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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箱庭筆記

樓梯與水母維修藝術(shù)·肆拾陸 棕色時間廊(下)

魔女的箱庭筆記 Stenly 3099 2024-09-18 22:52:35

  “嘔……”

  男孩擦了擦嘴角,剛才進入到腹部里面的東西味道可說不上好聽,甚至能說是令人反胃,每當(dāng)他想要說服自己的時候,那些東西的味道都會讓他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出生在這里。

  早些年的時候,他的飲食來源是父親在遠(yuǎn)處的所謂垃圾山上找來的,從最開始的飲用液體,再到能夠保證身體營養(yǎng)的食物,至少,在早些年里面,他沒有因為缺乏食物而經(jīng)歷饑餓——當(dāng)然,這都是以前的事情。

  現(xiàn)在,他需要自己尋找食物了。

  這是在熔爐區(qū)必須學(xué)會的技能,如何在那些垃圾之中翻找到能夠使用和食用的部分,這些東西的味道肯定不怎么好,二十六年的時間還不夠熔爐區(qū)的人們習(xí)慣這些味道,每一次的進食與其說是吃東西,倒不如說是為了維持生命而進行的灌輸。

  真惡心。

  他知道在自己的頭上還有別的人的存在,在他生活的這個地方,在他的上方,還有人生活著,而且比他們這些熔爐區(qū)的人好得多,他知道,他都知道,父親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了他,他們在這個地方翻找著,將各種東西扔進那些熔爐之中,受著這些灼熱的溫度,從熔爐之中燃燒出來的一切能量卻不歸他們。

  他們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切,都不屬于他們。

  他手中的碗里還有半碗雜食,味道肯定不好,令人反胃,但還是得吃下去,他將碗中的一切倒入口中,然后說服自己,蠕動自己的喉嚨,將那些東西全部咽下,令人反胃的味道,不論品嘗多少次,都是令人反胃的味道。

  腥臭。

  這是一種腥臭的味道,沒有任何加工的東西,純粹的血與肉,純粹的殘羹剩飯,也不知道上面的人都在吃這什么東西,上面的世界他不知道,上面是否能夠頓頓吃到正常的食物,至少味道是不是很能讓人下咽,他并不知道。

  上面應(yīng)該是有正常的食物的,他聽人說過,只是能夠品嘗到這樣的食物的人,絕對不是他,唯有那些守在管道前的、具備力量的人,才能夠享受到最正常的那部分食物,當(dāng)然了,這些食物都和他無關(guān),他只是不喜歡,不喜歡自己現(xiàn)在的這種生活,不喜歡那些所謂的食物。

  連同著上面的人一起,他都不喜歡。

  或者說,恨。

  他恨那些自己未曾見過的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不知道為什么任何人的階級在這里出現(xiàn)不同,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和那些人在同一個高度,他看不到上面的世界。

  將碗中的一切吞下之后,他把這個自己成為碗的部件放到了一旁,站起身,現(xiàn)在的時間……算了,不重要,他該去尋找新的垃圾,然后送到熔爐那邊,即便知道這樣子不過是又茍活一日,他也需要這樣子做。

  他聽見了吵嚷的聲音。

  那是從管道的位置傳來的聲音,那些管道每天將上面的垃圾傳下來,可以這么說,整個熔爐區(qū)基本都需要依靠管道傳下來的東西,在那些垃圾之中,他們才能夠找到維系自己新的一天的資源。

  “怎么回事?”男孩問身旁的人,“今天的東西不是已經(jīng)運下來了嗎?”

  被他抓住的人最開始一臉不耐煩,直到看見他的容貌之后,臉上才溫和了不少。

  “管道那里有‘人’下來了。”那人說,“而且這一次好像不是‘罪人’,而是正常的中間層的人,所以大伙兒都在過去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p>  “這我知道……但是不至于這么多人吧?”他又問道。

  人確實是會從管道之中下來,一些在中間層犯下了罪行的人,就會被驅(qū)逐到這個地方,但是那些被驅(qū)逐下來的人都會被契約束縛,他們無法說出有關(guān)于中間層的秘密,他們只能說出一些基本人盡皆知的東西,但即便如此,每一次因為罪行而來到熔爐區(qū)的人,都能夠給他們帶來一段時間的好奇。

  “這一次不同?!蹦侨擞终f,“這一次下來很多個人……而且不是被驅(qū)逐的,他們是主動下來的,說是上面出現(xiàn)了什么遺失管轄……別拉著我,我得過去看看。”

  那人掙脫了男孩的手,朝著管道的方向跑去。

  ……怎么回事?

  管道之中下來了很多人?而且并不是因為罪行被驅(qū)逐而來到這里的人,那他大概只能夠想到一種可能,那就是上面出事了,那些他所痛恨的人生活的地方出了問題,導(dǎo)致那些人不得不來到這個無法回頭的地方。

  從熔爐區(qū)是無法離開的。

  他知道,他知道熔爐區(qū)是一個監(jiān)牢,一個無法離開的地方,而他更加擔(dān)心的問題是……如果中間層的人都從管道之中來到這里,那明天的管道,他們所需要的那些食物又從何而來?這才是他們畏懼的,如果管道隊不再降下任何事物,那在熔爐區(qū)也不過是在等死罷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邁開腳步的,朝著管道的地方跑去,管道,他能夠聽見管道之中傳來的聲音,那是某些東西正在從管道之中傳下來的聲音,但和之前的聲音有所不同,這一次的,就像是有一堆固體在管道之中碰撞著,然后下來。

  那是人。

  他看見了,看見了那些‘人’。

  從著裝上就能夠看出來那些人和他的不同,那些人的衣服和熔爐區(qū)的衣服完全就是兩個世界,他第一次看見完整的衣服,沒有破口,只是在管道之中經(jīng)歷了污濁,而此時,那些人已經(jīng)被熔爐區(qū)的原住民圍了起來,但管道之中依舊有新的人在落下。

  從管道之中落下的人們并不怎么好看,管道本身就不是給人通行的,里面殘留了這幾十年來的各種雜物,或是鑲嵌在管道之中的零件,如果在落下的過程中不小心觸及到了那些東西,免不得就是一道強烈的傷痕。

  “跑啊!”

  他聽見有人在大喊。

  “趕緊跑啊!上面……上面的怪物要下來了……”

  男孩沒有在意這句話,因為所謂的跑根本就是廢話,跑,能跑到哪里去?哪里都去不了,他們只能夠在熔爐區(qū)。

  但是,他聽見了怪物這個詞匯。

  他依舊在奔跑,直到跑到管道旁,這個時候,在他的前面已經(jīng)不知道有多少人擁擠在那里,熔爐區(qū)的人將管道之中落下的人一圈圈圍住,熔爐區(qū)的原住民警戒著,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憤怒和戒備。

  “別聽他胡說!”熔爐區(qū)的人喊道,“這都是想要欺騙我們的!”

  “他們!就是讓我們每天供養(yǎng)著的那些老爺們!他們說的話怎么可能信得了?”

  “還怪物……還讓我們跑?就是他們讓我們在這里永遠(yuǎn)不能離開!他還想讓我們跑,跑到哪里去?我們能夠跑到哪里去!都是他們害的,別信他們的胡扯,他們只是想讓我們過的更加不好!”

  熔爐區(qū),哪怕熔爐區(qū)本身也算是第八地區(qū)的一部分,但,除去熔爐區(qū)的人,甚至本就在熔爐區(qū)的人,都不會承認(rèn)自己是第八地區(qū)的人,因為他們并沒有享受到任何作為‘人’的公正,以及作為人的待遇,因此,對于這些從上面落下來的、那些中間層的人,熔爐區(qū)沒有任何退讓。

  從管道之中落下的人,在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被圍起來之后,嚷嚷的聲音變得更大了,男孩踮起腳尖,看不見里面具體的情況,他四處張望著,終于找到了一個看起來略高的地帶,悄悄走過去,然后站起,努力踮起腳。

  他看見了。

  那些衣服看起來確實和他們完全不一樣,即便有些地方已經(jīng)臟了,甚至是出現(xiàn)了一點破損,也能夠看出來那些人和他完全不一樣,他看見在那些管道之中落下的人中,有一個人正悄悄走著,似乎想要從人與人的縫隙之中逃出來,當(dāng)然,這樣的行為很快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那正在偷偷逃跑的人立馬被一樣攔住了。

  “放開我……”男孩聽見那個人正在說話,“你們這些垃圾……放開我……”

  這是點燃火藥桶的一句話,是的,熔爐區(qū)的人確實不能夠稱之為人,但這并不代表著他們能夠容許這些被自己痛恨的人來辱罵自己,在恐慌和憤怒的擠壓之下脫口而出的言語,讓這些上層的人們陷入到了被動之中,畢竟,熔爐區(qū)的人太多了。

  沖突就是這么爆發(fā)的。

  推搡,吵嚷,抄起手中的東西朝著對方的頭上砸下,人與人之間沒有任何的配合,只是最純粹的暴力宣泄,男孩有點慶幸自己站的遠(yuǎn)了一點,他稍稍向后退了幾步,以免那些沖突波及到這里。

  ……啵。

  他聽見了某種聲音,依舊是從管道之中出現(xiàn)的聲音,只是和之前不一樣,并不是人墜落的聲音,是某一種更加粘稠,更加沉悶,以及,更加脫離自然的聲音。

  他看見有什么黑色的東西從管道之中延伸了出來,速度很快,快到他還沒有意識到那到底是什么的時候,人的生命就已經(jīng)中止了,從管道之中出現(xiàn)的‘東西’,穿過每一個攔在它面前的人,輕而易舉地,把每一個人切斷。

  ——設(shè)定時間,末日后二十六年,七月六日。

  ——藍本,第八地區(qū),構(gòu)筑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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