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多樂原以為帶著“機器人殘骸”回家可能遭受警察抓捕或者至少是“協(xié)助調查”被拘禁吧,但是直到他回了家,啥都沒發(fā)生——他老婆早已在布達佩斯買了一個不算小的郊區(qū)院子,和孩子們過上了“住別墅”、“傳信仰”的好日子——可惜由于語言隔閡,目前還沒有鄰居愿意聽他們講述“先知”和“神”的事跡,并且愿意給自己銬上一層又一層的靈魂枷鎖。
多樂給孩子們購買了足夠多、足夠貴的禮物,但是娃娃們最喜歡的是那只笨鳥雛——不會飛,不會跑,被欺負了也不怎么叫喚的呆木頭。
有時候多樂看著那只不請自來的傻鳥想,這種玩意兒是怎么從弱肉強食的叢林里幸存下來的?而且也不怎么吃東西,總是呆呆地盯著眼前方寸之地發(fā)呆。
前天傍晚,多樂尿急,把車停在路邊,一只野貓想吃掉那鳥雛,結果剛剛撲上去,那鳥雛就“啄”瞎了貓——反正那動作太快,多樂眨巴了一下眼睛,驚叫還在胸腔里,那貓就慘叫一聲,歪歪扭扭地落荒而逃,流了一路鮮血,然后一頭撞上了大樹,轉身掉進了水渠。
多樂舉起他的啤酒,冰爽的液體將一股難以言喻的舒爽帶到全身。多么的墮落啊!多樂想,酒精這么可怕的東西會混入樹蔭下斑駁的疏影里,讓一切物體的輪廓變得模糊……我肯定是眼睛出毛病了,小鳥雛怎么可能干掉一只野貓?這是酒精對大腦的傷害——我違背了教義,上帝對我進行了警告?下次還是別喝酒了吧。
遠處的兒子帶著妹妹在奔跑追逐,老婆正在和鄰居比比劃劃,大概在談論今天買到的葡萄之好壞。這個女人居然敢買葡萄這種奢侈品了,才來歐洲幾天!不知道斤兩了啊。
不得不說,多樂的家人個個美麗。老婆之美也不去說她了,皮膚細膩眉目如畫。他十五歲兒子更是繼承了父母的優(yōu)點,看上去帥得驚人。女兒還小,但也看得出來是個美人胚子,性格也并未太被嚴格約束。從炮火中尋得一線生機并逃到千里之外的女人和那些在老家一輩子不出村的女子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生物。
為了不引人注目,多樂命令他的婆娘和女兒打扮得像周圍普通人一樣,花花綠綠的衣裙、緊身牛仔褲、四面八方漏雨的拖鞋……很養(yǎng)眼。
該讓兒子學一門手藝了,他想,開車或者打鐵,調酒或者看門兒護院。估計自己不大可能找到第二個Minerva那么慷慨的老板了……兒子得及早安排去哪兒上班。沒文化的人也找不到像樣的活兒,當娛樂明星自然是可以的,但如果他敢去拍成人電影……看打不死他!多樂的思緒開始游移。
汽車鳴笛聲混合著摩托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然后“嗞”地一聲響亮地??吭诖箝T口,將隔壁那女人嚇得一道煙跑回自家,然后從門縫里探出一顆頭來。
多樂媳婦張口結舌地看著這一溜豪車和警用摩托,黑光油亮的車身和殺氣騰騰的輪胎宣告著“老子不是好惹的”。
多樂干了什么?剛回家第二天警察就上門了!
兩個當?shù)鼐旆韺⒛ν熊囃:?,向多樂媳婦走去,然后繼續(xù)向多樂走來。多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啤酒拋到角落里,然后心痛地瞄了一眼到處奔流的泡沫。
“多樂先生,請跟我來?!碑斚饶莻€警察做了個請的手勢。
多樂想,該來的終于來了!沒躲過就是躲不過……他步履蹣跚地向大門口走去,忽然滿懷希望地想,那些豪車如果是來抓我的,未免有些不太合適吧?那些警衛(wèi)又不是我殺的!直升飛機墜落但沒墜毀呀。
車窗搖了下來,納西姆那張胖臉沖著多樂笑笑,難看得很。這位絲利亞總統(tǒng)Asad先生的亞麻事務助理、在全世界聯(lián)絡各國政要的長袖善舞的殺手……多樂當然是不認得的。
納西姆先生的助理兼司機——大概是曾經(jīng)被Peter的人修理過的——歪著脖子打開車門,示意多樂坐進去。很快豪車之內只剩下兩個人了。
納西姆伸出手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納西姆。”這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人……長得也挺下沉。
多樂緊張地伸出右手,手心里全是汗,但是納西姆的手心溫暖而干燥。他們并沒有如同老鄉(xiāng)那樣擁抱握手熱情得有如打仗,只是禮貌性地輕輕碰了碰,那種冷淡的做派傳達出了許多信息。
“祖國依然遭受著苦難?!奔{西姆說:“如今咱們政府的境地極其的unpleasant,”他說了一句多樂根本聽不懂的英語,事實上多樂的德語、法語說得比英語好,但是聽不懂這句話并不影響什么,老家政府處于什么境地并非秘密。
“我們需要有能力的同胞團結起來,為祖國做些事情。聽說你在半年內合法地賺到了老鄉(xiāng)們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然后躲得遠遠的?”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不悅。
多樂迅速地解釋了他最近半年被機器人綁架,全歐洲地尋找“試驗樣品”,最后機器人被政府殺死,自己被所有的人遺棄——的悲慘往事。
納西姆撇嘴,冷冷地說,“這個故事我打聽過了……作為老鄉(xiāng),你知道咱們沒人相信奇葩故事?!痹诶霞胰说膬r值觀中,沒有夸張、編造、扭曲的表達往往被視為是不合格,所以大家都傾向于不把任何人吹得牛、說的任何話當回事。
多樂想,你大概不知道,我不僅沒有夸大,甚至還沒說完……你聽說過雷劈怪鳥的景象嗎?
納西姆說:“我也不管別的,你給我找到你的幕后老板,請她或者他為可憐的絲利亞人民想想辦法?!?p> 多樂用眼角挖了挖這豪車的內飾,一瓶紅酒的影子從某個真皮空間中顯現(xiàn)出輪廓來。
多樂不太自信地說:“我都不知道她在哪兒?!?p> 納西姆像是沒聽見一般,說:“只要你聯(lián)系上她,我給你交通部專員的位置坐。”
什么叫專員?拿餉不干活兒的那種?——你是沖著Minerva來的?
納西姆強勢地說:“只要找到她,不會讓你吃虧的!”他看著多樂的小別墅鄙夷地撇嘴。
多樂立刻明白了,這是在向自己開價——把Minerva誘出來,好處可以隨便拿。
我算哪根蔥?Minerva是我能誘得出來的?這位先生在替哪國政府辦事?還用老鄉(xiāng)的身份來壓我。
納西姆說:“聽說你的汽車里還裝著許多機器設備?賣給祖國吧,我也不能白要你的,我出這個數(shù)。”他比了三根手指。
多樂張大嘴巴——他們不敢直接扣押這些外星機器人,就找了個替死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