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世上便再無顧從宜
“可爺向來不喜外人接觸?!?p> “再不抓緊些你的爺可就要燒熟了?!?p> 夜色寒涼,許是心境抑或是其他,大紅燈籠此時映下的光并不讓人心生歡喜反倒猶如鮮血般可怖。
青衣少女看著他,纖弱,但堅韌:“去吧,此事我擔著?!?p> 顧準顯然有自己的顧慮,可瞧著她冷冷靜靜,實則額上冷汗涔涔,端放腹前的手都掐白了,爺?shù)那闆r必是不好。
他咬咬牙:“行,我去請大夫,但這責不必你來擔?!?p> 習武之人腳程快,沒多久便帶來一女子。
入室診斷前,顧準還特地向雀兒解釋道:“夜深了,又是新春佳節(jié),御藥堂只有林姑娘一人,我別無他選?!?p> 雀兒頷首,“請姑娘隨我來?!?p> 林蕓竹提著醫(yī)箱隨之進了什么閣。
室內(nèi)瑞香繞繞,依稀可見薄帳后貴人平躺的身影,從里滑落的手臂孔武卻膚白,越發(fā)顯得青筋明顯,耳能聽見男子粗重的喘息。
她看向一旁的漂亮美人:“不知我可否上前一看……”
坊間對顧二公子多有傳聞,但毋庸置疑的便是他的好樣貌以及對眼前這位‘丫鬟’的看重,焉知這位姑娘沒起心思?
但雀兒依舊只是點點頭,言行之間甚至有催促之意,竟是主動掀開了帳子露出山水真容:“姑娘請?!?p> 顧準:“……”
還好爺穿戴整齊,只是面色潮紅了些……
可爺知道了是要殺人的?。?!
他無奈且痛苦的扶了扶額,不知道雀兒是真大方還是做樣子,爺難得這幅模樣都舍得給旁人看。
林蕓竹也有些意外,但知曉有些事不該看的,只敢簡單把脈觀象。
但當醫(yī)女的手伸向爺?shù)难鄄€時,顧準終于坐不住了,走到一直冷靜旁觀的少女身側,悄聲問道:“雀兒,你不吃醋?”
見她一臉古怪地回望,那目光就好似在說‘你在說什么胡話?’
顧準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更悶悶不樂了。
林蕓竹收回手,放下紗簾隔卻山水,那樣的男人的確稱得上郎艷獨絕,不過。
她看向面前的少女:“可試過用酒擦拭的法子?”
“用過了,并無起色。”
雀兒看向床榻躺著的男子,那雙風流眼眸此時緊緊闔上,額上白帕越發(fā)襯得他面白如紙,不禁蹙起了眉。
這一皺眉,林蕓竹心下越是感嘆她鼻骨那顆小痣當真是我見猶憐,生得極好極妙。
這樣的女子,亦是世無其二。
起身筆書:“只是沉疴淤積多年,堆在一起一時齊發(fā)了而已,是好事,用我這方子速去煎藥,喂下并煨出一身汗便好。”
沉疴?
雀兒按下疑惑,剛想接,被顧準搶了個先,還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我去煎藥,你在此處守著公子?!?p> 看了看撲了個空的手心,只覺得今晚的顧準好生奇怪。
剩下的兩人一左一右隔著些距離守著床榻,一時也有些無話可說,置靜了下來。
燭火葳蕤,到底是心有好奇的人先開口。
比起二公子,林蕓竹還是更好奇顧府這位半分不嬌縱的‘雀兒姑娘’。目光落到雀兒秀致面容上好一會兒,笑道:“現(xiàn)下要做的便是等了,姑娘莫急。不過方才事出緊急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民女姓林名蕓竹?!?p> 雀兒這才開始打量這位醫(yī)女,約莫十八九歲,樣貌清秀,一襲白衣卻不掩身姿豐腴,視線在她鼓囊的胸脯多停留了一瞬。
“……叫我雀兒便好?!?p> “久聞姑娘大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p> “不過是個婢子,林姑娘救死扶傷,才是真安身立命于天下?!?p> 顧準:“……”非但不吃醋,是怎么還恭維上了?
他端著湯藥,徑直塞給雀兒:“藥好了。”
只是,雀兒看了看手里的湯藥,又看了看昏睡的顧從宜,直發(fā)愁,這藥可怎么喂啊。
所幸她沒推脫,顧準松了口氣,再看向一旁作壁上觀的林蕓竹,雖是關切語氣卻不容拒絕:“時候不早了,我送林姑娘回醫(yī)館吧。”
“有勞?!绷质|竹輕笑,從醫(yī)箱里拿出一瓷瓶,放在書案上,“喂完藥后再將這個倒出來放于顧二公子舌下含住?!?p> “煩擾林姑娘走這一趟了?!鳖櫆首龀觥垺氖謩?。
外頭更深露重,明月高掛,男子腳下生了風似的。
林蕓竹嘆道:“你若不愿送,便回罷?!?p> 顧準一回頭發(fā)現(xiàn)兩人已隔開甚遠,一時臉紅了紅:“對不住,我一心只想著……我慢些?!?p> 林蕓竹道:“你放心,那姑娘做事細致,你家主子并沒什么大事,湯藥也只是安撫你們,讓他獨自發(fā)發(fā)汗便好。不過……身為顧二公子身邊唯一的婢子,那丫頭全然沒什么野心的樣子,倒與坊間傳聞大相庭徑?!?p> 什么閣內(nèi),藥勺抵唇卻始終喂不進嘴里去,一漏一擦幾個來回,顧從宜終于受不住睜開了眼,燈火通明,他掙扎了好久才虛虛看清跪于榻前端著藥碗的少女。
雀兒瞪大了眼:“公子,你醒了?”
他看起來不太清醒,嗓子也低啞干澀得不行,開口第一句竟是:“起來,別跪。”
雀兒愣了一下,垂下眼睫,只道:“公子知道自己發(fā)燒了嗎。”
“……下次聽你的,把藥給我吧。”
“這次沒加蜜。”
“就當是懲罰了,你,別生氣?!?p> 低低的,像哄一樣,明明他才是生病之人。
雀兒默默將碗獻上。
顧從宜強撐起精神喝完藥,這一系列動作下來猶如負重夜跑三十公里,氣喘吁吁。
眼看著他又要沉沉睡去,雀兒忙聽從醫(yī)女囑托倒出瓷瓶里的藥丸,一瓶里不過三顆,“公子將這個含在嘴里再睡。”
他已聽不真切,只依稀辨得什么‘含嘴里’,又有什么冰冰涼涼的東西碰了自己的唇,塞了什么進來。但周身如火焚燒,那處冰涼貼著實在是安適極了,可惜不過一瞬離去,他忙伸手去抓,緊緊敷在頸處,全身舒暢。
“!”
雀兒似震驚似意外。
顧從宜此時意識全無,猶如稚子抱住她的手不放,貼得還是人最脆弱的地方,她十指徐徐合攏,感受著那強烈的跳動。
公子……竟是這般不設防。
只要她稍稍用力,世間便再無顧從宜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