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吸氣。
一,二,三。
呼氣。
很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成了一次呼吸,那么,借著重復(fù)這個過程,就這么繼續(xù)重復(fù)下去,一直到最后,從開始,到結(jié)束。
“國王就應(yīng)該坐在王座上,也應(yīng)該只坐在王座上,不管國王是誰,只作為一個國度的證明……一種外在表現(xiàn),國王是可以存在的,但我們不能夠讓過往擁有過多的權(quán)力,他,或者她,不論是誰,是什么,拉芙蘭只能夠?qū)儆诶教m的人……”
——嗎?
卡昂佛爾,硬要說的話,卡昂佛爾也算是一個臨海城市,但是卡昂佛爾的臨海并不是所謂的和大海接壤……好吧,其實也是和大海接壤,但,但是……怎么說呢,卡昂佛爾和大海并不屬于同一個‘高度’。
與卡昂佛爾相鄰的布里墨克,在海岸線上構(gòu)筑起了高墻,那高墻將整個布里墨克和大海隔絕開來,而在布里墨克的相鄰城市,在布里墨克到卡昂佛爾的接壤處,高墻就調(diào)整了高度,然后沿著布里墨克和卡昂佛爾的邊界逐漸向下。
但是。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布里墨克的人能夠直接去往卡昂佛爾,然后再從卡昂佛爾去往大海,因為卡昂佛爾稍微有一點點‘高’,而且并不是自然的高。
當(dāng)然,目前的視線不應(yīng)該聚焦在卡昂佛爾,而是稍微朝著大海移動一段距離,再移動一段距離,到達大海之上,好了,現(xiàn)在這些景色都被霧氣包裹起來了,而在這一片霧中,在這一天蒙蒙亮的時候,一切都還不是很清楚。
帕斯頓號在海面上靜靜滑行,夜晚并不適合加足馬力航行,夜晚的可視范圍實在是太小了,哪怕有著羅盤指引,也不意味著眼睛能夠看見,航海,終究還是需要用自己的雙眼去看見世界的景色的。
羅伊船長在早晨六點就醒來了,他的生物鐘這么多年都是這樣,不論前一晚幾點鐘才入眠,六點整一定是他睜開眼的時間,如果實在是疲憊,在六點睜眼之后還能夠閉上眼來一個回籠覺,總之,六點的睜眼是必不可少的部分。
羅伊船長的房間就在瞭望臺下,也是整一條船最上方的房間之一,在海上就不要思考著每天洗澡的可能性了,在這里的洗澡方式基本都是一樣的,用海水沖洗一遍身體,然后再用毛巾蘸取少量淡水將身上的海水擦拭掉,淡水資源在海上實在是太稀缺了,即便是帕斯頓號,一到兩周才會進行一次集中清洗。
這種方式能夠最大限度節(jié)約淡水,也能夠避免海水侵蝕皮膚,這也是每一個船員都需要經(jīng)歷的一個過程,必須適應(yīng)的過程。
羅伊船長從一旁抓過自己的帽子,壓在自己的頭發(fā)上,他將帽檐向下壓了壓,這一個習(xí)慣充斥著他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他推開房間門,徑直朝著羅盤走了過去。
天空的光澤‘目前’還是正常的,清晨的光本就應(yīng)該是這樣子的色彩,海面上的空氣很是潮濕,尤其是在這個時候,他看著肉燭上均勻轉(zhuǎn)動的指針,現(xiàn)在一切都正常。
“船長,您醒了?!睆N師在遠(yuǎn)處揮著手,“現(xiàn)在就可以吃早飯了?!?p> 羅伊船長的習(xí)慣是這一條船上每一個人都知道的事,所以,廚師總會在接近六點的時候開始準(zhǔn)備早飯,這樣,羅伊船長醒來的時候就正好能夠吃上熱氣騰騰的早飯,溫?zé)?,還帶著溫度,清晨就應(yīng)該讓這樣的溫度來中和海面上的寒冷。
理應(yīng)如此。
“今天有什么?”
“有您喜歡的烤豆子?!睆N師說,“您上次說很喜歡這種味道,所以我準(zhǔn)備了不少……它們很便于保存,但一次攝入的份量不能太多?!?p> “我知道?!?p> 屬于羅伊船長的早飯已經(jīng)放在了桌子上,羅伊船長坐在桌子旁,那是只屬于他的餐具,在這一條船上,屬于他的一切都是特殊的,因為他是船長,他必須每一個地方都和船員都有差異,因為他是船長。
他是帕斯頓號的船長。
叮。
羅伊船長看向一旁,他剛剛應(yīng)該是聽見了一種聲音,一種緩慢的,微弱的聲音,那聲音是如此清脆,如此輕盈。
“我們都是神的子民,我們都是天使的仆人。”
他用勺子挖起豆子放入口中,咀嚼,前兩年的時候他喜歡上了這一種食物,他也說不出來是為什么,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味道,至于那個聲音,他大概已經(jīng)猜到那是什么聲音了,他閉著眼,讓屬于豆子的味道在口中彌漫。
從‘中央?yún)^(qū)’……從‘白帆’下來的命……嗎?十八年了,十八年前的落幕直到現(xiàn)在還在影響著每一個人,王權(quán),王朝,國王,貴族,那些在人之上的人,那些在所有城市之上的城市,即便那些人都已經(jīng)倒下,那銘刻在靈魂之中的烙印還存在著。
還需要多少年?拉芙蘭才能夠擺脫十八年前的夢?
叮。
羅伊船長看向聲音的來源處,這是只有他能夠聽見的聲音,涌入到他的耳中的聲音,他知道這是什么,他能夠猜到,能夠預(yù)料到,當(dāng)這些聲音第二次響起來的,他知道這是什么。
“怪不得。”羅伊船長說,“怪不得……原來是那些非自然的東西。”
聲音的源頭是一個杯子,羅伊船長的杯子,那杯子之中本來裝了一點水,并不是純粹的水,而是和一種糖混合起來的液體,這種水能夠補充他身體的糖分,能夠為他提供自己身體需要的力量。
現(xiàn)在,那一杯水傾倒了。
——口諭。
這是最容易被制造出來的口諭,那個杯子倒下了,杯子里面的液體傾灑了出來,那些液體在落到地上,在地面之中流淌。
這是口諭。
于是,液體勾勒出了文字,在船的晃動之中,這些液體的痕跡成為了一句無法被朗讀出來的話語,這是某一位給予他的口諭,天使?還是人?不管如何,這都是告訴他——告訴菲茨·羅伊的話。
『他驚恐嘶吼,他慌忙逃竄,他從階梯之上跑下,他遺忘了自己先前的一切承諾,在窺探到那一角的瞬間,支撐他的一切盡數(shù)崩塌』
……口諭。
『他不應(yīng)該逃跑,作為一位‘參與者’,他的逃跑是一種可恥的行為』
到這里,羅伊船長的眼簾垂下了些許。
他走到肉燭旁邊,看著羅盤上的指針,那指針正在轉(zhuǎn)動,依舊在轉(zhuǎn)動,所以,這并不是海中的那些奇跡,排除掉那些會影響到他們的奇跡可能性,那么,這一份口諭就不是指引,而是另外一種東西。
“命令嗎?”
菲茨·羅伊,這位帕斯頓號船長的信仰是‘神的兒子們’,這一份信仰就稍微少見一些,畢竟,‘神的兒子們’并不是一個用于祈福自身的信仰,它更傾向于一種聆聽和遵從,神的兒子們,那些天使們,祂們傳下來的口諭很多時候都并非指引或者提醒,而是一種命令,或者說任務(wù),信仰祂們的信徒去完成這些任務(wù)。
然后,更進一步。
『落荒而逃的朝圣者』
“好好休息吧?!绷_伊船長這么說著,而隨著這一句話的落下,帕斯頓號之中忽然安靜了下來,或許有正準(zhǔn)備醒來的船員,或者有正準(zhǔn)備去休息的船員,但在這一句話落下,這些船員們都安靜了下來。
因為他是船長。
船員應(yīng)該遵從船長的命令。
“哦對……還有兩位客人。”羅伊船長似乎有點懊惱,但很快,他又調(diào)整了自己的表情,他把帽檐向下壓了壓,呼出一口氣,“只需要在客人們醒來之前完成就可以了。”
【Le don des anges帕斯頓號】
帕斯頓號是一條船,但,并不只是一條船,帕斯頓號是一個天使的饋贈,需要糾正一點,并不是從誕生的時候就是天使的饋贈,而是在誕生之后,被天使給予了恩澤,這是被天使祝福之后的船,也是菲茨·羅伊所擁有的,天使的饋贈。
在沉寂的海面上,天空朦朧發(fā)亮。
一,二,三。
吸氣。
一,二,三。
呼氣。
很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成了一次呼吸,那么,借著重復(fù)這個過程,就這么繼續(xù)重復(fù)下去,一直到最后,從開始,到結(jié)束。
有什么東西正在海水之中,是人嗎?應(yīng)該是人,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別的什么東西,總之,此時的海水之中就是有什么東西正在游動,速度并不快,也可以說很慢,這就是一個人在海里游泳的速度,和帕斯頓號相比,這個速度可以說很慢了。
那是一個人。
那是一個在海水之中游泳的人,那是一個正在逃離什么東西的人,在海水之中逃跑的人,很顯然,在羅伊船長看見那個人的時候,那一個人也看見了帕斯頓號,那一個人掙扎著,朝著帕斯頓號游來。
“……呼,呼?!蹦莻€人把頭探出水面,然后再沉入水中,再一次探出。
“落荒而逃的朝圣者?!绷_伊船長輕聲說著口諭流淌出來的文字,“真是有意思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