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臺宮內(nèi),苻堅招來了王猛,權(quán)翼,薛贊三人,相對而坐。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如今這三人隱隱構(gòu)成了秦國權(quán)力的三架馬車,雖然三人地位資歷都還顯得不足,但是其手中權(quán)力卻是巨大的,薛贊王猛二人都是中書侍郎,入贊機宜,對苻堅的決策可以直接影響。
而權(quán)翼則被苻堅擢拔為黃門侍郎,也是苻堅的近臣,但凡帝國的決策這三人都會被傳召商議,三人的性格也完全不同,權(quán)翼貪財好貨,雖然智謀百出但是卻頗為狹隘,而王猛則是心懷大志,不以自身榮辱為計,薛贊智謀遜于兩人,但是貴在務(wù)實,凡是他經(jīng)手的事情沒有一件不辦的妥妥貼貼的。
“朕今日提氐漢一體論,就是為了讓漢人不再受氐人壓迫歧視,諸位為何無法體察到朕的苦心?諸位都是漢人為何不能與朕同心?”苻堅不滿的向三人倒著苦水。他這幾日深刻體會到為君難了,一向支持他的呂婆樓,梁平老如今隱隱有到對立面的趨勢了,而兄長苻法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跟自己唱反調(diào),他這皇帝當(dāng)?shù)氖切睦蹮o比。
權(quán)翼聞言也不諱言直接開口說道:“陛下,天下人都知道陛下信用漢人,今日朝廷上如果有人響應(yīng)陛下,只怕今后不能在氐人中立足,陛下漢人雖然得用,但是比較氐人才是國家的柱石啊”
苻堅聞言頗為不滿的開口說道:“權(quán)公倒是把自己撇的干凈,留朕一人孤軍奮戰(zhàn)。”
權(quán)翼聞言也無言以對,他確實有私心,今日之事他不敢表態(tài)也是擔(dān)心被氐人反噬,自己本來就是降將出身,如果表現(xiàn)的太張揚肯定沒有什么好果子吃,實際上他私下已經(jīng)在交好氐人貴族了,跟呂婆樓,梁平老,乃至李威私交都不錯。
苻堅又轉(zhuǎn)頭看向王猛說道:“先生為何今日不發(fā)一言?以先生的智謀,難道不能助朕完成這件大事嗎?”
王猛聞言,微笑著拱手道:“陛下今日的謀劃,出發(fā)點是好的,但是猛以為卻是不智的,陛下為政太過躁進,如果不能更改這個毛病,終究無法成為英主?!蓖趺椭毖圆恢M的指出苻堅的問題所在。
苻堅則反駁道:“方今天下大爭之世,東有鮮卑,南有晉國,西邊還有土谷渾跟涼國虎視眈眈,如今的局面如果沒有大破大立的決心,如何能夠立于此世?昔日秦孝公用衛(wèi)鞅變法秦才能一天下,今日朕也有此等決心!”
苻堅一席話說的慷慨激揚,但是王猛卻大不以為然開口反問道:“陛下比孝公如何?”
苻堅聞言一愣,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總不能厚著臉皮說自己比秦孝公強吧?古人講究謙虛,哪怕就是真的比秦孝公強也不能這么說,何況自己一點政績都沒有如何跟秦孝公比?于是只能尷尬的搖搖頭說道:“朕不如秦孝公?!?p> 王猛聞言接著說道:“賢明如秦孝公,死后商鞅亦被車裂,陛下如今行事躁進,宗室咸怨之,陛下又素?zé)o功績,威望也幾乎沒有,這樣的情況下激進推進變法,取禍之道也”王猛看的很明白,苻堅登基過后因為得位不正其實是非常缺乏威望的,尤其是在氐貴看來某種意義上是他們將苻堅推上皇位的,所以他們對苻堅沒有畏懼之心,反而有輕視之意。
苻堅雖然在朝堂上被壓制的十分火大,但是他終究是能聽進去諫言的,于是沉吟一會兒,嘆息著說道:“先生說的確實是這樣,不過朕為之奈何?”
王猛見苻堅還聽的進去諫言,心下稍微滿意一些,苻堅登基后的躁進讓王猛也很無奈,他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年輕的皇帝如此缺乏定力,但是只要能聽的進去話就還有救,于是王猛緩緩開口說道:“陛下,氐人,漢人,還有羌人,從來不是一個整體,氐人之中也有爭執(zhí),就好比漢人門閥之間也有齷齪,臣以為陛下如果想要有所作為,絕對不能將氐人全部推向?qū)α?,而是?yīng)該聯(lián)合其中部分,壓制其中部分,這樣皇權(quán)才能穩(wěn)固,大事才能成功。”
王猛其實已經(jīng)看出苻堅的問題所在,那就是他這個皇帝是孤掌難鳴的,上臺過后,激進的改革措施讓氐人開始圍著苻法抱團,而漢人門閥也不想直接把寶押在苻堅身上,所以事情到了今天,苻堅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根本沒有支持他的政治集團,這樣的結(jié)果就是政令不出長安城。
苻堅聞言也不自覺的點了點頭,說道:“但是氐人為人貪婪,朕實在無法容忍他們?!彼敫母锏淖畲笞枇褪莵碜载等?,聯(lián)合氐人談何容易?
“水至清則無魚”王猛開口說道“陛下但行變法之事就沒有能盡善盡美的,陛下應(yīng)該容許一些氐人權(quán)貴來實現(xiàn)自己的宏圖,等權(quán)勢穩(wěn)固再想辦法徹底根除這些問題”
苻堅聞言也是無奈的點頭說道:“先生說的是,不過如今這種情況,朕該如何做呢?”
王猛也不忌諱,直接開口說道:“陛下政變之前曾許諾事成之后娶茍氏之女,而事成之后陛下卻絕口不提,以至于茍氏孤疑,幾乎要與陛下敵對,陛下想要成事,必先娶茍氏女!”
苻堅一陣頭大,這事真不是他忘了,而是他政變成功后,便有點想后悔了,他想的是自己都是九五至尊了,干嘛還非要娶茍氏女,但是所謂君無戲言,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總是不好反悔,所以苻堅干脆就裝聾作啞,就當(dāng)作遺忘了這件事情,茍氏上的奏疏一封又一封苻堅全部都留中不發(fā)了,就是想拖下去,可現(xiàn)在看樣子是拖不下去了。
“茍氏女先接入宮中吧,等尋個良辰吉日再大婚吧”苻堅無奈的說道。
王猛聞言卻正色道:“臣已經(jīng)問過太常了,十五日之后便是大吉。”
苻堅無奈的搖頭說道:“景略何必如此催朕”
王猛卻嚴肅說道:“陛下,君王沒有家事,君王的家事就是天下事,陛下如果像個頑童一樣兒戲之怎么讓天下信服?臣請陛下速下決斷!”
苻堅知道推脫不掉了,長嘆一聲說道:“朕答應(yīng)你,讓太常去操辦吧”
王猛聞言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的構(gòu)想跟苻堅不一樣,他執(zhí)著于打造一個氐漢政治聯(lián)盟,消弭氐漢兩族矛盾一致對外,這也是為什么他悉心教導(dǎo)苻融的原因,他最理想的情況就是漢以他為代表,氐以苻融為代表,相輔相成的政治格局,至于羌人,鮮卑,抱歉,那是氐漢聯(lián)盟樹立的靶子,這點跟苻堅構(gòu)想的全民族太融合相去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