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本應(yīng)該漸于平靜的汴京二月，卻反氣候的升起一股議論熱潮。大街小巷、高宅低戶，幾乎只要有井水處，就有這細(xì)碎的交頭議論。
酒樓茶坊的喧鬧場面是不用多說的，只是讓人沒想到的是，就連那些戲班子也要來摻活上一腳。它們把這倩女幽魂改成幾個段子分開唱，在梨園外頭打出“湖亭相遇”、“大戰(zhàn)黑山老妖”等幡子，雖然有跟風(fēng)的嫌疑，但別說、這效果還真是立竿見影，原本那些客流稀少的戲園子這兩天都是人員爆棚。
……
“這位姑娘為何深夜在此撫琴？”
梨臺之上，一書生打扮的戲子拿捏著夸張的腔調(diào)說話，兩邊有老樂師鳴鼓打調(diào)。
臺下人頭攢動，梨園里的伙計(jì)端著茶水瓜果跑動其間。
眼下那一張張長條凳都擠滿了人。青布短鶴者、綾羅綢緞?wù)摺加?。上頭的戲正演著，底下也跟著討論劇情，此起彼伏的。而那些已經(jīng)從茶館或者書上知道后續(xù)情節(jié)發(fā)展的，就津津有味的跟旁邊說道，不過一般來說，這都會招致旁余人的白眼。
“你看！這小倩就要出來了~~”長舌婦們跨擦跨擦地磕著瓜子兒，急不可耐地跟旁邊說。
“啊呀~~你先別說嘛，讓我自己看么?！?p> ……
梨園子后頭的東家柴仁秦這兩天可是樂的嘴都合不攏了，跟幾個園子里的老伙計(jì)在后臺張望著。
“園主，咱們戲園子可算是起死回生了，還是您有魄力，把這倩女幽魂改成劇段，現(xiàn)在啊~~咱們可不愁您發(fā)不出月錢了哈！”
“哈哈哈~~”
旁余幾人跟著調(diào)笑。而這柴仁秦的心，也終于是揣回了肚子。
這柴記的戲園子這幾年生意一直在下滑，本來這聽?wèi)虻娜嗽阢昃┚筒凰愣啵偌由狭硗鈳准覘l件好的戲園子擠兌，使得他柴記的生意一天冷過一天，甚至連年底的月錢都結(jié)不出來。不過也好在這些老伙計(jì)們都能體諒他的難處，并且還表示要與戲園子共同進(jìn)退，挺過難關(guān)。
誰說戲子無情！患難之時才更顯真摯~~
不過雖然如此，但他這做園主的、心里一直不是個滋味兒，每天都想著怎么去挽救這戲園子，可是這越著急、就越想不出法子來，反倒是急白了幾根頭發(fā)。底下的伙計(jì)們看著他這樣也是心里著急，于是有人便提出要不要將近來流傳較廣的那個倩女幽魂改成段子唱……
在山窮水盡的這個關(guān)頭，他也算是殊死一搏了。甚至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如果這次戲園子生意再沒有起色，他就把戲園子賣了，讓手底下這些伙計(jì)們各奔東西，也好過繼續(xù)在這邊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可誰料到這倩女幽魂的幡子掛出去后，這生意陡然間就旺了起來，甚至一些平常不怎么聽?wèi)虻囊策^來湊熱鬧。
現(xiàn)在梨園子已是今非昔比了，尤其是這兩天，生意爆棚到連站的地兒都沒有，人來人往的喧嘩聲，就像是為這已經(jīng)干涸的園子重新注入了血液。
他抹了抹發(fā)紅的眼眶，嘴里喃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哈哈哈??！
臺下一片的笑聲，都被臺上“寧采臣”不解風(fēng)情的行徑逗樂了。
“啊呀！大伙兒過來瞧、園主哭了哈！”柴仁秦邊上的小戲童戴著鬼人面具在后臺活蹦亂跳的，結(jié)果自然是吃了一記柴仁秦的“糖炒栗子”，“小屁孩，瞎嚷嚷什么呢！”
“什么小屁孩！我是黑山老妖??！”他擺弄了下臉上的面具，還努力的扮著鬼臉，卻不想被柴仁秦一把將面具扯了下來，“就這小身板還想做黑山老妖，好好練你的陰濕鬼去~~”他樂呵呵的教訓(xùn)，而后轉(zhuǎn)身對后臺一眾在換戲服的戲子喊話。
“大伙兒這幾天都辛苦了，園主我今晚坐東去德安樓，可都別忘了，今晚都給我?guī)霞揖欤 ?p> 底下這一群戲子立馬高聲歡呼起來，紛紛去前臺那兒報(bào)喜訊。
“好消息，園主大出血！園主大出血?。 ?p> 哈哈哈~~
后臺又是一片歡笑。
……
***************
天橋御街是整個東京城最為繁華旖糜的地段，所以倩女幽魂在這里的影響力更是無可比擬。
街頭商鋪里隨處可見各種鬼面面具的，還有那些過時的書篋，在這些日子賣的都很緊俏。成衣店就更不用說了，那傳統(tǒng)的文人幅巾和灰藍(lán)袍衫這些日子賣脫貨了，，多是那些四門學(xué)、廣門學(xué)子也有少數(shù)太學(xué)生過來問，這倒是讓那些店家樂得莫名其妙，這些衣服都是過時的款式，店里也早就不做了，但從元宵過后，就陸陸續(xù)續(xù)的有人過來詢問。尤其這幾天，簡直跟搶一樣，做書生的、要是不穿藍(lán)灰袍、戴幅士巾，都不好出門和人打招呼。
此時，這成衣店的店家正在柜臺打著算盤清帳，沒想到元宵下來，這衣服倒是比往常多賣了兩成。他心里正尋思著這古怪的行情，這店門外忽然的有童聲傳來。
“嗚啦啦~~我是黑山老妖！”
店家抬頭一眼，原來是自己那八歲的小兒子戴著個獠牙面具跑進(jìn)門來，屁顛屁顛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面具上那倆眼沒鉆透，這娃子干凈利落的被門檻拌了個正著，“噗通”一聲后，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來。
后頭趕緊有一個婦人跟上，將娃子從地上抱了起來，“麟兒別哭，娘在這兒呢~~”
她不停的安慰，可懷里這倒霉孩子倒是哭的更為酣暢淋漓了。氣的這婦人立馬睜圓了眼“恐嚇”道，“麟兒要是再哭，可就要把姥姥招來了！”
結(jié)果姥姥這個字眼一出，這孩子立馬就繳械了，扁著嘴巴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娘。
“瞧你們娘倆兒~~”那掌柜搖頭要笑，“這倩女幽魂的戲段子有這么好看么?！?p> 婦人抱著小兒子到柜臺前，踟躕了一下，醞釀了會兒措辭后小聲問他丈夫，“我說…老劉，那個……跟你商量個事兒看~~”
“說啊，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彼~目校對，“是不是又看上什么首飾了？”女人么，不就好點(diǎn)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他心里這么篤定著，不想那婦人卻有些扭捏的說…
“我看店里這幾天生意還不錯，你看……能不能給我也買本那倩女幽魂的行貨？”
“……”
一聽這話，這掌柜的就有些哭笑不得了，“你又不是那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了，要那東西干什么？”
“算了算了，我也就聽巧芬說他那糟老頭子要給她買，所以就過來問問你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以后你就守著你這些破衣服過日子吧~~”
這前面的話還挺正常的，可這越往后，怎么聽著越不是味兒呢~~這老掌柜也只能搖頭苦笑，“行行行~~我過會兒就讓山德去那陳記問問?！薄ⅰ安贿^一百兩買本書真有些貴……”他這話剛出口，就看到婦人幽怨的眼神望過來，也只能舉旗告饒。
“好好好，我算是對你沒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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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結(jié)尾的腳店小攤在這些日子，好像不跟倩女幽魂扯上點(diǎn)什么就賣不出東西似的。就連賣雜藝的，都得戴著黑山老妖的獠牙面具“噴火”。那些耍大刀的，更是光著膀子說是燕赤霞的嫡傳弟子，結(jié)果刀還亮出來，就被圍觀的一陣果子皮兒砸中腦袋。
“你丫丫的~~燕赤霞是劍客，連書都沒看過，還好意思在這兒賣什么藝兒！”
這彪形大漢也是啞巴吃黃連，我就個耍大刀的，干嘛還要看書??？這都什么邏輯？
……
有時候真的不能小覷群眾的創(chuàng)造能力，這沿街兒好多攤頭都換了幡子了。像賣饅頭的，就因?yàn)樾≌f開頭有寧采臣吃饅頭情節(jié)，也臉紅心不跳的打出“寧采臣饅頭”的幌子，還在那兒扯著嗓子吆喝~~
“來一來，看一看！剛出爐的寧采臣饅頭，新鮮熱乎著呢！”
結(jié)果還真有人上去問了，“這是寧采臣吃的那種饅頭？”
“當(dāng)然了~~”
“可這怎么這么軟，不是說那饅頭硬的連石頭都砸得碎，吃的時候只能拿刀切么?！?p> “??？是嗎？”
這小販顯然沒看過原著，不過好在機(jī)靈，立馬一個轉(zhuǎn)變道，“這饅頭啊，你買回去放久了，它就能硬到那種程度了，那寧采臣不也是跋山涉水很久了才拿出來吃的么，就是因?yàn)檫@個饅頭有這種奇效~~”
“哦？是嗎？”，“當(dāng)然了！”
“那行，給我來六個。”
……
也不知道某人在看到這種掉節(jié)操的場景時，臉上會是個什么表情。
……
……
與此同時，那春明坊馬街南道上的陸記書鋪也是忙的熱火朝天。
那些新裁扎出來的新書手里還沒端熱乎，柜臺那邊就有客人催了。
“掌柜的，你們這兒到底有沒有？沒有我就換別家了~~”
“有有有~~”
這后院一批新印的《倩女幽魂》被幾個伙計(jì)抬上柜臺，都來不及放架上，那些客人就自己拿書撒錢了。
這倒好，完全變成自助式服務(wù)了。
看著眼前這情形，作為店主的陸釜也算是無語了。雖然作為一個斯文人、一個讀書人，說這種話來形容前來買書的客人不太好，但他真的是忍不住了……
你們到底是有多饑渴啊！不就是一本書嘛！而且就連那些街頭的小混混也過來買，他就不相信他們是真的想看這書。
他心里正吐槽著，耳邊傳來一憨厚的男子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陸掌柜，給我也來一本那什么倩女幽魂?！?p> 這中年漢子擺著張苦瓜臉到柜臺前，他腳上是平底鞋，身上那麻褐粗服顯然是賣苦力的那種。也正巧了，這陸釜倒認(rèn)得這漢子，見他也過來買書，真是奇了怪了。
“我說二牛，你不在碼頭干你的活兒，到這來湊什么熱鬧？”他把書壓在手底下，“你別跟我說你要買這書看？我可跟你說了，你的大名還是我手把手教你寫的，你說你買這書回去你讀的懂么？”
那漢子也是一臉苦惱的抓著腦袋，“別說了陸掌柜，還不是我那娘們事多，前兒和人去聽了那倩女幽魂的戲兒，回來后就七啊八的一定要讓我也買本來……”他頓了頓，面上盡是糾結(jié)，“我當(dāng)時就問了，‘我說你大字不識一個，即使買本回來也看不懂’，可她倒是會捅詞兒，說……‘這不是一本書，而是你對我的感情，你雖然買不起那行貨，但最起碼可以買本普通的表表心意，咱們夫妻多年，也從來不指望你給我添置什么首飾，如今只是這點(diǎn)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肯應(yīng)承了？’”
“你說陸掌柜，我又能怎么辦？”
他這邊模仿的惟妙惟肖，那陸釜卻是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你家那婆娘嘴皮子倒也是利落，好了好了，那這樣……”他將手底下這本《倩女幽魂》給了出去。
“這本就送你了。”
“別啊陸掌柜……”那漢子還想推辭，結(jié)果卻是被陸釜硬生生塞了回去，“你看我這兩天賣這么多書了，可不短你這一本，你也別跟我客氣，當(dāng)初我婆娘在觀音院求子的時候難產(chǎn)，可是多虧你背著回了家、找了穩(wěn)婆，這些事兒我可都記在心上呢~~客氣話就不多說了，來！”他把書穩(wěn)穩(wěn)的塞進(jìn)那漢子手里。
那漢子抓了抓腦袋，倒有些不好意思，“那……就多謝陸掌柜了?！?p> ……
……
這漢子前腳剛走，那后堂忙活完的一伙計(jì)卻是拍著衣袖上的臟塵出來，笑嘻嘻的把臉涎了過去。
“掌柜的，書賣的咋樣？”
這陸釜瞄了眼這小子，見他擠眉弄眼的，心里哪會不明白。不過這次也確實(shí)是因?yàn)樗礈?zhǔn)了商機(jī)，才能使陸記在這么多書鋪里搶到這第一杯羹。
“咳咳——”
他擺正姿態(tài)后，從懷里掏出一個灰黃紙封，“這次……做的不錯。”他先是肯定了一下事實(shí)，而后才繼續(xù)，“這……就當(dāng)是給籬兒置備的嫁妝了，她沒什么娘家人，到時候就由我這老頭給她做個主婚好了。”
那小子搓了搓葛服衣角，感覺把手擦干凈了才伸手過去接。
“謝謝掌柜！”他嘿的露出一排小黃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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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二月的汴京城似乎熱鬧的有些過分，大街小巷、南北瓦子，原本各色的雜藝不知何時開始統(tǒng)一成一個主題——倩女幽魂。
那用黑墨涂上“黑山”二子的獠牙桃木面具賣的尤為緊俏，孩童們不懂情啊愛的，只知道黑山老妖是里面的大魔王，特厲害的那種，所以很是淘氣的拉著爹娘的衣角叫買。
還有畫著書生湖心亭的走馬影戲燈，印著澶幽古寺的團(tuán)絹扇，刻著小倩模樣的木雕人。
不過當(dāng)中最離奇的，便要屬那油饃了。
城南錄事巷那有一家常年賣油炸麻花的小攤，那攤主也不知道是聽書聽多了、還是淚腺過于敏感，反正在聽了倩女幽魂后，當(dāng)晚那是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是睡不著，所以干脆下床到面攤子做明兒的麻花。
也就這時候，他忽然萌生了個做新吃食的想法，這腦袋里一有這主意啊，就停不下來。在苦思冥想多日后，竟然真被他鼓搗出個新小吃來。
他取名為油饃。
這油饃長可一人，以兩條絞之為繩狀，油炸后，其形酷似樹理，上二手、下二足。因此那攤主就把這稱作樹妖姥姥，因?yàn)樗惺麓醵?、作孽太多，所以就?yīng)該被處以炸油鍋的“極刑”。
第二天擺出攤頭，掛出炸姥姥的幡子，果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大家樂呵呵的捧個場子，生意倒也是不錯。不過后來有人說炸姥姥稱法有些不妥，畢竟是個長輩用詞，所以又改成了炸樹妖。路過的人心領(lǐng)神會，倒也能湊上前去買兩條回家炸炸，這樣就能保證家中陽氣長盛，不受陰邪侵?jǐn)_。
這些說來也都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也經(jīng)常被茶館酒樓當(dāng)做不錯的談資消遣。
不過在這舉城同歡的時候，有個地方卻是叫苦不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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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緊的開門！！姓陳的老頭，你到底賣不賣！！”
“你再不賣我們就要燒樓了??！”
有甚者已經(jīng)舉著火把在風(fēng)悅樓前吆喝了。
原本就是人流嘈雜的甜水巷子，在這些日子更是擁擠不堪。因?yàn)轱L(fēng)悅樓是倩女幽魂行貨的唯一代售處，所以那些不差錢的主兒，就派了自己的奴仆過來買書。
不想這小酒樓的掌柜竟然還在那兒擺譜，怎么也不肯提前出售，說什么再忍耐忍耐，兩天后就正式開售了。他們是無所謂，關(guān)鍵是上面的主子催的急，要是連本書都買不回去，還不得被主子揭了頭蓋骨~~
“快點(diǎn)開門??！”
“老頭兒，你要是再捏著書不放，我可真要燒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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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近來眼睛酸痛感比較明顯（高度近視），在這狀態(tài)下碼字就感覺有些吃力，所以要給自己一段時間調(diào)理，具體時間很難說，可能一星期，也可能一個月。也就是說，更新上會放緩些……好吧~~以我一更的速度就是挑明了指不定哪天會斷更。
所以今后……如果九點(diǎn)前章節(jié)沒出來，大家就不用等了。
這事兒就不發(fā)單章了，直接在這里跟大家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