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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妖

第151章、一旦山陵崩

桃之夭妖 滬弄 3558 2022-12-09 12:00:00

  “你說什么?”司姚腦袋轟轟的,瞬間忘記了懸在臉頰的眼淚。

  她身后不遠(yuǎn)處的一眾孝宗遺妃也都瞪大了眼睛。

  小宛渾身都在打哆嗦,舌頭也在打結(jié):“太后……駕崩了……”

  寢殿內(nèi)很安靜,司姚脫離了婢女的攙扶,獨(dú)自一人往里走,每一步都走得很輕、很慢,她自覺像是從空中飄過去的一樣。

  外面那一群孝宗遺妃都涌過來問小宛:“發(fā)生了什么?太后怎么會突然……”

  “我也不知道,守夜無事,我……我就睡著了,一醒來……太后已經(jīng)……”小宛支支吾吾,說著說著就驚恐地哭了。

  孀居的妃嬪們只是相互唏噓,卻沒一個敢走進(jìn)里間去一看究竟。

  唯有司姚一人,恍若聽不到身后嘈雜的議論聲,獨(dú)步前行,里間好似有風(fēng),吹得她一陣一陣打寒顫。

  “母后……”司姚試探著輕聲呼喚,她似乎是不太相信張小宛的話。

  她又前行幾步,果然見后窗是開著一半的,難怪有風(fēng)。

  “母后……”司姚再次呼喚,床榻靜悄悄,沒有人回應(yīng)。

  她走得離床越近,越覺得房內(nèi)安靜。

  終于,床上躺著的那個人映入她的眼簾。

  那是一個「人」嗎?

  司姚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因?yàn)樗哪负蟛⒎撬胂蟮哪前惆苍敗?p>  那個死相很難看,沒有蓋被褥,從頭到腳都是血,孟氏身上的傷口比司姚多得多,而且不同的是,司姚的傷口僅僅是被劃破皮表,而孟氏的每一道傷口都深入內(nèi)里。

  對,司姚的劍傷只能稱之為「劃」,而孟氏的刀傷應(yīng)稱之為「捅」。

  不知捅了多少刀,那腹腔已經(jīng)血肉模糊,連腹內(nèi)血淋淋的什么東西都被扯了出來,床單盡染紅,一大股腥味撲面而來,簡直讓人不堪直視。

  “啊——”司姚忍不住大叫,撒腿跑了出來,雙手抓住張小宛的衣襟,厲聲質(zhì)問:“我母后是怎么死的?我母后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宛身體蜷縮著,不敢抬頭看司姚。

  “你不知道?”司姚惱怒異常,狂吼著:“那么多刀!你在房里怎么可能不知道?”

  小宛痛哭流涕,像是渾身都被嚇軟了,沒有骨架支撐一樣,突然攤在地上:“我睡得很沉……不知為何睡得那么沉……就像吃了蒙汗藥一樣……”

  “睡得很沉?”司姚冷笑著,有些癲狂之狀,隨手掄起一個古董架上的花瓶,就砸向小宛。

  小宛往一旁滾動閃躲,花瓶就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摔碎花瓶的響聲,嚇得小宛慌忙抱住司姚的腿:“公主……公主饒命……我沒有騙你……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司姚關(guān)切地問著。

  “只是床尾有一把短刀……是我醒來后看到的……公主剛才可能沒有看到……”小宛的聲音越來越小,好似從嗓子眼發(fā)出的一樣,哼哼唧唧。

  聽見小宛這么說,司姚當(dāng)然想再進(jìn)去看一次。

  可是這次,她有點(diǎn)恐懼一個人進(jìn)去,便回頭喊上所有人:“你們跟我一起進(jìn)去。”

  孝宗遺妃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好拒絕司姚這個要求。

  一大群人一起進(jìn)去,應(yīng)該不會那么恐怖,于是主仆眾人一起進(jìn)入內(nèi)間。

  才剛看到床上的一點(diǎn)點(diǎn)血光,這群女人就一個個尖叫得如丟了魂一般,其中一人直接嘔吐了出來。

  唯有司姚屏氣凝神,更進(jìn)一步,走到床尾。

  床尾確實(shí)有一把陳舊的短刀,刀柄刀刃上都是血,但仍然看得出,它花紋精致,手柄上雕刻了一個「元」字。

  那個字是當(dāng)今官家的名諱,她想,沒有人敢輕易把此字雕刻在刀柄上。

  司姚伸手將短刀拿起,用拇指抿掉了手柄上的血,真真切切地看到,那真的是一個「元」字。

  她瞬間想起,孟氏先前談起司元時曾說過:「他恨哀家極深,指不定哪一天,他連哀家的命也就順手拿去了?!?p>  在聽到那些話時,司姚也害怕過、擔(dān)憂過,但總覺得不至于到那一步,總覺得一切還遙遠(yuǎn)。

  從小到大,她都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公主,因?yàn)橛幸粋€極疼愛她的母親的庇護(hù),她習(xí)慣性順風(fēng)順?biāo)?,即便偶有小小挫折,她的母親也必有辦法幫她擺平。

  她沒想到,她的靠山就這樣倒了。

  她沒想到,一切竟可以來得這樣快?

  一股怒火沖到了司姚頭頂,她手持那把短刀,飛速沖出安壽殿。

  伺候司姚的幾個丫鬟見了,也趕忙追出去,奈何司姚跑得太快,她們怎么都追不上。

  司姚一口氣跑到式乾殿,將短刀藏進(jìn)衣袖中,抬頭挺胸就向東齋走去。

  在式乾殿的東齋,司修、王玉正在向司元、韓夫人敬早茶,是新婚后第一日應(yīng)有的禮儀。

  因昨日宴席結(jié)束得太晚,司蓉喝酒不少,司元便不放心司蓉回家,于是叫司蓉和陳濟(jì)留宿宮中,今日晨起后二人也早早過來拜見司元和韓夫人。

  一家人正在小聚談笑時,聽見外面有宮婢喊:“長公主,待奴婢稟告官家才能進(jìn)……”

  轉(zhuǎn)眼間,司姚已經(jīng)闖進(jìn)東齋,出現(xiàn)在司元等人面前。

  宮婢們慌忙跪下:“奴婢該死,沒能攔住長公主。”

  眾人訝然,誰也沒想到司姚竟然臉上包著紗布,連手臂等能看得到的地方也都纏著紗布,因紗布太厚,衣服都是勉強(qiáng)穿上的,看起來很別扭。

  “我母后死了?!焙窈竦募啿祭锇l(fā)出咬牙切齒般的聲音。

  司元、韓夫人、司修、王玉、陳濟(jì)、司蓉,以及殿內(nèi)的宮婢,每個人臉上都是大寫的吃驚。

  “兇器……我?guī)砹恕彼疽υ捯袈洌腿灰匝咐撞患把诙畡菹蚯皼_,短刀從袖中漏出,刀刃直指司元。

  “官家小心!”韓夫人驚呼著。

  司修急忙站起去阻攔,卻不如陳濟(jì)的步伐快。

  在一陣慌亂中,陳濟(jì)擋在了司元前面,司姚手中那把短刀,就插進(jìn)了陳濟(jì)的胸口。

  司蓉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失聲大叫。

  屋內(nèi)各種高亢的叫喊聲,引得一群侍衛(wèi)從外面趕來,擒拿了司姚。

  “那就是殺死我母后的兇器……你就是殺死我母后的兇手!”司姚歇斯底里地咆哮著。

  在侍衛(wèi)們的控制中,司姚拼命掙扎,她身上才包扎不久的傷口被劇烈撕扯著,漸漸血浸白衣。

  韓夫人、司修、司蓉都不由自主看向陳濟(jì)胸口的短刀,手柄上清晰可見的「元」字,是那么眼熟,是他們在永昌多年曾多次親眼看到司元隨身攜帶過的。

  不止他們,那些舊日追隨司元的永昌人,大多都是見過這把短刀的。

  但只有司元知道這把短刀的來歷,那是某人的饋贈,連木質(zhì)手柄上的「元」字也是某人親手所刻,他從年輕時隨身攜帶到年長,直到這次回京后,又將短刀還給了那個人。

  當(dāng)下,司元只是看著司姚發(fā)瘋地吼叫掙扎,沒有作聲。

  韓夫人只管代為發(fā)號施令:“快把她帶出去,押入大牢,聽候官家發(fā)落。”

  “司元!你斷殺嫡母!你不得好死!”司姚繼續(xù)不依不饒地咆哮,終于氣力耗盡,一下子昏倒在地。

  司姚這么一昏倒,原本控制著她的侍衛(wèi)們反而不知該如何是好。

  “愣什么?帶下去啊?!表n夫人又一次催促。

  “不要關(guān)押她?!彼驹瘩g了韓夫人的話,吩咐道:“去叫兩個御醫(yī)來,給長公主和譙郡公看傷。”

  韓夫人無法,只好吩咐人將司姚抬到旁近的臥房中,司蓉也攙扶陳濟(jì)回了昨夜歇息的寢殿,各自就醫(yī)。侍衛(wèi)們也都退了出去。

  熱鬧的新婚奉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散場,司修、王玉佇立在東齋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們望著一言不發(fā)的司元,惴惴不安。

  “父皇,皇祖母之事……該怎么辦?”司修往司元身邊靠攏了一步,尷尬地開了口。

  在這個時候,說什么話都顯得很不對勁。

  司元瞟了司修一眼,淡淡答了兩個字:“發(fā)喪?!?p>  司修皺眉,他覺得,他問得跟父親回答得好像并不是同一個問題。

  “昨夜,是你的新婚之夜,是朕的生辰?!彼驹嘈χ?,聲音很低很低,恍若是在自言自語:“挑選這個日子,她是有多恨我?”

  司修站得離司元很近,他清楚地聽到了這句話,但是他聽不懂。

  “她?她是誰?”司修的聲音也很低,他很好奇,想問,又不敢問。

  正此時,韓夫人的婢女香冉氣喘吁吁地跑了進(jìn)來:“官家……長公主醒了,一醒就鬧著要出宮,口口聲聲說她不出宮就會像太后一樣死在宮里,夫人勸也勸不住、抓又不敢抓,這可該如何是好?”

  司元慢慢坐下,一手揉著太陽穴,輕聲道:“她要出宮,讓她出去便是,不必勸?!?p>  司修聽了,有些不解:“可是,父皇,她在宮里尚且如此撒潑,出了宮門豈不更要到處胡說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司元看起來有些精神倦怠,只道了這句,便閉目養(yǎng)神。

  司修也不敢再多言。

  隨后,韓夫人暗暗派人盯住司姚,事情果然如司修所說的那樣,司姚一出宮就去往鴻臚卿孟泓家中,并同時命其心腹侍女奔赴其他孟氏親眷處,訴說孟太后死相的慘狀,將在京的孟氏族人都傳喚到孟泓家中。

  午后時分,王敬收拾穩(wěn)妥,告知了兄嫂即將帶桃葉離京之事,正欲入宮跟王玉辭行,還沒走近宮門,便聽到巨大的擂鼓聲。

  他感到有些不妙,尋聲而去,那好像是宮門外的登聞鼓。

  這登聞鼓是先帝孝宗所設(shè),允許尋常百姓擊鼓鳴冤,直達(dá)天聽。但擊鼓者必得先受刑罰,才能陳情。

  自孝宗駕崩,敲登聞鼓所受的刑罰越來越重,有不少告狀之人都死于重刑,連面圣遞狀紙的機(jī)會都沒有,后來此鼓漸漸成了個擺設(shè)。

  王敬拄拐前行,聽到有不少和他一樣聞聲聚集的人,議論紛紛:

  “這登聞鼓,有好幾年沒動靜了吧?”

  “你們看,敲鼓的后面,站了一大群人,看起來都像是達(dá)官貴人,不像平頭百姓?!?p>  “達(dá)官貴人……還有必要敲登聞鼓么?”

  王敬聽得很不心安,他目不能視,不得已,只好向一旁的陌生人打聽:“擂鼓之人是什么模樣?”

  那人答道:“頭上臉上纏滿了紗布,衣服上都是血,啥也看不出來,反正是個女的?!?p>  王敬已經(jīng)猜到擂鼓者是何人,但還未細(xì)想擂鼓是為何事,忽聽到前方那一群人整齊的吶喊聲,如排山倒海般響亮,重復(fù)了一遍又一遍:“當(dāng)今官家,忘恩負(fù)義,暗殺嫡母,天理難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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