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間隙·十二】
“依諾先生,你在這里做什么?”
奧莉西婭口中說著,但是動作卻沒有半點放松,在打開門的那一刻,她已經(jīng)看見了門外之人就是依諾先生,不過,依諾先生的狀態(tài)顯然不對,比如,依諾先生的左眼是空著的,里面漆黑一片,原本屬于眼珠的位置什么都沒有,而在這種情況下,依諾先生顯然已經(jīng)不是奧莉西婭所知道的那位依諾先生了,因此,在揮出玻璃小刀的時候,奧莉西婭沒有任何猶豫。
那些畫作出自依諾先生的手,這些畫作帶有污染,很難不把這兩者聯(lián)系到一起,那些變化的畫作到底是什么?那些圖畫也絕對不只是什么靈感,至少,那些畫作是擁有‘生命’的,它們會動,會改變自己的姿態(tài),那些畫作被掛在墻壁上的意義絕對不止是所謂的靈感源泉,至少……它們肯定擁有別的意義。
奧莉西婭的膝蓋死死地按在依諾先生的胸膛,她把玻璃小刀橫直在依諾先生的脖頸前,鋒利的邊緣劃破了依諾先生的脖頸,但是依諾先生的表情依舊是那樣,他仿佛是失去了情緒這種東西,依諾先生的臉上此時已經(jīng)涂滿了白與紅的顏料,伴隨著油漆一般的刺鼻氣味,他的雙眼已經(jīng)被挖了出來,鼻子也凹了下去,但是奧莉西婭能夠感受到來自依諾先生的視線,就在那空洞之中。
“我在這里,當(dāng)然是做飯啊,奧莉西婭女士,我是一個廚師,廚師做飯做菜理所應(yīng)當(dāng)。”依諾先生那破了個口的嘴巴說起話來有些漏風(fēng),“我還沒有問你們,奧莉西婭女士,你們在這里做什么呢?為什么要毀壞我的畫作?”
“這些不止是普通的畫作吧?依諾先生,我可沒有見過能夠變化的畫作?!?p> “那要看你怎么定義畫作了,奧莉西婭女士,這些都是我是用紙和筆,用顏料和色彩繪制出來的作品,每一幅畫都灌注了我的心血,都蘊含著我對于廚藝的探知,它們?yōu)槭裁床荒軌虮环Q為普通的畫作?為什么能夠變化的畫作就一定要有問題?”
“你這是詭辯?!?p> “不……只是我們觀察到的事物不一樣而已?!币乐Z先生搖了搖頭,抵在他脖頸出的玻璃小刀又因此劃開了他脖頸更多的地方,依諾先生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感,他一只手撐住地板,“奧莉西婭女士,你和弗瑞斯科先生一樣,他也堅信著自己的看法,你們無法接受我想要讓你們品嘗的美味,如果你們和門德爾先生一樣就好了,在沒有品嘗過那些菜品之前,你們的思維是無法想象到那些味道的?!?p> “弗瑞斯科……你剛剛說了弗瑞斯科!”在聽見這句話之后,倫勃朗趕忙開口,她將手中的玻璃小刀對準(zhǔn)了地上的依諾先生,“告訴我他在那里!”
一旦談?wù)摰搅烁ト鹚箍?,倫勃朗的畏懼就全部喪失了,一種名為責(zé)任的情感扶住了她的懦弱,至少,在卡爾納家族之中,她是弗瑞斯科的姐姐,現(xiàn)在聽見弗瑞斯科的消息,她理所當(dāng)然地開始了‘詢問’,那把玻璃小刀在倫勃朗的手中成為了一個威脅用的道具,而倫勃朗先前的畏縮也消失不見。
果然……在談?wù)摰礁ト鹚箍频臅r候,倫勃朗就會這樣,奧莉西婭看著倫勃朗的動作,不知為什么,她此時想的并不是污染事件,也不是依諾先生,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通過倫勃朗和弗瑞斯科的關(guān)系,能不能從這一條關(guān)系鏈之中下手,為休伯倫得到更多的利益?但很快,這樣的想法就被奧莉西婭去除了,畢竟,就從目前的狀態(tài)來看,倫勃朗和她還是朋友關(guān)系,在這一條關(guān)系破裂之前,沒有必要使用那種手段。
“弗瑞斯科先生的菜品還沒有做好?!币乐Z先生很痛快地承認(rèn)了,“他抵抗了美味的誘惑,我知道……這絕對不是他自己做到的事情,卡爾納家族下了血本吧?倫勃朗女士,你們給弗瑞斯科先生埋了什么東西?”
“這和你沒有關(guān)系……弗瑞斯科在哪里!”倫勃朗咬著牙,“告訴我!”
“弗瑞斯科先生現(xiàn)在很安全,我只是想為他們制作菜品,我沒有理由害他們,倒不如說,殺死他們的是你們。”依諾先生合上眼皮,遮住了雙眼之中的空洞,“我的客人們都是被你們殺死的,他們沉浸在美味之中,卻被你們這些不知禮數(shù)的人襲擊了,你們殺死了他們,你們殺死了我的客人,我想要知道,你們?yōu)槭裁匆@么做?”
回應(yīng)依諾先生的是倫勃朗手中的玻璃小刀,她將玻璃小刀捅入了依諾先生的左大腿,頓時,更多的顏料從依諾先生的大腿之中涌出。
“回答我,弗瑞斯科在哪里?!?p> 依諾先生沒有說話。
“說話啊……告訴我!”倫勃朗一把抓住依諾先生的衣領(lǐng),奧莉西婭見狀,退到了一邊,看著倫勃朗的動作,倫勃朗抓起依諾先生的衣領(lǐng),一把抽出依諾先生左大腿處的玻璃小刀,抵在依諾先生的脖頸處,一切都是這么熟悉,只不過從奧莉西婭換成了倫勃朗而已,“依諾,如果弗瑞斯科出了任何事情,我保證整個五十星都不會有你的容身之處?!?p> “倫勃朗女士,當(dāng)我們看見的東西截然不同的時候,你們的世界就已經(jīng)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依諾先生拍了拍倫勃朗的手,他的軀殼穿越了玻璃小刀的束縛,站起身,玻璃小刀穿過他的身軀,他像是一團空氣,不被任何事物阻攔,但是那玻璃小刀帶給他的傷痕依舊存在,依諾先生站起身,走到那被毀壞的畫作前,“人與人的理解都建立在他們對整個世界的認(rèn)知上,當(dāng)你們能夠看見我所看見的事物的時候,你們才會理解我,不是現(xiàn)在,因為你們還是人,你們沒有一個能夠舍棄一切的追求,沒有一個必須達到的目標(biāo),我并不想說什么難聽的話,但是很抱歉,女士們,在星空的眼中,你們什么都不是。”
依諾先生摘下了畫框,他的手撫過畫框之中的畫作,那蜷曲起來的紙張,那流下粉末的顏料,依諾先生的閉著的雙眼上帶著憐憫,他用手指抹了一把自己的傷口,讓紅與白的顏料沾到他的指尖,依諾先生將這些顏料涂抹到畫作上,一點點修補著這些畫作。
“你的目的是什么?”奧莉西婭暫時無視了倫勃朗眼中的怒火,壓了壓手,示意倫勃朗不要失去理智,隨后,她對著依諾先生問到,“依諾先生,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為了你所說的那個……極致的菜品嗎?”
“這句話弗瑞斯科先生也問過我,奧莉西婭女士,我的目的很簡單——我的妻子告訴我,她想品嘗一下?lián)碛幸乐Z·岡薩雷斯的特色的菜品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而我也想要知道,所以我們便一直鉆研著,一個能夠讓所有人都喜歡的菜品,這就是我們的目的,為此,我的妻子成為了最完美的廚房,最完美的餐廳,而我,要成為最完美的廚師,唯有這樣,我們的愿望才能達成,為此,我們愿意付出一切,奧莉西婭女士,當(dāng)我們跨過自然與非自然的界限的時候,我們才看見了這個世界的美妙?!?p> 依諾先生將畫作掛回到墻壁之上。
“我為每一位客人繪制畫作,這每一幅畫作都是一道美食,都是一位客人,但是,你們殺死了我剛才的客人們,他們沒能夠留下畫作,他們代表的味道都不復(fù)存在,僅僅只是因為你們和他們的見解不同,奧莉西婭女士,還有倫勃朗女士,僅僅只是因為他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就殺了他們,這樣的做法,你們還能夠自稱為貴族嗎?”
“你這是詭辯?!眰惒蕮沃鴫Ρ?,手中的玻璃小刀還流淌著紅與白的顏料,“我們不想品嘗你那該死的菜品!把弗瑞斯科還給我,現(xiàn)在!”
“倫勃朗女士,你失去理智了?!币乐Z先生說道,“我說過了,我還沒有開始準(zhǔn)備弗瑞斯科先生的菜品,所以請你不要著急,我一定會認(rèn)真對待我的每一位客人……”
玻璃小刀穿過了他的左胸,倫勃朗顯然沒有等待他說完話的意圖,她將玻璃小刀插入依諾先生的胸膛,抽出,插入,不斷重復(fù)著。
依諾先生嘆了口氣。
“……有很多事情,是只有身處另一個世界才能夠看到的,倫勃朗女士,你們用‘人’的感知和視線是無法了解我看見的事物的,污染?惡魔?還是別的什么……你真的認(rèn)為這就是非自然的頂點了嗎?”
依諾先生看著那布滿了肌膚紋路的天花板,他空洞的雙眼穿過血管與骨肉構(gòu)筑而成的房間,一直看到天空之上,看向星空的伸出:“海里面的魚兒不回去思考星星的模樣,因為它們究其一生也很難看見燦爛的星河,你們也一樣,你們的一生也很難看見非自然的景色是有多么絢麗……你們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個詞匯,如果你們聽過,你們對于惡魔和污染的認(rèn)知就會有極大的改變,讓我思考一下……【誠摯的混沌善意】,你們聽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