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那個太陽徘徊著遲遲不能進入天心,嵊藍焦急地時不時用眼睛在白煙和太陽之間逡巡。
為了防止煙火斷掉,清風(fēng)明月奮力采草磨粉,大約又是一噸艾草被投入鼻煙壺中。莫說是鳳仙郡,只怕方圓十萬里的仙與妖都被驚動了。只是無人露面。
磨磨蹭蹭的太陽終于到了天心,午時已到。那白煙陡然一晃,嵊藍眾人目光跟著也一晃,然后白煙漸漸下沉,高度從平流層降到對流層,再降到頭頂,再縮小,然后鼻煙壺自己把煙給吞吃了。
這是什么情況?
畫眉兒看著明月手里的鼻煙壺說,“難道鴻鈞老祖的藏寶就是這個鼻煙壺?”
明月手一抖,差點把這寶貝扔到地上。太陽光瞬時一暗,似乎那位上了當(dāng)?shù)奶斓巯乱幻刖鸵獊頁寲|西了。
嵊藍說,“嘿嘿,鴻鈞老祖心思縝密如淵,咱們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實?!碧査查g恢復(fù)正常,有氣無力。
白煙在鼻煙壺內(nèi)漸漸凝實,灰塵油膩開始融化,煙壺內(nèi)壁的圖案漸漸清晰。那是大海,小島,美人,船,和一個得意洋洋的書生。
所以那本書果然是鴻鈞老祖自己寫的?雖然大家有所懷疑,但是到了這一刻,全清楚了。鴻鈞老祖什么都不缺,只缺一個讀者。只有細(xì)細(xì)讀過祂的書的人才有資格得到祂的藏寶。
但怎樣才能“限取一寶”呢?
嵊藍說:“明月,你伸手進去,拿到什么就是什么,看看手氣?!?p> 明月這一輩子沒出過這風(fēng)頭,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先磕了個像放了個鞭炮的響頭,將另一只手伸向鼻煙壺,果然毫無阻礙地從里面掏出個船模來。
嵊藍說,“清風(fēng),你也試試。”這是在試探老祖的意思是不是每個人,甚至“含傀儡”,都有一個機緣了。
清風(fēng)自然一聽就懂,他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先大大地磕頭,在腳下搞出個地震,才將手伸進明月捧著的壺里,果然成功地取出一根槳來。所以這二人以后就是水手了?
嵊藍對小紅鳥說,“紅姑娘,你把爪子伸進去試試?!边@是在檢驗妖獸有沒有資格取寶。
小紅鳥想退出,但實在抵抗不了發(fā)財?shù)恼T惑,她飛到明月手上,行了個奇怪的禮,將爪子伸進壺,抓出來一盞酒杯。
一股沁人心脾的濃香瞬間包裹住了小紅鳥。嗯?她忍不住將喙探進酒杯,里面還有白色的液體,她的神智已失,完全沒有控制身體的能力了,她一口干掉了這杯酒,咂咂嘴。酒杯則化為一個泡泡,爆開,消失在空中。
所有的人看著這只鳥,也許她會變形……
小紅鳥只來得及說了句,“好酒。”就噗通摔倒在地,鼾聲大作。這是醉了?
嵊藍說,“畫眉兒,你試試?!边@是看鬼修有沒有資格了。
畫眉兒點頭,她對著壺拜了拜,伸手摸出來一只快板……老祖你也太調(diào)皮了吧?嵊藍想像著畫眉兒噼啪一打,開始念,“竹板兒這么一響啊,別的先不夸,說一說那英雄豪杰武家二郎……”
嵊藍甩開那個畫面,自己上前也拜一拜,在鼻煙壺里一掏,手里滑膩膩的——原來是塊泥巴。這是彌補小時候嵊藍只能去鳥巢學(xué)校上課不能玩兒泥巴的缺憾嗎?
淳化趁著嵊藍胡思亂想,一把推開嵊藍自己從魂塔里跑了出來。他對著明月手里的鼻煙壺拜了又拜,“老祖啊,剛才那是他啊,不是我啊——能不能賞我點兒啥?”他怕出事兒,沒敢把爪子往鼻煙壺里伸。
明月哎呀了一聲,再握不住鼻煙壺,松開了手,那壺自己跑到了空中,瓶口對著淳化,似乎在打量他。
淳化大聲嘆氣,正要發(fā)牢騷,一塊水晶從鼻煙壺里飛出來落在淳化的魂塔上。
所有的人和傀儡跪下磕頭,齊聲謝過老祖恩賜。
白煙大作,眾人包括酒醉的鳥被踢出山崗,到了千里之外鳳仙郡邊境上。
明月的玩具船陡然變成了巨舟,三層樓配三重帆,駕駛臺高達一丈,直面風(fēng)雨,木頭船體刷著紅漆,所有的墻體都刻著云龍紋。船尾,清風(fēng)的槳自動飛到位子上。整個船體猶如海豚背著金元寶,看著十分喜氣、俗氣、艷麗……這大船看來就是眾人接下去的交通工具了。淳化四下看看,童山禿嶺的……陸地行舟?哈哈哈哈,老祖真會開玩笑。
畫眉兒打開快板,只見板面上光滑如鏡,板背上分別刻著“巽”和“震”卦。畫眉兒把玩著快板,兩塊板輕輕碰上,一道閃電劃過半空,如同劍光刺破黑夜,然后雷聲就在耳邊炸響,震耳欲聾。畫眉兒差點把快板扔到地上。所幸她已經(jīng)脫離了鬼魂狀態(tài),氣血穩(wěn)固,神魂堅毅,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雷電震到魂飛魄散的地步。畫眉兒捏住快板,生怕它自動撞擊——每走一步或者動一動就閃電大作,雷聲隆隆的,誰受得了?
畫眉兒是鬼修的根底,居然得到了雷神套裝,聽上去簡直就是個玩笑!對實力不弱的畫眉兒來說,手中有雷,慢慢習(xí)慣了極陽之音,便能漸漸心里不慌!這倒是淬煉神魂、固定體魄的小妙招!老祖英明??!
嵊藍已經(jīng)被泥巴裹住了全身,這泥巴里面全是泡泡,汩汩作響,拼命往他身體里鉆。乾坤袋、貝姥箱從里面被扔了出來,衣服鞋襪一樣一樣飛出來,眼看鐵皮人就要裸奔了。觀眾無不竊笑。
嵊藍胸腔里的仙火對這泥巴竟然毫無抵抗之意,反而就好像是熱油遇到了青菜,肉圓子遇到了抄手皮,噼啪亂響卻漸漸成了一個整體,誰也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變化……終于塵埃落定,鐵皮人被泥巴吃掉消化,成了一個土偶——俗稱泥菩薩。
漸漸的這土偶面上開始立體化,五官漸漸清晰,一個英俊少年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然后他的腰肢、四肢、手指、腳趾開始成型出現(xiàn),皮膚由黑色變成了雪白,而且細(xì)膩如脂。頭發(fā)如蠶抽絲,從無到有,赤如烈火,披肩垂下。
白發(fā)畫眉兒看到了某樣?xùn)|西越來越長,臉一紅,閉目轉(zhuǎn)頭。等一個清脆的少年聲音說,我衣服穿好了,畫眉兒才敢睜開眼睛。嵊藍已經(jīng)不再是面模糊的鐵皮人,變成了眉如朗月,目如晨星,鼻如泰山,口若柳葉的美貌少年?;鸺t的長發(fā)在額前分成左右,順滑如絲與白發(fā)的畫眉兒相映成趣。在他的眉心有一塊水晶,泛著妖異的光芒——那是淳化棲身之處,忽然從水晶里發(fā)出驚人的聲音:“我的天!你裸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