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間隙·其十】
“門德爾!”
弗瑞斯科喊道。
“門德爾·曼德雷斯!”
弗瑞斯科再次喊道。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他的聲音碰撞在墻壁上,然后折回到他的耳中,他聽得見自己的聲音,但是,他卻不知道門德爾到底去了哪里,到了現(xiàn)在,門德爾也沒有任何回應(yīng),忽然消失的門德爾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他不清楚。
污染事件?是惡魔的力量將他掩蓋的嗎?弗瑞斯科死死握著刀,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能夠依靠的事物,刀,鋒利的刀,能夠輕而易舉地割開人的皮膚,能夠讓紅色的液體從名為肉體的器皿之中流出,打碎造物主創(chuàng)造出來的最精密的儀器,然后將它們化為沒有生息的裝飾物,弗瑞斯科知道,這個時候他必須保持冷靜,污染能夠影響到人的神志,而如果失去了理智,那正是那些污染想要看見的模樣。
必須保持冷靜。
門德爾·曼德雷斯的消失沒有半點(diǎn)預(yù)兆,門德爾什么聲響都沒有發(fā)出,這是一瞬間的事情,就在剛才,在門德爾靠近窗戶的時候,他就這么毫無預(yù)兆的消失了,具體一點(diǎn),像是橡皮擦抹過鉛筆的痕跡,門德爾被從這個房間擦除了,在親眼看見這一幕的時候,就意識到了,是污染動手了。
和剛才的動靜完全不一樣,之前那些污染都是沿著房間的墻壁、地板和天花板蔓延過來的,那些宛若皮膚的紋路滑過整個樓層,一點(diǎn)點(diǎn)地將這個樓層化為被污染之后的模樣,然而,這一次,完全脫離了那些污染原本的路徑,直接將門德爾擦除了,或者說,將門德爾帶離了這個樓層。
是誰干的?
這個疑問不知道為什么浮現(xiàn)在了弗瑞斯科的腦海之中,他下意識地想要用污染作為回答,可是這個回答……好像并不是很準(zhǔn)確,弗瑞斯科想到了依諾先生,那位廚師,他忽然覺得,門德爾的消失和依諾先生脫不了干系,只是這也只是猜測而已,沒有任何的實(shí)際依據(jù)。
——這是污染事件,不需要依據(jù)。
弗瑞斯科想到,不需要邏輯,不需要證據(jù),他所想的不論正確與否,都是現(xiàn)在有可能的原因之一,那么,就去尋找依諾先生。
稍等一下。
弗瑞斯科感受到有什么東西在注視自己,那種被窺探的感覺讓他汗毛不由自主地立了起來,那些視線源自于他的后背,他回過身,卻發(fā)現(xiàn)身后什么人都沒有,不,不對,看著自己的并不一定要是人類,只要是擁有身體、視覺和感知的事物,就有能力窺視自己,他抬起頭,看著墻壁上的那幾幅掛畫。
果不其然,其中有三幅畫變了,畫中的生物依舊是那些模樣,可是畫中的生物的動作卻改變了,那些生物不約而同地看著弗瑞斯科,是的,弗瑞斯科感知到的視線就是來自于那些畫作,哪怕畫作之中的生物連頭部都沒有,可弗瑞斯科就是感受到了這樣的視線,那些生物是存在的,不,不對,那些生物是擁有生命的,不只只是畫作之中的顏色與線條,是真正存在的東西。
弗瑞斯科朝著畫作靠近了幾步,那三幅畫作也跟著弗瑞斯科移動,就像是那種演示文稿,那種幀數(shù)極低的視頻,一張圖一張圖地播放,這三幅畫中的生物也是這樣一張張地改變,它們的動作是如此緩慢,在存在的前提下,這些生物開始不掩蓋自己的生命,它們動了起來,那么這一定是有一個基準(zhǔn)點(diǎn),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讓這些生物能夠不再掩藏,而是毫無忌憚地窺視著他?
視線多了一道。
這一次,弗瑞斯科親眼看著墻壁上的畫作多了一幅。
那是一個失去了半邊頭顱的男人——姑且算是男人,他左半邊的頭顱消失不見,它也如同前面的幾幅畫作,以白色和紅色作為了主基調(diào),白色覆蓋了它的全身,它沒有五官,也沒有頭發(fā),光滑的臉上用紅色畫出一道弧度,它一絲不掛,背后的三對羽翼遮住了它的胸膛、它的下體和它的雙足,這位畫作之中的人似乎有點(diǎn)害羞,仿佛還不適應(yīng)自己作為畫作的身份。
那畫作之中的人的面孔朝著弗瑞斯科,在看到弗瑞斯科的時候,那紅色的弧度向下彎曲,從一個微妙的笑容化作了悲傷,沒有雙眼、沒有鼻子、耳朵,只有那一個悲傷的嘴角,在看見這一幅畫作的時候,警鐘瘋狂地在弗瑞斯科的心中敲響,哪怕這畫作上沒有任何標(biāo)識,弗瑞斯科也認(rèn)出來這幅畫作畫的是誰。
——那是門德爾·曼德雷斯。
現(xiàn)在有一個好消息,弗瑞斯科不用再去尋找門德爾漢弗雷斯的,當(dāng)然,還有一個壞消息,門德爾漢弗雷斯已經(jīng)不再是人類了,門德爾成為了墻壁上的畫作,在這一場污染事件中,門德爾已經(jīng)成為了怪物的一份子,這、……就是剛才門德爾消失的原因嗎?
“生活就是這樣,多么無可奈何和挑釁的例子?!?p> 依諾先生站在弗瑞斯科的身旁,看著墻壁上的門德爾:“門德爾先生的色彩很漂亮,在他的菜品烹飪的時候,我能夠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組成,果然,作為曼德雷斯家族的繼承人,他遠(yuǎn)比其他人更加優(yōu)秀,我的選擇時正確的,這是一道接近完美的菜品?!?p> “為什么選擇他?”弗瑞斯科問道。
“選擇并沒有順序,只是他來的最早,所以我為他第一個準(zhǔn)備了菜品?!币乐Z先生的手撫在畫作上,“門德爾先生為我的進(jìn)步添上了濃厚的一筆,所以我將他繪制下來,你看,門德爾先生的圣潔和純凈,他的含蓄和文雅,這都是他的特征,他的理智和豐富的經(jīng)歷,他的本能和他的學(xué)識,這些組合在一起的味道能夠讓絕大多數(shù)人無法抗拒?!?p> “為什么要這么做?”弗瑞斯科看向依諾先生,“你知道從你開始的那一刻你就無法回頭,如果你知道摩門的話,你就明白,摩門將你處理也只是時間問題?!?p> “我知道?!币乐Z先生看向弗瑞斯科,“你知道我的姓氏嗎?弗瑞斯科先生?!?p> “你從沒有說過?!?p> “依諾·岡薩雷斯,這是我最初的名字,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的我還只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廚師,我,還有我的妻子,雪特薇兒·岡薩雷斯,我們開了一家小餐廳,生意還算不錯,但是每一位食客都說,我們的菜品沒有一種特色,固然,味道是好的,但是沒有特色,這也就意味著我們的菜品并沒有一個顯著的特點(diǎn),弗瑞斯科先生,作為一個廚師,自己的菜品沒有特色,就相當(dāng)于一個畫家,自己的畫作沒有自己的風(fēng)格,這意味著平庸,我的妻子告訴我,她想品嘗一下,擁有依諾·岡薩雷斯的特色的菜品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所以我們便一直鉆研著,對于我們而言,一個能夠讓所有人都喜歡的菜品,就是擁有我的特色的菜品?!?p> “那你也不應(yīng)該使用這種方式,依諾先生?!备ト鹚箍魄那膶⑹种械牟偷段盏馗o,“這是惡魔的力量,而不是你的力量?!?p> ——我為你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菜肴,宛若天上繁星。
——我本希望能夠?yàn)槟愣嘧鲆恍?,盡管我只是你指間流逝的沙塵。
“你錯了,弗瑞斯科先生?!币乐Z先生搖了搖頭,“這并不是惡魔,而是我的妻子,雪特薇兒(Showterval),這是她給予我的力量,我和她在一起探尋著,這便是我們,【驟雨間隙(Shower Interval)】?!?p> 這是惡魔的名字。
——我在眾星下發(fā)誓,我永遠(yuǎn)不會將你遺忘。
——沒有事物比你更加重要,盡管我能做的只是盼望你的開心
弗瑞斯科將手中的刀刃猛然插向依諾先生的脖頸,刀刃刺入刀依諾先生的脖子之中,粘稠的觸感傳回到了他的手中,弗瑞斯科咬著牙,雙手按在刀柄上,他沒有門德爾那樣子的技術(shù),他只擁有蠻力,用原始而粗暴的方法將刀刃送入依諾先生的脖頸之中,他看見,在依諾先生的脖頸的傷口之中涌出了一片白色,就像是畫作上的顏料。
依諾先生抬起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脖頸,然后嘆了口氣。
“弗瑞斯科先生,【我們】是這里整個【樓層】,整個樓層都是【驟雨間隙】的一部分,這樣吧,我們先去準(zhǔn)備一下?!?p> ——向我保證,你不會回到我的身邊,別害怕會失去我,不要讓你的人生止步于和我停留于此;你一定要答應(yīng)我,你不會沉浸在眼淚之中,讓我將你的悲傷帶走,我不在你的身邊并不代表我就不再關(guān)心你。
——只因?yàn)槟悴粫^續(xù)停留在這個世界,這不代表你不會想念我。
話音剛落,弗瑞斯科已經(jīng)坐在了位置上,面前是一碟白色的瓷碟,瓷碟的兩側(cè),是餐刀和叉子,依諾先生正在為弗瑞斯科帶上圍巾,這是餐前的小小準(zhǔn)備。
“我很好奇,你為什么能夠抗拒我的邀請,你莫非對這一份‘餐品(污染)’有什么獨(dú)特的見解?”依諾先生問著,戴上了一副白色手套。
“并非如此。”弗瑞斯科抬起頭,看著墻壁上屬于門德爾的那副畫作,“只是,相比起品嘗菜品,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做?!?p> 他抓起餐刀,向后一插,將餐刀插入到了依諾先生的眼眶之中。
——所以答應(yīng)我,你會好好的,并且不再需要我。
四周的墻壁猛然浮現(xiàn)出肌膚的紋路,名為驟雨間隙的惡魔,這一次,在依諾先生被傷害的時候,惡魔顯漏出了它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