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怕碧兒突然翻身,摔壞了秦老頭的驪珠,一個箭步竄過去,抄起它塞入袖中。
碧兒伸個懶腰,睜開眼,眨巴著長長的睫毛,“公子……”
短短二字,讓李斯如釋重負,看來應該是真正的碧兒醒來了。
“公子,你幫我解的毒?那條大狼狗好兇哦!”
它的記憶還停留在兩天前,這讓李斯更加確信她便是碧兒,“你感覺怎么樣?”
碧兒坐起來,穿上鞋下床,“一場好睡!就是做了個惡夢,太嚇人了?!?p> 李斯眉毛一挑,“哦?什么夢啊?”
碧兒打個哆嗦,喘息會兒方道:“我在沂河邊上,正逗弄一條小金魚呢,突然一個白衣勝雪的小姐姐走過來,說要帶我出去玩。
我不去,她還兇我。公子,你知道嗎,她好兇好兇的。
她不由分說,一把拉起我,就騰云駕霧,飛起來了。
一眨眼間,我們就落到了好大好大的一座湖邊。
在斷橋上,那小姐姐指著一個生得極為好看的打傘書生,說那就是我們的相公。
結果,她真與那書生成了親,還有了孩子。
對了,公子,那書生長得跟你可像可像了。
后來有一天,那小姐姐喝醉了酒,不知怎么就突然發(fā)起瘋來,一指頭點在我的眉心后,把我變成了一條青蛇,而她自己也身體翻滾著變成了一條禿尾巴白蛇。
然后,我就被嚇醒了。”
李斯越聽越是驚奇,按白素貞所說,碧兒這哪是做夢,只怕是被奪舍刺激后,恢復了前世的一些記憶。
她還這么小,什么都不懂,可不能驚嚇到她,連忙轉移話題。
“對了,碧兒,你認識一個叫陳漁的姐姐嗎?”
提到陳漁,碧兒的眼里終于多了些生氣,瞇著月牙眼兒笑了起來,“認識,認識,那小姐姐可好玩了。跟碧兒一樣,最喜歡玩水了?!?p> “那你想不想見她?”
“想啊,想啊,”碧兒拍著手跳了起來,“不過,白爺爺說我離開沂州城會死的,而小漁兒姐姐又遠在京城?!?p> 李斯拉起她,“走,我?guī)闳ヒ娝??!?p> 碧兒躑躅著不敢走,“公子,我真不能離開京城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嫁人后。白爺爺說,我只有嫁了人,才能離開沂州城。”
李斯拖著她就走,“聽它放……氣!”
二人來到隔壁,趴在門口的張青把李斯攔住了,“公子,這院子,我的!那糟老頭不讓我進,我餓?!?p> 碧兒瞪著好看的丹鳳眼,蹲下親昵地摸著張青的頭,“你還真會說人話啊?上回,曹操那小白臉欺負我,就是你把他嚇跑的吧?”
張青一聽曹操的名字,毛立時炸了起來,反倒把碧兒嚇了一跳。
它連忙搖著尾巴到碧兒跟前,輕輕蹭著她的腿,“那王八蛋,總有一天我要咬死他!”
他們倆能玩到一塊兒,李斯還是很高興的,至少自己不在碧兒身邊時,有張青可以保護她。
“走,我?guī)闳フ页缘??!?p> 碧兒揉著肚子,“公子,我也餓了呢。”
還真是巧了,陳漁她們正在西廂房吃飯。
看是李斯,陳漁氣鼓鼓地扔了筷子,紅著眼進了正堂。
李斯一頭霧水,好好的,怎么還生起我的氣來了。
問過花子,原來還是因為寶丫頭。
一句“我不跟不干不凈的人說話”,把陳漁堵了個啞口無言。
生了一肚子悶氣的她回到院子,左等右等,李斯都沒有來安慰她。
這火,自然就轉移到了李斯頭上。
李斯找個大碗,先撕碎幾個饅頭,用菜泡了端給張青后,這才來到西耳房。
陳漁大被蒙頭,側身躺在床上,現出一條誘惑的驚人弧線。
“陳大家。”
“小漁兒。”
“小姐姐。”
李斯一連換了三個稱呼,他知道哪個稱呼最有可能打動她,卻偏偏不說。
過日子嘛!
夫妻之間,應該反過來才是。
有子,有日,然后才能好好地過下去。
我可是即吃過豬肉,又見過豬跑的。
李斯靜靜地站在床前,立即跟過來,已經是一種態(tài)度。
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
我沒有強求你做我的娘子,甚至對你的行為表示極大的懷疑。
李斯看了眼床頭上的二郎擔山逐日圖,突然莫明的煩躁。
地球上的他,成長于單親家庭,母親于他,不過是久遠到連個記憶都沒有的符號。
爬上床,一把扯下那幅畫,恨恨地撕了起來。
看上去是紙,其實是張絹畫。
李斯兩手用力,只不過扯斷了上下兩頭的卷軸。
把畫扔在地上,恨恨踏上幾腳,猶不解氣,把紙質卷軸在腿上一折,斷了兩半兒。
卷筒內,露出一卷硬紙,看材質,與錢謙益剛贈他的銀票有些相像。
李斯抽出硬紙,果然是一千兩一張的銀票。
兩個卷軸拆完,總共找到一萬兩。
李斯的心情終于好了些,剛裝入袖里,張青突然沖了進來,齜牙咧嘴著直要吃人,“你,為何要毀那畫?”
丫丫個呸呸的!
是人不是人的都敢朝我橫了!
李斯抽出腋窩內夾著的半截卷軸,就要抽它。
張青嗚嗚叫著逃了出去。
李斯揀起畫,看這運筆,應該是名家之作,拿出去說不定能換些錢,于是卷起放入了袖中。
陳漁冠為歌舞雙絕,對聲音自然是極為敏感的。
張青進來狂吠,那嗓音如人聲似狗叫,好奇的她本要轉身看看,又抹不下臉來。
等了好久,沒能等到最想聽的那兩個字,不由又是傷心。
偷尚且不如偷不著!
聽慣了老頭子的金口玉言,隨著他認定李斯就是自己的命中之人,是以一見面,就把一顆心全剖給了他。
憑自己的姿色、名氣,擱誰身上不得捧在手里怕摔著,含在口里怕化了。
哪想到人家根本不珍惜,一夜未歸不說,好容易回來了,卻是跟那薛寶釵一起。
陳漁想著想著,眼圈兒又紅了。
李斯見她肩膀輕微聳動,心中終是不忍,嘆口氣道:“你說你一個做大婦的,跟一個暖床丫頭計較什么!”
大婦,暖床丫頭!
短短的一句話,一如指路明燈,唰地一下照亮了陳漁那晦暗的心田。
雖然還是止不住眼淚,但現在那是高興的。
就是啊,我一個大婦,跟個丫頭計較什么!
家境優(yōu)渥怎么樣,天姿國色又如何,還不是只能做我老李家的丫頭下人!
剛要起身抱著李斯大訴衷腸,又一想,那可不行,我是大婦,得矜持!
兩世為人,李斯都少與女子打交道,更說不出什么你儂我儂的體貼情話。
一側身,坐在床尾,拿出驪珠仔細觀察起來。
忽然想起不知從哪里看來的一句古話:驪珠必出自龍頜。
如今,白素貞為了破除錢謙益造出的幻象,昏迷不醒。
秦老頭說此珠有鎮(zhèn)魂去煞之功效,碧兒正是靠它才清醒過來的,說不定,對于白素貞也同樣有效。
進入玉碗,待要如法炮制,將其放在白素貞額頭上。
可它的額頭極為光滑,剛放上即滾下來了。
李斯只好硬掰開它的嘴巴,將驪珠塞了進去。
哪想到,昏迷中白素貞似乎察覺到嘴中有異物,肌肉蠕動,竟將驪珠吞入了腹中。
李斯連忙伸手去掏,哪里還來得及。
驪珠一入蛇腹,剎那間,即使隔著蛇皮,仍發(fā)出極為耀眼的光芒。
珠光瀲滟,不能直視。
李斯兩手捂眼,背過身去,仍被那光刺得淚流不止。
好一會兒,那光亮才漸漸隱去,李斯待要回頭,背后卻突然傳來一個極為虛弱的男子的聲音。
“父皇,是您嗎?兒臣死得冤?。≌埜富氏轮?,殺了胡亥為我一眾兄弟姐妹報仇!”
“殺了誰?”
李斯猛地轉身,卻哪有什么男子,只有白素貞淚眼婆娑地望著自己。
“你……你不是父皇,你是誰?”
白素貞嘴巴開合,發(fā)出男子聲音。
它倏地吐出沒了分叉的紅信子,又飛快收了回去,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李丞相。相父大人,我是公子高啊!”
西廂房內,捧著碗正默默看碧兒吃飯的秦老頭,眉毛連跳了三下,恨恨地罵了句:瓜皮!潛心修行,最終還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李斯皺著眉頭,想了又想,也沒能想起公子高是哪個。
對于胡亥這個名字,倒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畢竟有名的秦二世祖嘛。
李斯連忙勸道:“胡亥早就死了,你可以安息了?!?p> 他可不想,不但未救醒白素貞,反倒再節(jié)外生枝,惹出個禍害來。
“死了?那可太好了!”
公子高驚喜地大叫一聲,很快又瞪著李斯,“你也該死!我那么多兄弟姐妹慘死,你卻見死不救!”
大蛇身體一卷,將李斯緊緊地纏了起來。
不一會兒,他全身骨骼便被勒得咔吧咔吧作響。
崔應元從最初地震驚中驚醒過來,見李斯馬上要立死當場,自然是打心眼里高興。
又一想,李斯若是死了,那自己豈不是要永遠被困在這“蛛網”里了。
他連忙叫道:“李公子,你放開我,我有辦法救你!”
李斯咬緊牙關,還是痛得全身顫抖。
就在他胸內氣息耗盡,快要陷入昏迷的時候,胸口自貪狼桃花痦開始,順序射出一股熱流。
李斯有被呂布掐喉,熱流涌過,全身便會產生氣機,緩解胸悶的經驗,本以為這次也會同樣如此。
哪想到,那股熱流持續(xù)積聚在將生未生的第四顆痦子處,盤旋徘徊,并未涌向全身。
因為一句大婦,陳漁的心里比灌了蜜還甜。
躲在那個被后人稱為和氏璧的混元金斗內,從兩只腳轉化為兩棵樹,終于生出了靈性。
好容易被恩公從和氏璧內放出來后,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終于化形為人,恩公卻已不在了。
一世世重生,“永昌”了幾千年,就為了能再見到那個將自己從地底挖出來,名為卞和的人,就為了報恩。
如今,終于見到他,可以做他的相濡以沫、相敬如賓的大婦了。
報答完恩情,我與旦旦便再也沒有了俗世的羈絆,應該就可以回歸本體了吧?
就在陳漁無限暢想的時候,一道亮光隔著被子還是刺得她兩眼生疼。
“相公!”
她驚叫一聲,坐了起來,原來那亮光是從混元金斗內散發(fā)出來的。
連忙下床,赤腳鉆入玉碗內,只見相公被一條大蛇纏住,只露個腦袋。
急怒攻心的她,來不及多想,飛起一腳踢向蛇頭。
大蛇卷著李斯齊齊飛起,正好撞在崔應元身上。
陳漁飛步上前,對準蛇頭,一腳又一腳地狠狠地跺了下去。
不知跺了多少腳,大蛇終于承受不住,身體癱軟了下來。
李斯掙扎著從蛇身內鉆出來,攔住仍然瘋狂出腳的陳漁,“娘子,我沒事了,我沒事了?!?p> 陳漁這才收腳,抱住李斯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李斯看著地上血肉模糊的蛇頭,不由暗暗心驚,千萬別惹女子!
陳漁一個桃李年華的美嬌娘,為了救我,竟然爆發(fā)出如此大的力氣,生生把白素貞的頭跺成了肉泥。
糟了!
白素貞被殺,白圭肯定也會死。
那馱在它背上的沂州城可怎么辦?
華夏歷史上,這沂州城可是發(fā)生過曠古罕見的八級大地震的。
那場地震,山崩地裂,平地生水幾丈,人畜死傷無數,整個沂州府幾乎被夷為了平地。
傳言,便是因地底神龜發(fā)怒,舍了沂州子民,回歸東海,才引發(fā)的大地震。
李斯拉著陳漁剛要逃出房子,只見白素貞腹部突然生出一團柔和的綠光,飛速擴散后,瞬間涌遍全身,照得整個玉碗內都綠瑩瑩起來。
綠光所過之處,白素貞那原本龜裂的肌膚,迅速被修復,連鋪成一攤的肉泥,也慢慢聚攏起來,重新凝聚成了一個蛇頭。
就連因為破解錢謙益幻術,受到反噬后只剩下一根分叉的紅信子,也完整修復如初。
李斯大感驚奇,白素貞這是完全煉化了那顆驪珠嗎?
白素貞睜開眼,掃了下李斯,蜿蜒著爬到陳漁跟前,以紅信子輕輕舔著她的腳,“多謝娘娘賜藥!”
陳漁腳癢,猛地抬腿,一腳把它踢飛。
可憐的崔應元,剛要醒來,再受一擊,立時又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