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申豹開著房車,車內(nèi)有洛可嘉、老申頭、Vic和他的助理,輪椅把房車擠得滿滿當當。申豹看地上冰層挺厚,不敢速度太快,車子平緩地走著。
往常極其熱鬧的Vic居然從頭睡到尾。吃晚飯時Peter詢問他今天過得如何,Vic居然沒有抖機靈,也沒有粗魯?shù)亻_Peter玩笑,或隱晦地拿自己的DD做吹牛的資本,他有禮貌、文雅、輕聲細語、用詞精致地滿足了Peter對醫(yī)學(xué)院布置及操作流程的好奇心。
看到Oscar來粘他,Vic也沒有如往常一樣捉弄小孩,他變得和氣沉穩(wěn)親切耐心——像個修道院長大的小修士。
除了洛可嘉一直在觀察Vic,生怕從他肚子里爬出個異形,Mandy也注意到了Vic有異常。她向涂敏詢問Vic今天有沒有故意把Peter送的零食亂拋亂撒,得到了否定回答后,感覺更怪了。
如果異形奪舍了Vic,大概是好事吧?洛可嘉想。
晚飯過后是每個人的貢獻時間,Peter講了一個Tall tale,牛皮大話故事,竭盡夸張之能事,講了三遍才讓所有人聽懂并且記牢里面出現(xiàn)的諸如giant steak, as big as Texas之類的詞句。
以前的Vic必然會嘲笑Peter故事老掉牙、沒意思、騙小孩。這次他安安靜靜地聽著,極有禮貌地鼓掌,毫無不耐煩、無聊等負面情緒。
輪到了Vic,以前他最愛教大家唱歌,這一次他沒有拿吉他,而是嚴肅地看著每一個人,開始講述自己小時候,父親整天不著家,也不管自己,外面有許多女人,甚至往家里帶。母親不工作,全心全意地管自己,立了無數(shù)規(guī)矩,比如不許說粗話,不許吃junk food,不許亂結(jié)交朋友,不許動不動就哭……每天都過得很忙很累,除了學(xué)校功課還要完成好多課外作業(yè),吉他、油畫、滑冰、滑雪、功夫、廚藝、機器人、編程、西班牙語、法語、拉丁語……
最后他沉痛地說,“我是一個沒有童年的人。”然后號啕大哭。
觀眾們瞠目結(jié)舌,他繼續(xù)道:“我恨我的父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死在他們前頭,看他們傷心不傷心??上?,老爹先死了,我倒挺傷心的?!?p> 他助理屢次三番地喊他的名字,想制止他亂開腔,結(jié)果Vic根本理都不理。
洛可嘉說,“恭喜Vic,你長大了,擺脫心魔了??梢哉曅纳系膫?,那么就真的過去了。”
Vic抬起頭對洛可嘉真誠地笑,“我活到二十二歲,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清醒過。過去的我死了,我宣布,我的新生命開始了?!?p> 洛可嘉毛骨悚然。
天啊,在他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他不當螃蟹了……他的腦袋上出現(xiàn)了一面旗幟,仿佛在暴風(fēng)雨中飄揚,充滿了斗志。
Peter也嚇到了,無論如何一個人要受到怎樣的打擊才會把自己由內(nèi)而外地洗一遍,把家族隱事和個人隱私曬出來,把心肝脾肺腎全部解剖一遍?
反正Peter或者Joe肯定做不到,他們的心思層層疊疊地包裹著城墻,永沉海底,絕不讓任何人看到心的顏色,哪怕是父母、配偶、子女。
亞麻人雖然表面客客氣氣,各顧各,也喜歡分享,但敞開心扉是不可能的。大家都像陌生人一樣地交往,彬彬有禮,財產(chǎn)也分割得明明白白,保持距離,保持獨立誰也別占誰的便宜。
親兄弟真的是明算賬的。
嵊藍扮作小石頭躺在地下,沒有移動,沒有呼吸,沒有神志,甚至連反光都沒有。期間在此地轉(zhuǎn)悠的神怪又來了好幾撥,看到一地妖怪血肉,都喊晦氣,連匆匆檢視都沒有做,各自散去,更別提細細檢索了。
大概他們相信別人肯定是細細搜索過的了,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再白用功?翻翻撿撿的,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貪”、“淺”。倘若得個“沒見過世面”或者“小家子氣”的評語,以后還能見人嘛?
其實嵊藍也有不怎么老實的時候。有一次半夜,他在心里復(fù)習(xí)道法上了頭,把自己變成了一只野豬——手指頭大小的野豬你見過?幸好往來妖神風(fēng)里來云里去,腳步匆匆,隔著老遠就心浮氣躁地破口大罵,所以嵊藍有驚無險地熬過了一個月。連鎮(zhèn)元子都有點佩服他的運氣,好幾次眼見得要被發(fā)現(xiàn)了,就有什么引開了對方的注意力。
難道是老君保佑?
等到某日月圓之際,得到鎮(zhèn)元子允許后,嵊藍翻身躍起,現(xiàn)了原形,走來走去活血舒散筋骨。小烏龜腦袋從殼中探出來,滿臉羨慕地看著嵊藍。什么時候老頭子能教我一招學(xué)得會的道法呢——認個爹?
鎮(zhèn)元子側(cè)耳搜索,然后指揮小烏龜騰空而起,向南飛去。嵊藍大驚失色,這是要甩掉我嗎?他愣愣地看著小烏龜化成大風(fēng),烏煙瘴氣的,忽然想起自己也有法術(shù),立刻搖身一變,化為小鳥,背著個大口袋歪歪斜斜地飛了幾十丈,終于把握住了技巧,御風(fēng)而上,狀若翩鴻,落在小烏龜背上,嘰嘰而笑。
鎮(zhèn)元子撇嘴道:“這也叫飛?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云氣,負青天,朝至蒼吾,暮游北海才算。還要風(fēng)度翩翩,不能好好的一個人變成一只蟲,沒腔沒調(diào),還要沾沾自喜。更不能一個跟斗飛起來,活活地露出了半個紅屁股在外面……又不是耍猴兒?!?p> 咦,這是有所指啊,耍猴兒說的是誰?
小烏龜飛得很笨,祂飛行原理是,將自己打薄稀釋到比空氣還輕,自然浮起,用力刮起一陣風(fēng)就算飛了。想當初祂為了找洛可嘉,可是一步一步游遍北極、徒步走大陸的。
鎮(zhèn)元子道:“普通的妖精都是如此飛翔,由實而虛,化作狂風(fēng),到了地頭再由虛轉(zhuǎn)實,落在地上。但真正的仙人并非如此!他們早脫去了凡胎,整個人不再是沉重的肉胎,而是道胎!”
嵊藍和小烏龜全神貫注地聽著。難得鎮(zhèn)元子心情好愿意多說兩句。
鎮(zhèn)元子道:“龜女兒誒,你要修行出道胎來還早!要拜在道德宗師或者佛法高人手下,每日搬運,行功不輟,再得到大機緣,一朝悟道,這才是養(yǎng)道胎的前提。另外還要在正確的時間遇到正確的寶物,就發(fā)達了!”這是認女兒了?小烏龜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