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液體在地面上流淌，流到了人的腳下。
那一位開槍的警員還在愣神，他的思維還停留在那沒有效果的兩枚子彈上，那兩枚子彈并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上的作用，它們只是撞在了那個東西的身體上，然后穿過，留下兩個洞口，僅此而已。
而那兩個洞口，正在他的眼前緩緩合攏。
天空之中有朦朧的紅色正在降落，那些因為子彈而被擊碎的部分，那些屬于蘋果和它的部分正在落下，落入到地上，成為那一片紅色的一部分，又流到洞口里面，成為填補洞口的一部分，當(dāng)然，并非全部的部分都落在了地上，還有那么一點微不可查的部分被風(fēng)輕輕一吹，落在了警員拿著槍的手上。
接觸到了他的皮膚。
這一次，能夠稍微看的更加清楚了——那是一個沒有節(jié)制的‘抽水機’，抽的并非是水分，而是人體之中的某些東西，幾乎是在那一點點紅色粉末落在他的手上的瞬間，他的手臂就已經(jīng)凹下去了一部分，他的手無法控制住握槍的動作，那一把槍也隨之掉落。
那一位警員試圖抓住自己正在干癟的手，然而，在兩只手觸碰的時候，那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水分的、枯枝爛葉一樣的手臂便折斷了，這種脆弱在一兩次呼吸的時間之中蔓延到了他的全身，于是，他跌倒了，摔落在地上。
一個人死去了。
——蘋果，這是一個著名的‘寶物’，在祂的婚禮上，大地從遙遠(yuǎn)的海岸對面帶回了尤克特拉希爾，那枝葉茂盛的大樹，上面結(jié)滿了蘋果。
它捧著一顆蘋果，那并不是人類世界之中的蘋果，而是被偉大之物創(chuàng)造出來的蘋果，那一顆蘋果所蘊含的意義已經(jīng)超過了蘋果的本身，蘋果，那一顆蘋果，那鮮紅的蘋果，充滿汁水的蘋果，這就是它，它就是這樣的一顆蘋果。
它捧著它自己。
“蘋果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上，它必然具備著存在應(yīng)有的意義，作為一種食物也好，作為一種概念也好，它并非是無意義的，它具備外形，具備名字，具備一個具體的構(gòu)成，在很多情況下，蘋果已經(jīng)超越了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shù)。”
包括它自己。
——二零二三年，一月一日。
“在第一千二百三十四層的時候，我很喜歡蘋果?！彼仍诩t色的液體中，踩著自己的血液，“在那里，我找到了一點點人類社會的感覺，沒有人類，沒有社會，只有我，我在一個便利店之中找到了蘋果，那是我時隔三百多天再一次品嘗到蘋果……”
三百多天……嗎？
或許時間這個概念也不過是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沒關(guān)系，至少現(xiàn)在，它能夠使用這個概念來作為自己的時間判斷基準(zhǔn)，這三百多天的過往是否是真實的，并不重要，它現(xiàn)在所需要的也并不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它需要的是鑰匙。
它的同類告訴它，需要鑰匙，得到了鑰匙，就能夠打開門扉，而打開了門扉之后，就能夠幫助證明它的存在，存在這個問題，才是它想要的結(jié)果，它是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也好，它是自然誕生的也好，不需要再去追尋，而是直接得到答案。
“我選擇了死亡?！彼f，“過去也好，現(xiàn)在也好，未來也好?！?p> 選擇是不會改變的。
倒不如說，在成為這一個‘怪物’之后，它已經(jīng)是一個死者的，這并不是怪物，這是就是它，這就是它自己，這是它作為‘蘋果’最初的模樣，從一個蘋果的概念延伸出來，延伸成為一個人，它，和它自己，它手中的蘋果，成為了它最初的模樣。
【存在主義者】
“脈絡(luò)變了?！?p> 肖抓住脈絡(luò)的一角，讓自己能夠站在建筑物的邊緣，在他的視線之中，屬于九龍的脈絡(luò)在此時出現(xiàn)了‘扭曲’，靠近‘那個東西’的脈絡(luò)都被某一種力量扭轉(zhuǎn)了，那些脈絡(luò)環(huán)繞著那一個紅色的人形，繞著那紅色的一切。
接觸？
還沒有。
“它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新的變化嗎？”線踩在樓梯上，通過脈絡(luò)，她成功到達了另一個足以支撐她的地面上，在腳下踩著實質(zhì)化的地面的時候，她才能夠感受到安心，“抱歉，如果它是沖著我來的話，我需要你的幫助?！?p> “報酬的事情之后詳談?！毙ふf著，揮了揮手。
“可以?！?p> 那一個東西是沖著自己過來的，那么，它的目的是什么？線不覺得自己有什么東西值得一個怪物惦記著，如果有，那應(yīng)該只有一個答案——極簡主義者，那一支筆，那一支用于勾勒門扉的筆。
那是能夠?qū)钅編Щ貋淼蔫€匙。
——所以。
那個東西，暫且稱呼那個東西為‘它’，它想要的是極簡主義者，那么，它想要的就是門扉的鑰匙，那么，鑰匙的作用是什么？當(dāng)然是開啟門扉，換而言之，它想要的就是能夠打開門扉的方式。
但是。
但如果它得到了鑰匙，那么，極簡主義者就再也不是楊木的門，換句話說，如果失去了極簡主義者，楊木就失去了回來的可能，這一把鑰匙必須牢牢緊握在手中，線告訴自己，她不能夠讓它得到這一把鑰匙。
并不需要去面對，只需要離開就可以。
這一點，肖自然也知道。
脈絡(luò)上的步伐再度卷起他們的身軀，那些脈絡(luò)承載著兩人的身軀，肖的目光一只沒有移開過那個怪物，警員門已經(jīng)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可是不夠，在已經(jīng)證明了子彈并不能對‘它’造成任何損傷之后，子彈就成為了一種無意義的擺設(shè)。
至于靠近，那更是一種不大可能的行為了。
在親眼見證了一位警員的死去之后，另外的幾位警員已經(jīng)開始后退，這種未知，這種令人感到恐懼的未知，正是阻礙著他們向前邁步的因素，在每一次會議或者課程之中學(xué)習(xí)到的精神和職責(zé)并不適用于這種情況，并不適用于這種非自然的情況。
這并不是什么人，也不是什么動物。
這是一個怪物。
“去哪里？”
“離開這里就好?！?p> “行?！毙?yīng)了一聲。
離開，尋找門扉這件事并不需要在‘這里’解決，哪怕離開了這個地方，她也能夠借著極簡主義者的路徑來尋找門存在，所以，暫時先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對他們而言帶有‘危險’的地方，在已經(jīng)確認(rèn)了對方的目標(biāo)是自己之后，線自然就不會產(chǎn)生什么不顧危險沖上去的想法。
——蘋果終將落在地上。
“蘋果終將落在地上，蘋果的本質(zhì)是通過其行為和選擇來定義的，而并不是預(yù)先設(shè)定的，蘋果的存在本身先于其本質(zhì)，正因蘋果本身的存在，蘋果才擁有本質(zhì)?！?p> 它轉(zhuǎn)動了一下手中的蘋果。
警員們感覺自己的腳下好像空了一點——不，并不是‘空了一點，而是本用于支撐著他們雙腳的地面不知道去了何處，他們的雙腳沒有事物在支撐著，他們失去了屬于自己的根基，換句話說，他們正在高處。
地上的液體勾勒出了一棵樹的模樣，一顆蘋果樹，一顆并不算高的蘋果樹，而警員們，就是這一棵樹上的蘋果，現(xiàn)在，蘋果已經(jīng)成熟了，在被蘋果樹帶到高處之后，蘋果便成熟墜落，正如它所說的，蘋果終將落在地上。
人的墜落并不會畏懼太低或者太高，畢竟，如果是太低的高度，人便不會因為墜落而受傷，而如果是太高的高度，那么，人就不會因為疼痛而哀嚎，在一瞬間的沖擊之后迎來死亡，所謂扭曲的尸體也不是給自己看的東西了。
而一個不高不低的高度，那就比較折磨了。
肖沒有辦法承接住所有人，脈絡(luò)上的步伐并不能夠在同一時刻搭建起這么多人的階梯，即便他嘗試著用脈絡(luò)拉住了兩三位警員，還是有數(shù)位警員和某些被波及到的‘旁觀者’從空中落下，那一個不高不低的高度，那垂直的下落距離，從腳部開始流入到骨骼之中。
于是，骨骼折斷，從血肉之中穿出，毫無阻礙。
“我盡力了……那不是魔女?！毙げ[起眼，“那是一個‘魔女的收藏’?！?p> ——魔女并不能夠來到‘現(xiàn)實’之中，而那一個人也并不符合對于魔女的定義，更大的可能是，那一個人手中的紅色球體，它手中的那個蘋果，是一個魔女的收藏。
“看出來了?！本€說。
但這并不意味著這個地方就是現(xiàn)實。
那些墜落在地上的人流出了鮮血，血液伴隨著哀嚎一同出現(xiàn)，而那些血液在地上出現(xiàn)的時候，便立馬被某一種‘事物’吸引了——地上的紅色，那些血液被它的蘋果之中流出來的液體吸引，朝著那一片紅色流動，直到相互接觸。
然后，人干癟了下去，哀嚎也因此停下。
它需要那一把鑰匙，它告訴自己，它需要得到那一把鑰匙，那一把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鑰匙，被定義成鑰匙的存在，不論使用什么方式，它都需要得到那一把鑰匙。
那是能夠解釋它的存在的唯一方式。
“難纏?！本€拿出極簡主義者繪制出來的白紙，“怎么說？”
肖頓了一下，呼出一口氣。
“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