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我永遠(yuǎn)在這里

　　青年自虛無中蘇醒，睜眼也只有虛無。

　　他久違的嗅到了消毒水味，以及那個，不知多久沒能聽到的聒噪的時鐘的咔噠聲。

　　梁遲生怔了片刻，他聽到了更多熟悉的聲音，最近的一個就在耳畔。

　　“遲生啊，今天天氣不錯。雨季總算過去了，接下來能看幾天太陽，我給你和沈醫(yī)生把窗簾拉開?！?p>　　漢語，很久不曾聽到的語言。

　　聲音是王姐的。

　　他聽到窗簾被拉動的嘩啦聲，緊接著窗戶被打開，他聽到人聲鼎沸，恍惚可見車水馬龍。

　　“張嫂昨天來看你們了，給你帶了一袋包子。我沒敢和她說你也好久沒醒了，把包子收下后凍在冰箱里。你要是能在它放壞前醒來，就熱給你吃?！?p>　　他感知到有風(fēng)自臉側(cè)拂過，便順勢轉(zhuǎn)頭望向可能是王姐移動的方位。

　　“張嫂說，沒了你們?nèi)齻€?？?，她店里總覺得缺了點朝氣。你說你們?nèi)齻€，有什么不能坐下好好談?wù)勀?。佐信去了，你也想不開在店里放火尋死，沈醫(yī)生不顧火勢把你們帶出來后就再沒能醒來......”

　　他靜靜的聽著王姐的嘮叨，倍感親切。

　　梁遲生很想說事情不是王姐想的那么簡單，但發(fā)生過了，再怎么辯解也顯得蒼白無力。

　　也是這時，他才想起來探究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姐，您能聽到梁某說話嗎？”他小心翼翼的詢問。

　　女人的嘮叨并沒有被打斷，她沉浸在對瑣事的訴說中，絲毫不受影響。

　　他又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伸手，卻撲了個空。就在梁遲生以為是沒夠到時，他聽到嘮叨聲自身后傳來。

　　他穿過了實體。

　　有那么一瞬間，梁遲生甚至想嘲笑夢境的荒誕，但他笑不出來。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只來得及向莫蘭和原身托付了一些事情后就被交換了意識。

　　但意識在交換后是不會做夢的，直到下一次蘇醒前什么都不會有——就像死去那般寂靜。

　　所以這不應(yīng)該是夢，這里就是他的世界。

　　“王姐，遲生在這兒呢，您當(dāng)真看不見遲生嗎？”

　　青年朝女人揮了揮手，他笑的有些難堪。

　　又等了片刻，他收回手嘆了口氣，“也是，穿越這種事情都發(fā)生了，還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訴說從未停下來。

　　他靜站了片刻，突然瘋了一般的沖出病房，穿過木門，躍下樓梯，踉踉蹌蹌?chuàng)涞酱蠼稚稀?p>　　“您好，抱歉打擾您一下，您能看到梁某嗎？”

　　“Uncle Charlie，I'm back.Can you see me?”

　　“張姨，遲生回來了，想要兩個肉包子可以嗎？”

　　“......”

　　一遍遍不厭其煩的詢問，一次次毫不知情的忽視。唐人街一如既往地?zé)狒[，一聲高過一聲的歡呼淹沒了青年彷徨無助的呼救。像是上演了一個輪回，但不同于上次的是，這里真是他日思夜想的駐地。

　　最熱鬧的舞臺上演了最孤獨的戲劇。

　　梁遲生從來沒有一次像如今這般清晰的意識到，他早已是無處可去的棄兒的這番事實。

　　他像游魂一般走在街上，渾渾噩噩走了不知多久后才又恢復(fù)了神志，回憶路徑，梁遲生猜測如今面前應(yīng)當(dāng)是自己的古董店——也可能是廢墟。

　　他坐下來，像是失了生機的花木，正在持續(xù)的枯萎著。

　　畢竟，如果想在這個糟糕透頂?shù)氖澜缟蠄猿只钕氯?，總得找點什么自認(rèn)為有意義的事情。

　　然而事到如今，他好像做什么都已經(jīng)來不及。

　　......

　　日暮西山，到了一天當(dāng)中最放松的時刻。

　　王姐關(guān)上窗戶，拉好窗簾，望著兩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青年發(fā)了會呆，悄無聲息的關(guān)上房門離開。

　　病房沒能寂靜很久。

　　夜半時分，一道身影穿過緊閉的木門走了進來。

　　黑發(fā)青年站在其中一張病床旁。

　　“你好像一直不太喜歡我自稱梁某，難得今天我有心情，照顧一下你的情緒好了?！?p>　　梁遲生沉默片刻，才繼續(xù)自言自語，“可惜你現(xiàn)在聽不見，不然估計得高興的眉飛色舞。但不管怎樣，你把我從店里抱出來這件事，我欠你一個人情?！?p>　　病床上青年全身包著繃帶，儀器插滿全身，雙目緊閉，毫無知覺。

　　“沈長生，我離開一趟，你就當(dāng)我出差了，無限期的。”

　　“在這邊實現(xiàn)我的夢想是不可能了，等我在那邊把想做的和必須要做的事情做完，我就回來?！?p>　　他伸出手想去觸碰好友，但不出意外的又碰了個空。

　　“時機真的好不巧，要是沒經(jīng)歷那一跳，我可能就沒這么多牽掛，能一心一意來找回來的方法。”

　　“……我果然還是挺貪心的，魚與熊掌，古圣人都只能則其一，我卻想全都要?！?p>　　“雖然那邊比較荒謬，但有些事情應(yīng)當(dāng)是不變的。我認(rèn)識了一位很優(yōu)秀的先生，他在醫(yī)學(xué)方面很有建樹，也許我能請求他教導(dǎo)我一些有效的治療手段也說不定，到時候你就有救了?！?p>　　“總之，等你醒了后，記得要請我吃飯，要求不高，米其林三星就行。”

　　“三，二，一，好，你沒反駁就是同意?！?p>　　“……走了，等我回來?！?p>　　他漸漸變得透明，直到消失在這方空間中。

　　……

　　清梶在白晝到來前接到了電話，那時他正在看部下呈上來的新文件，頭痛的不行。突然亮起了屏幕打斷了他腦中的胡思亂想。

　　他按下接通鍵，將手機挪到耳邊，“發(fā)生什么了，親愛的孩子？”

　　電話那邊沒有動靜。

　　很快察覺不對勁，他失笑，“是嗎……歡迎回來，做噩夢了？還是說，身體有些不舒服？”

　　不過這些應(yīng)當(dāng)都不是真正原因，或者說根本不值一提。

　　那孩子身邊有不少關(guān)心他的人，能讓他選擇避開身邊的大人來找自己這么一個犯罪組織的首領(lǐng)，那么真相就很明晰了。

　　也如此殘酷。

　　“我今天沒什么安排，如果你不嫌棄上了年紀(jì)的老人啰嗦的話，想聽聽過去的事情嗎？”

　　“畢竟回不去的總讓人難忘?！?p>　　“當(dāng)真不會打擾到您嗎？”

　　那邊的聲音很輕很小，與其稱為講話倒不如說是在呢喃，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不會，孩子。我的時間太過漫長，你愿意來打擾我，這讓我很高興。沒關(guān)系，不管發(fā)生什么，我永遠(yuǎn)在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