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牙子唯恐這奴隸的話語激怒慶忌,導(dǎo)致自己的這一樁買賣打水漂。
但,慶忌不以為意!
“是何條件?”
那奴隸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木制囚籠,那里,關(guān)押著一個身材瘦小,面有菜色,不過十歲左右的小男孩。
奴隸甕聲甕氣的道:“那是某的故人之子。其父對某有救命之恩,閣下若能將他一并贖買,某愿一生追隨你,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好!”
慶忌立刻答應(yīng)下來。
他十分贊賞的看著青銅囚籠中的那個奴隸!
此人,果真重情重義,非比尋常。
別的不說,光是此人那義薄云天的氣概,以及不凡的談吐,便足以讓慶忌能猜測到,他的來歷一定不一般!
要知道,古代人不一定都是咬文嚼字,之乎者也的。
日??谡Z中,普通的黎民百姓對話用語十分簡潔,只有貴族出身的人(知識分子)才能做到談吐不凡!
慶忌當(dāng)即從懷里掏出一袋馬蹄金,將這奴隸贖買出來。
至于那個“故人之子”,則是被當(dāng)做贈品,一并贖買!
出了牙行后,慶忌又跟那奴隸攀談起來。
得知他是楚人,名為熊子丹,出身于顯赫的楚國公族!
熊子丹的高祖父,正是大名鼎鼎的楚莊王。
按理說,作為楚莊王的苗裔,熊子丹是不應(yīng)該如此落魄,甚至于淪落到被充當(dāng)奴隸的地步。
但,有時候真是天意弄人!
熊子丹的祖父曾為大將,征討楚國南方的滇蠻,但作戰(zhàn)失利,遠征的楚軍被截斷后路,深陷蠻夷之地,不能踏上歸途。
于是,楚軍就只能在滇地暫時安家落戶,等候救援。
但長時間的了無音序,再加上常年同狡猾的滇蠻游擊戰(zhàn),終于讓大多數(shù)的楚軍將士按耐不住,開始大規(guī)模逃跑。
熊子丹的父親無奈之下,只能率領(lǐng)僅剩不多的楚軍踏上歸途!
不幸的是,這些楚人多數(shù)染上重病,撒手人寰。
熊子丹自己,則是僥幸存活下來!
他本想秉持父輩的意志,返回楚國,不料誤打誤撞的進入?yún)菄?p> 最終,熊子丹因為寡不敵眾,被一大群捕奴者逮住,直到今日才被慶忌贖買出來!
得知熊子丹的遭遇后,慶忌與孫武都深表同情。
堂堂一個楚國的苗裔,楚莊王的子孫,居然淪落到這種地步,怎不讓人唏噓?
不過,假使熊子丹回到楚國,恐怕楚人都不一定能接納他。
蓋因事情過去太久,楚人早已遺忘了那支曾被派到滇地遠征的軍隊。
至于熊子丹,不過是其父與滇女所生之子,血脈不清不楚的,楚人能承認并接納才怪!
這種捕奴的事情,其實在天下列國都并不罕見,甚至跟人們尋常打獵一般,習(xí)以為常的。
西周時期,天下萬民主要分為兩種人,一種是國人,一種是野人!
昔日周人滅商之后,摒棄了商朝比較原始野蠻的奴隸制,取而代之的是分封制,但這套制度,并非沒有奴隸!
周人將商朝的遺民、戰(zhàn)俘、周邊征服的異族人等非周朝的子民進行放逐,他們被稱為野人,只配種地,極少能夠有上升的通道。
周朝實行分封制,一共有五等爵位,從高到低依次是:公、侯、伯、子、男。
吳國雖已自立為王,但在周天子分封的諸侯國中,屬于第四等的子爵!
這是一種金字塔式的統(tǒng)治結(jié)構(gòu)。
對應(yīng)的統(tǒng)治地位則是天子、諸侯、卿大夫、士,他們是世襲制。
對平民,即國人,國人權(quán)限相對比較大,他們是貴族階層統(tǒng)治的基礎(chǔ),國人不僅能種地,還可當(dāng)兵,參與政zhi經(jīng)濟生活,也能實現(xiàn)士級的晉升!
而且,國人的權(quán)力不小,甚至起到能決定國君候選人的立位。
最著名的案例莫過于周厲王時期的“國人暴動”,不堪忍受盤剝的國人直接將國君處死!
簡而言之,國人與野人的區(qū)別就在于戶籍!
如現(xiàn)代的戶籍制度一般。
戶籍關(guān)系每個人的住房、教育、醫(yī)療、養(yǎng)老等等,人一輩子最重要的幾件事,都與其息息相關(guān)。
而在西周時期,城市人口被稱之為國人,農(nóng)村人口被稱之為野人。
奴隸,作為最底層的存在,自然是沒有戶籍的,即黑戶。
而在慶忌所處的這個時代,蓋因戰(zhàn)事頻繁,國人與野人之間的概念已經(jīng)被混淆。
國人代表著公卿大夫這一類的貴族,庶人代表著平民百姓,野人則是逃亡的他國百姓,無土之人。
野人隨時隨地都可能被變成奴隸!
因為他們是黑戶,一旦被捕奴者逮到,或者官府抓住,等待他們的,將是困苦且黑暗無比的奴隸生涯。
各國的奴隸交易基本上都是合法化的。
莫說是吳國這樣的偏遠之地,即便是中原的晉、齊、宋、衛(wèi)、魯?shù)葒栽倿槎Y儀之邦的國家,奴隸制都十分的盛行!
奴隸的出處,不外乎野人、戰(zhàn)俘、囚徒、犯人后代等等。
熊子丹就屬于十分悲催的一種。
沒有戶籍的野人,成了捕奴者眼中值錢的獵物!
……
回到吳王宮后,慶忌將熊子丹及那個故人之子安置好,就跟孫武在偏殿對席而坐,談?wù)摯笫隆?p> “長卿,今日寡人與你的這一趟微服私訪,收獲不小?!?p> 慶忌感慨一聲,道:“寡人欲在我吳國推行新政,或許,可由此入手!”
“大王說的是奴隸制度?”
“正是。”
慶忌微微頷首道:“奴隸之制,害人不淺。于個人,是為不仁;于國家,是為不利!”
“寡人先前翻閱過吳國的戶口典籍,發(fā)現(xiàn)先王僚之時,十年前,我大吳的黎庶不過十四萬戶,人口僅有八十三萬!”
“這么多年過去,吳國的人口才堪堪八十五萬!”
“何以戶口增長速度如此緩慢?”
“癥結(jié)何在?”
聞言,孫武不禁沉吟一番,隨后回答道:“大王,或許是由于我大吳近幾年戰(zhàn)事頻發(fā),內(nèi)亂不止的緣故?!?p> “不可能,絕無可能!”
慶忌擲地有聲的道:“即便除去在戰(zhàn)亂中喪生的軍民,失蹤的人口,我大吳的戶口都不應(yīng)增長如此之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