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序日歷表·其五】
克勞德·莫奈看見了符號，不，與其說是她看見的，倒不如說是那些被她繪制出來的事物告訴她的，那些在整一個區(qū)域之中漫游的色彩，那些從她的筆下被繪制出來的色彩，凝聚成她曾經(jīng)創(chuàng)造過的作品，在尋找著每一條痕跡。
那是艾蒂安的符號。
“廣播塔出事了？”克勞德明白了那些符號的意思，“怎么沒有后面的部分……”
符號本身可以傳遞信息，但艾蒂安的那些符號只是一部分，按理來說，應該還需要告訴她更多的內(nèi)容，稍微多一點點的內(nèi)容，比如，此時信仰失格事件的具體空間坐標在哪里，即便沒有具體的位置，一個大致的方向也足夠剩下許多時間。
叮。
幾面鏡子折射了光，在夜色之下顯得尤為突兀，不過這種光也只是閃爍了一下就消失了，消失不見，吸引了克勞德的注意力，然后就沒有了下文。
……有人在這里。
有人，或者人們，在這個區(qū)域之中。
她再一次落下筆，這一次，那些顏色從地面之中生長，那是一抹綠色，明媚的綠色，帶著生命力的綠色，這也是她曾經(jīng)繪制過的作品，也是她最為得意的作品之一。
此刻，那生命力在顏色之中綻放。
——拉芙蘭，卡昂佛爾，第‘二’日。
『天使說，信仰，祈禱，雙手合十，你需要虔誠地信仰祂，不論何時，不論何地，你在地上懇求祂的言語，懇求祂的聆聽，但這種等待需要到什么時候才能夠得到回應？如螻蟻一樣在祂的腳下攀爬著，即便是階梯也不過和平地差不了多少』
“港口嗎？是港口嗎？還是別的地方？”
伊蕾娜·約里奧·居里奔跑著，在街道上奔跑著，她讓四周的那些高塔——那些建筑物，遮蓋住自己的身體，她知道，從‘上面’看向地面，只需要讓那些東西攔住自己，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很好，很好。
她需要轉(zhuǎn)移陣地了。
當然，如果只依靠奔跑實在是太過于緩慢了，好在手中的日歷表給了她一個方法，只需要調(diào)整自己的時間就好，調(diào)整自己這四天的時間，將自己的空間拉到最靠近目的地的地方，就能夠省去很長的一段距離。
啪嗒。
她的腳步踩在宛若積水的事物上，她聽見了水聲，很明顯的水聲，就從她的腳下傳來，伊蕾娜看向自己的腳下，不知什么時候，一種綠色的水已經(jīng)開始流淌起來，而在這些水中，一些宛若植物的事物悄然生長。
——在垂直的平面上描繪出波光粼粼的水面向遠處延伸的視覺效果，看，水是純綠色的，而花朵卻像暗紅的火焰——那看似隨意的彩色線條筆觸柔美，似乎讓水流動起來，又像是捉住了一瞬間水面似真似幻的光和影。
“還來……”伊蕾娜咬了咬牙，從剛開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第幾次變化了？在天空之中蔓延的那些色彩，不止一次繪制出新的圖案，那些圖案并不具備某些具體的意義，至少伊蕾娜沒有辦法從那些圖畫之中感受到多么精致的部分，那是一種印象，一種充滿了印象的圖畫。
不能夠坐以待斃。
四天，我有四天的時間……現(xiàn)在是第‘二’天的錨點，思考一下，思考一下，你能夠想到的……伊蕾娜，你當然能夠想到的，四天，按照什么樣的順序，將哪一天拖入到‘今日’，思考一下。
一朵睡蓮在地面上生長起來。
綠色的水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蔓延到了整一個區(qū)域的街道上，一片水，一朵睡蓮，一些叢生的植被，這些充滿了生命力的東西被顏色凝聚起來，在地面之上生長，在地面上蔓延，那些搖曳的睡蓮，如同在風中一般。
直到觸及到她。
或許是葉片，或許是花瓣，不論是什么，那已經(jīng)生長出來的東西觸及到了伊蕾娜的腿，僅僅只是觸碰，也只是觸碰。
在觸碰到的時候，那些東西抓住了伊蕾娜的腿，小腿，而也是在被抓住的時候，那在天空之中的某一道視線，似乎穿過了隔閡，落在了伊蕾娜的身上。
不能再等了。
伊蕾娜下意識……不，并不是下意識，她已經(jīng)思考出來的，她翻開手中的日歷表，翻動一頁，將第二日的日歷表翻回到了第一日，現(xiàn)在，是第一日的時間，在這一個日歷表上，顯示的是第一日的時間。
叮。
耳畔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宛若風鈴被風吹動，那聲音是如此清晰，如此叮鈴，而也是在她的第二日被翻回到第一日的時候，伊蕾娜的四周，那些色彩猛然倒退，她的身體被一種逆向的文字推動，將她推到了第一日所在的錨點。
——拉芙蘭，卡昂佛爾，第‘一’日。
“……信仰失格啊……信仰失格，卡昂佛爾多久沒有出現(xiàn)這樣的事了？喂，你把窗戶擋住了，讓開點?！?p> “抱歉?！?p> “你看著也不像是個本地人……這幾天怎么這么多外地人跑來這里？卡昂佛爾可沒有那么多的地方給你們?！?p> 說話的聲音流入到伊蕾娜的耳中，她眼前的景色流淌，轉(zhuǎn)眼之間，她已經(jīng)來到了一家書店之中，她知道這里肯定是書店，因為四周那屬于書本的古老芬芳正毫無保留地流入到她的鼻腔之中，她差點打了噴嚏，好在最后還是忍住了。
“你和那個男人一樣來買報紙的？”
“……什么？”
“報紙，剛剛不也來個男的，不知道有什么問題，非得買那些已經(jīng)失去了時效性的報紙。遠離窗戶，我不會說第三次?！?p> “我已經(jīng)離它足夠遠了……”
“所以我才覺得你們這些外鄉(xiāng)人很麻煩?！?p> ……好。
伊蕾娜知道，自己成功了，她已經(jīng)從第二日的來到了第一日的錨點，但這四日對于她來說都是濃縮在一日之中的景色，都是在一日之中的故事。
第一日，那么，目的地就是港口了，在第一日的時間之中，‘祂’才剛剛出現(xiàn)在港口，他們的一切準備和計劃都在剛開始的時候，這就是第一日。
她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看向手中的那個日歷表，現(xiàn)在，日歷表的時間已經(jīng)來到了第一天，回到了第一日，就是這樣……回到第一日。
現(xiàn)在，需要搞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
這里應該還是卡昂佛爾，具體是什么區(qū)域就需要簡單了解一下了，她的手指擦過那些書本，她穿過這些書架層，那些直接到達天花板之上的書架，這應該是一家書店，或者圖書館什么的東西，那些交談的聲音就在不遠處。
她還聽見了播報，那些廣播的聲音，在那些聲音從遠處傳來。
她看見了人。
一個老人，慵懶地躺在椅子上，一位看起來很年輕的女性，正在書架上尋找著什么東西。
“……我怎么沒有看見你是什么時候進來的？”老人抬起頭，那沒有任何善意的語氣朝著伊蕾娜涌來，“竊賊？偷偷摸摸的人?！?p> “可能只是你沒有注意到而已?！币晾倌茸匀灰膊粫o予那個老人任何友善的語氣，她將日歷表放入衣服的內(nèi)側(cè)口袋之中，她臉上的疤痕足以給她增添一些威懾感，對于人體本身的破壞，對于容貌本身的撕裂，“有問題嗎？”
“現(xiàn)在不能出去。”老人說，“呆在這里就好?！?p> “如果你能夠像你旁邊那個人一樣安靜就好了?！?p> 伊蕾娜沒有理會老人的聲音，離開這里是必然的，如果不離開這里，她又應該怎樣去到港口，怎樣去到他們必須去到的地方？
“那個……”
但就在這個時候，那位女性開口了。
一位看起來三十出頭的女性，伊蕾娜在心里給自己所看見的部分給予評價，三十多歲，應該是三十多歲，一頭暗色的長發(fā)，容貌端莊，但看向伊蕾娜的眼神總帶著一種說不明白的感覺，似乎……是在看某些在伊蕾娜身上的東西。
“你的背后沾了東西?！彼又f道。
……什么？
伊蕾娜將手伸向自己的背后，她用自己的手觸及了背后，就在她的背后，有一種粘稠而濕滑的東西，并不多，只有很小的一塊，沾在她的衣服上，她隨手抹了一把放在自己的眼前。
那是一種綠色的色彩。
“你提醒她做什么？她看著就不像是會聽我們說話的人。”老人撇了撇嘴，上下打量了一下伊蕾娜，又重新看向那位女性，“我很確信今天的客人之中沒有她，她如果不是偷偷摸摸進來的，那就奇怪了……對吧？”
在說最后兩個字的時候，伊蕾娜看見了那位老人眼中的一種嘲弄，嘲笑？還是別的什么，總之不是什么好的神色，只是這個時候的她已經(jīng)無暇去思考這一份神情到底代表著什么了，那顏色她太清楚了，那是她不久之前看的顏色……那些睡蓮的顏色。
睡蓮。
色彩之中猛然綻放出一朵睡蓮，它肆意生長，蔓延，抓住了伊蕾娜的手，抓住了她的頭發(fā)，然后，狠狠將伊蕾娜的頭砸在了書架上。
……翻頁！翻頁！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