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56 夢魘之里的虛幻與真實
北方,七之島。
片刻的沉思過后,小天收回凝望海平面的視線,低頭開始操作手機。
順著葉之心傳來的“呼喚”并不是一種強烈的感受。那道聲音似有若無,仿佛被輕風(fēng)一吹就會消散,若不是小天恰好在靜心閱讀報刊,說不定都會把這一點微弱的感應(yīng)忽略掉。
考慮到異狀可能和同樣持有葉之心的同伴們有關(guān),他試著給三人撥打電話,被迫聽了三遍“無人接聽”通知;又在LINE上發(fā)送消息詢問,也只得到一片齊刷刷的靜默回應(yīng)。
直到將群聊消息一路翻到三天前,銀發(fā)少年終于嘆了口氣。
一個人在出海漁船上工作,隨時都要面臨信號失靈和設(shè)備進水的風(fēng)險;另外兩個在接受來自爺爺?shù)淖罱K考核,想必也沒有時間玩手機。毫無疑問,短暫的失聯(lián)對他們而言是正常而合理的,絕不意味著伙伴出了什么意外;況且,小天幾乎無法判斷那一瞬間的覺察究竟是確有其事還是自己的錯覺。
要暫時置之不理嗎?還是……
無需多想,拂曉的隊長很快便做出了決定。他登入GT論壇,開始細細瀏覽白銀山脈與小橘子島周邊海域的新聞。
短短幾分鐘后,少年翻動網(wǎng)頁的手指驀然停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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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霧海深處,寂靜……不,吵鬧的鐘乳石洞中。
“疼疼疼疼我的腦門,腦門撞到石頭了——”
“是誰踩了我的腳趾頭!”
“薯條……我特意留著當(dāng)加餐的薯條……全都灑了……”
“哎,算了算了沒掉海里不錯了!”
一眾船員在石室里人仰馬翻,亂作一團。而剛經(jīng)歷了驚魂一刻的小夜和水君面面相覷,心有余悸,只好一起嘆出北風(fēng)以表無奈。
南國人們嘴上說著“去訓(xùn)練”,其實根本按捺不住好奇心,隔幾分鐘就跑到洞口偷聽里面的動靜。小夜和水君都在集中精力修行,根本沒有留意到外面的異樣——直到石符的紅光把他們一個接一個迷昏了頭?!皩嶒烍w”幸之助才剛一清醒,便看到伙伴們大吼大叫著沖進洞中,用腦門猛撞石壁,頓時嚇了個夠嗆,還以為二副修煉修岔氣走火入魔,給自己腦子里倒灌了一套離譜的幻覺。
回過神的小夜見到一眾船員撞出腦震蕩的架勢也大驚失色。倉促之間,她的心念只下意識隨本能流轉(zhuǎn),說不上是想“幫伙伴抵抗污染”還是“加大力度猛擊腦殼讓他們清醒點”。最終,無形的風(fēng)暴肆虐一周,讓眾人勉強從眩暈癥恢復(fù)神志;那枚可憐的石符也掉落在地,光芒徹底熄滅。
見水君平靜中暗藏震撼,鎮(zhèn)定里隱含迷惑的目光投過來,小夜只好干巴巴地笑了笑。
“幸好……它指的方向不是海灘那邊?!?p> 不然他們要解決的就是不是撞墻,而是群體跳海了。
小夜撿起石符,立刻發(fā)覺了細微的變化——原本隱藏在文字之間的微光已經(jīng)完全消失,試著小聲念出口令也毫無反應(yīng)。
她的手立竿見影僵在空中,開始回憶剛才自己到底用心之力做了什么,會不會把唯一的指路工具搞壞掉。幸好水君及時上前,觀察過石符的樣子后表示它只是暫時“休眠”,稍等一會就能繼續(xù)運作,小夜這才敢放下心來,開始審視這滿場亂象。
“所以……諸位這到底是在做什么?”
眼見二副的目光冷颼颼地看過來,和長翅鷗的特性十分神似,吵鬧的人群頓時一滯。
“這、這不是好奇嘛……”船長一邊撓頭,一邊心虛地望向石室穹頂。
“沒辦法啦,這么新鮮的事哪有人能忍住不偷聽……”
“而且我們離很遠的,腳都沒踏進洞里!誰知道那玩意‘污染范圍’那么大!”
“對對,絕對是那東西的錯!古代的人也真是的,一個普普通通的‘指南針’干嘛還帶精神傷害——”
“哎話說回來,這東西到底為什么會催眠我們?”
船長滿懷求知欲的眼神如同燈籠魚一般指著水君,其他船員也紛紛緊隨其后。水君卻沉默了一會,才搖搖頭給出了答案。
“這枚石符只是指路工具,過去的人們并沒有把它當(dāng)做武器來制作?!?p> “事實上據(jù)我所知,從來沒有人被工具上的零星文字迷惑心神?!?p> “——在「人類」整個族群的力量衰退之前。”
隨后,亂哄哄的議論暫時告一段落。
或許是被圣獸口中聞所未聞的“力量衰退”沖擊到,海王丸號的船員們罕見地保持了安靜。平時最喜歡東拉西扯追問不休的船長也默不作聲,大概是正陷入思索的漩渦之中無法脫身。
每個考古愛好者都知道,久遠的千年前曾經(jīng)存在現(xiàn)代科技都無法復(fù)原的、瑰麗又不可思議的文明。人們只認為是技術(shù)的遺失、傳承的斷絕帶來了遺憾,從未想過或許是文明的主體,“人類”本身產(chǎn)生了變化。
眾所周知,當(dāng)下的人類大多身強力壯,擅長運動的自由訓(xùn)練家能輕易徒步奔跑超越車輛、一躍飛上幾層樓高;承受十萬伏特和噴射火焰也只會留下皮肉傷,光靠拳腳就能制服大多數(shù)小體型寶可夢。如果這樣強大的生物都是“衰退”后的模樣,那么千年前的世界,究竟……
“水君老大,你實話告訴我?!?p> 船長略微有些顫抖的話語聲打斷了眾人的思緒。水君抬起眼,便見人類頂著一副英勇堅決的表情看過來。
“——要是在古代,我的身高在成年男人里究竟算高還是算矮?”
小夜:“……”
小夜:“?”
她看看一派凝重的船長,又望望同樣嚴(yán)肅豎起耳朵的船員們,只感覺自己的思維都要跟不上趟了。圣獸明顯也被搞得有些發(fā)愣,它再三思索,才謹(jǐn)慎又遲疑地開口。
“我從出生起就住在沿海一帶,見過的人類不算多……唔,我的意思是,三色大陸遼闊無邊、無奇不有,一定也存在比您更矮的人。”
船長:“……”
船長:“嗚哇哇哇哇!”
海王丸號的領(lǐng)袖當(dāng)場嚎啕,對自己接近一米九的魁梧體格的驕傲瞬間崩塌。目送他哭著沖出溶洞,其他船員也面色沉重緊隨其后,小夜無言以對,只好用無助的眼神和水君對視。
水君:“……”
水君:“抱歉?”
小夜:“不,我覺得不是您的問題……”
無論如何,突發(fā)事故總算落下帷幕。
船員們終于心甘情愿離開,去甲板上開始磨練戰(zhàn)斗本領(lǐng);小夜則留在石室里,繼續(xù)鞏固之前的修行成果。
她的“實驗體”換了三輪,幸之助依依不舍地離去后被繃著臉的大副替代,最后船長也難掩好奇地親自上陣,說是想細細品味被催眠的美妙。小夜的感知在一次又一次對抗污染中逐漸清晰,原先朦朧一片、只知道隨本能而動的心念力量也漸漸有了輪廓。
直到夜色即將降臨,枯燥的訓(xùn)練抵達尾聲。
望著人類手中紅光流溢的石符,和她從未被遮蔽的清明雙眼,水君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后,它只是沉默了片刻,點頭認可了小夜的成果。
“謝謝您的指導(dǎo)!”
個子不高、發(fā)色和它鬃毛很像的年輕人類言行倒是畢恭畢敬,向圣獸鞠了一個大躬。雙方以怪異的姿勢僵持幾秒,直到水君猶豫著探出頭,用鼻尖碰了碰人類蓬松的發(fā)頂,她才終于肯直起身。
大概又是那套“先行者不能有恩不報”的原則——在水君無奈的注視下,小小的人類開始翻找背包,說是要拿出結(jié)合現(xiàn)代尖端科技的美味零食來報答它。
之前在墻角靜靜放置的背包不知被哪個船員踢了一腳,里面的東西散落一地。人類動作麻利地飛快收拾著,其中卻有一道光驀地吸引了水君的注意。
背對圣獸的小夜無知無覺,只感覺那道環(huán)繞著清風(fēng)的氣息似乎瞬間就到了身邊,她仰起頭,見水君神色專注,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地上散落的某個物件。
順著視線看去,小夜也不禁一怔。
——那是冰見家族贈予的,用“盟約之柱”碎片雕琢的項墜。
小夜不明就里地撿起項鏈遞上前,立竿見影地見到水君那雙清泉般澄凈的紅眼睛泛起了清泉應(yīng)有的波光。
“……它,被打碎了嗎?”圣獸輕聲問。
小夜:“……”
不妙,盟約之柱碎沒碎不知道,面前這只圣獸好像要碎了!
情急之下,她來不及思考太多,張口就是一通胡言。
“是這樣的,我們的教科書上說,大多數(shù)巖石材質(zhì)的建筑物在露天環(huán)境下只能存在幾百年,再久就會風(fēng)化碎裂。但這根千年前的盟約之柱常年佇立在暴風(fēng)雪的山里,還能幾乎完好無損,只是偶爾掉下來幾塊碎片,這簡直是現(xiàn)代材料學(xué)的奇跡——”
小夜把從大木博士那里聽來的“剛性柔性”“抗彎抗剪”“屈服極限”一類的難懂詞匯統(tǒng)統(tǒng)砸過去,砸得水君暈頭轉(zhuǎn)向,現(xiàn)場體驗了一出文科生誤入理科課堂的迷茫。滔滔不絕地講了幾分鐘,確認圣獸眼中沒有波光只剩金星后,人類這才謹(jǐn)慎地停止“播放課堂錄音”。
“——所以水君大人,您認識這個嗎?”
“……”
可能是被念得大腦燃燒,水君足足靜默了半分鐘,雙眼才重新艱難地聚焦到人類手中的小巧項墜上。
“當(dāng)然。它是盟約之柱的一部分,對吧?”微風(fēng)中,圣獸輕輕垂首凝視項墜,似乎從其中躍動的冷冽光芒中嗅出了冰雪的氣息,“來自赤金海灣對岸,蒼藍神明的印記……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回想起石英聯(lián)盟大賽結(jié)束至今波瀾起伏的經(jīng)歷,小夜眨眨眼,“我很樂意告訴您,只是故事或許有點長?!?p> 水君聞言,溫和地俯下身,臥在矮小的人類身旁。
“愿聞其詳。”
寂靜空曠的鐘乳石室里,人類與圣獸并肩而坐,不徐不疾地講起了過去驚心動魄的故事。
朦朧的水聲從不遠處傳來,依稀混合著水手們中氣十足的喊叫,想必船員們正忙于錘煉招式,沒有再聚集在洞口偷聽。小夜也無須擔(dān)心身份暴露,毫無顧忌地細細描述了烈焰谷畔與風(fēng)雪山巔之戰(zhàn)的原貌。
水君聽得很認真。它沒有忽視人類口中每一寸微不足道的風(fēng)土人情,洞穴中吹拂的北風(fēng)也隨著火之神的復(fù)蘇與覺醒、冰之神的現(xiàn)身與激斗而鼓動。直到最后,故事平穩(wěn)落幕,人與神都獲得了安穩(wěn)美好的結(jié)局,清風(fēng)才隨之重歸寧靜。
“我很高興聽到祂們都平安無事。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彼J真地向人類頷首致意。
迎著野花微弱的熒光,小夜望向圣獸溫和的雙眼,突然心念一動,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感在腦海中浮現(xiàn)。
“如果……”她神差鬼使地開口,“那時失去理智的蒼羽大人沒有停留在原地,而是逃到了終霧海,會怎么樣?”
水君微微側(cè)頭,似乎不明白為什么小夜會突然拋出這樣的問題,但還是順從地給出了回答。
“這片霧只能迷惑普通的生靈,困不住簽訂過盟約的神明們。不過……”
它垂下眼,回憶的色調(diào)隨著話語漫上心頭。
“如你所知,‘音律’是控制緋露堡壘的鑰匙。雖然只有我的朋友的歌聲能夠完全支配它,但——這支笛子也能操控一部分霧氣的流動?!?p> 剔透的玉笛一如既往靜靜掛在圣獸的頸間,小夜只需略微扭頭就可以清楚看到它的模樣。
“如果我有幸能與蒼藍的神明會面,大約會控制迷霧擴張,保護祂離開追擊者的視野,再想辦法喚醒祂吧?!?p> 水君的回答語調(diào)平緩如初,卻令人類仿佛被驚雷劈中一般愣住了。
她想起了噩夢中見過的那場戰(zhàn)斗的一角。滔天的巨浪、飄搖的風(fēng)雨、吶喊著“霧在擴張”“快逃”的人們;失去理智的急凍鳥無情撕裂著海洋,它分明尚未遭受重創(chuàng),海面卻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還有,連颶風(fēng)與海嘯都無法蓋過的、高亢凄厲的笛聲……
小夜猛然意識到了隱藏在夢境紛亂畫面下的某種可能性。
誤入霧海的蒼羽之神究竟在與什么戰(zhàn)斗?
當(dāng)神鳥最終沉睡在結(jié)晶之內(nèi)時,保護寒冰的清澈水流的遺留者——千年來駐守霧海的生靈又迎來了怎樣的結(jié)局?
噩夢的疑云消散,所有困惑都有了答案,但窺見夢境的人并沒有感到豁然開朗。她的神態(tài)鎮(zhèn)定如常,無聲無息的風(fēng)浪只在眼底最深處肆虐不休,又被強行按在陰影中,不露出一點端倪。
“對了,水君大人,這些事我的同伴還不知道,可以請您幫忙保密嗎?”
“當(dāng)然?!?p> 閑談間,手頭收拾行李的工作很快便告一段落。小夜將背包放好,正想向水君露出如常的微笑,卻見到圣獸不知何時靠得極近,巨大的陰影幾乎將人類完全籠罩其中。
小夜不明就里地仰起頭,看見水君的面孔逐漸放大。
——它小心地垂下頭顱,用長角輕輕蹭了蹭人類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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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小夜不明就里地仰起頭,看見水君的面孔逐漸放大。
——它小心地垂下頭顱,用長角輕輕蹭了蹭人類的臉頰。
水君使用了巖石打磨!
水君的速度大幅度提升了!
小夜:……?
小夜:等等,等一下?(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