能給村民寫寫春聯(lián)，偶爾碰到小孩被嚇到了還會一手喊魂，再到后來誰家走丟了牛羊什么的都有人來找他問路了。
后來賈六到了6歲，此時他已經(jīng)接近失明，雙眼勉強保留著一點點光感，一天午后，錢老五來家里。
此時距離他來村子已經(jīng)2年，平日和氣的性格，以及用筷子幫人尋牛羊的絕技備受尊敬。
他只說自己給孩子畫了一道護身符，用來感謝爺爺前年的收留，鄉(xiāng)下人向來信其有不信其無，母親就穿了根紅繩給賈六掛在了脖子上，幾天后的清晨，賈六睜開雙眼，原本漆黑的世界明亮了起來。恰好趕上6歲入學(xué)。
此事過后，旁人口中的錢老五就成了錢五爺，他們家也與錢五爺這個恩人越來越親近。
再后來，賈六高中畢業(yè)，成績并不理想，在上不上大學(xué)的意見上與家人產(chǎn)生了分歧，年輕的自己偷了母親500塊錢，獨自坐上了北上的火車，當時賈六給自己的未來畫了一副宏偉的藍圖，可惜現(xiàn)實的重拳打的他遍體鱗傷，一年后，帶著同樣的500塊離開了這個曾經(jīng)承載了少年夢想的城市。
回家又不甘心，再三權(quán)衡，決定去秦都碰碰運氣，可惜天不遂人愿，下火車的時候又被扒手劃了口袋，僅剩的幾百塊不翼而飛，19歲的少年抱著行李，蹲在公共汽車站臺邊，在那個電閃雷鳴的夜里，第二次邂逅了秦先生。
這一次賈六能動，也能說話，可滿心委屈的少年只會嗚嗚的抽泣，秦先生一直沒有說話，很久很久以后才說了那么一句話：“我店里缺個人手，要不你來幫忙吧?！?p> 就這樣，他成了地鐵站邊這家明顯第一天開張的早點鋪子的一名服務(wù)員，秦先生很喜歡教別人做事，教賈六包包子，教賈六點豆腐腦，教賈六熬粥。如果只是這樣還算正常，當賈六看到他教老頭下棋，教雜貨店老板修電視，教大娘跳舞，甚至教大學(xué)生寫論文，教文玩迷鑒定古董以后還是偷偷給他帶了一頂好為人師的帽子。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秦先生兩次都是突然出現(xiàn)，又突然消失，20天之后的一天，秦先生留下了一張寫著“走了”二字的紙條，和店鋪10年的租賃合同離開了。
于是這家早點鋪子就剩下賈六一個人，身份也從服務(wù)員進階成了老板。從兩人變成一人，自然沒法像以前一樣的經(jīng)營模式了，在多次實踐以后，最終敲定了自助的模式以及一套有些搞笑的店規(guī)。
思索著唐欣梓口中的閃光點，自己還是毫無頭緒，秦先生第一次出現(xiàn)的場景自己依然歷歷在目，那種世界模糊而他獨自清晰的情形，在賈六幼小的心靈里留下了無與倫比的震撼。
第二天出現(xiàn)的錢五爺。
剛剛好趕在一年級報名前幾天完成的護身符。
太多的巧合一點點的被串聯(lián)，都指向了那個好為人師的秦先生，那個能滿手面粉指點大學(xué)生寫論文，能叉著腰跟大爺大媽斗舞，能為了一步棋跟一群白發(fā)老頭吵的臉紅脖子粗的秦先生。
自己以后算是秦先生的一路人了吧，總有機會當面問一問他“為什么是我”這個問題的。賈六心里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