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郡,宛縣。
夏朝時期,這里曾是夏禹的都城,既所謂‘鄧為禹都’。
到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楚設(shè)宛邑,號稱全國八大都會之一,已開始使用鐵器,有了冶鐵、蠶絲等手工業(yè)和商業(yè)。
秦滅六國之后,‘遷不軌之民于南陽’,使六國富豪和擅長經(jīng)營的商人及手工業(yè)者云集于此,尤其冶鐵業(yè)發(fā)達,成為全國冶鐵中心。
即便是陳勝吳廣的大澤鄉(xiāng)起義,也并沒有波及這里,反而使得大小商賈及手工業(yè)越發(fā)云集至此。
此時的宛縣,城墻綿延數(shù)十里,商賈如云,店鋪如林,繁華不輸于咸陽城。
位于宛縣最中心的郡守府,轅門、照壁、樂亭鼓亭、大堂、二堂、迎賓廳一應(yīng)俱全,東西寬四十余丈,南北長近百丈,占地極廣,好不氣派。
可容納百人的二堂內(nèi),一個身穿玄色文官服的中年男子坐在案后,長吁短嘆。
那人瘦瘦高高,方方正正的國字臉上,凹目鷹鼻,不過最引人矚目的,還是他鷹鉤鼻子兩側(cè),那兩道猶如刀削一般的法令紋。
這正是南陽郡守,桓齮。
只是他雖然和當年被趙將李牧陣斬的秦國大將桓齮同名,但卻是學室出身,只因精通秦律,再加上貴人相助,而僥幸做到了食祿兩千石的郡守。
此刻,桓齮那張法吏出身,讓宵小不寒而栗的臉上,布滿了忐忑不安的神情。
昨夜人定(21:00—22:59)時分,信使從咸陽城送來中丞相趙高手書詔命,令他率領(lǐng)南陽郡兵,進攻潁川郡,誅滅逆賊韓成及楚賊劉邦。
這,就是趕鴨子上架?。?p> 他作為學室出身的法吏,指揮過人數(shù)最多的一次,就是帶領(lǐng)著一百多亭卒,捉拿一個橫行不法,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
現(xiàn)如今要讓他指揮數(shù)萬人的軍事行動,非不為,實不能也!
但這卻也容不得他拒絕。
抗命不遵,只有死路一條……
而趙高之所以讓他統(tǒng)軍出征,則是原來統(tǒng)領(lǐng)郡兵,兼任南陽郡尉之人,正是虎賁將軍楊熊,楊熊戰(zhàn)敗而被處死之后,郡尉一職就由他兼任。
往日里的軍政一把抓有多爽,現(xiàn)在就有多窘迫。
一想到這,桓齮越發(fā)感覺如芒在背,如坐針氈了。
就在此時,一個豐神俊朗,頜下蓄著修建整齊的短須的男人從門外走入。
此人正是南陽郡守桓齮的門客,宋人陳恢。
陳恢一派云淡風輕的問道:“不知郡守為何事煩憂?”
桓齮頭也不抬:“先生何必明知故問?!?p> 陳恢渾不在意的說道:“不就是中丞相讓郡守帥軍出征嗎?區(qū)區(qū)幾個賊寇,何足道哉!”
桓齮長嘆一聲:“先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丞相手令,讓我進軍潁川郡,可現(xiàn)在占據(jù)潁川郡的是誰?韓成!張良!劉邦!”
“韓成不值一提,他的韓國宗室身份真假難辨,畢竟當年的韓國宗室?guī)缀醣煌缆疽豢?,誰知道他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他說的屠戮一空,指的是當年秦國滅韓之后,韓王被強行遷徙到咸陽城居住,但后來韓國宗室公族叛亂,意圖復韓,所以韓國王室嫡脈就此斷絕。
嗯,下令殺光韓國宗室的就是昌平君,也許就是因此,他物傷其類,才背刺了秦國。
桓齮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說道:“張良自不必說,此人自從博浪沙刺殺先皇帝之后,就一直隱姓埋名,先皇帝窮搜天下也沒有令此寮伏誅!智計百出,滑若游魚,不是好對付之輩!”
“最令我擔憂的,是楚賊劉邦!楊熊你還記得吧?累世將門,當世名將,他統(tǒng)帥的藍田軍可謂冠絕天下,但卻接連被劉邦擊敗,最終落得個身敗名裂,傳首三軍的下場!”
“要讓我,統(tǒng)帥一群匆匆召集的郡兵,去對抗劉邦這樣的猛人,和讓我去死,又有什么分別!”
桓齮說完,變得越發(fā)沮喪起來。
陳恢再次笑道:“相傳杞國有人憂天地崩墜,自己無處依托,便食不下咽,寢不安席??な卮藭r,與此人何異?”
桓齮深呼吸一口,壓住胸中怒意:“先生有話不妨直說,不必如此彎彎繞繞!”
陳恢見到效果達成,于是沉聲說道:“中丞相雖然讓郡守領(lǐng)軍出征,但卻并沒有說何時出征。”
“而此并非我等有意拖延,此刻天氣炎熱,且郡兵征召集結(jié),還需要合練陣法,調(diào)撥糧草,這都需要時間?!?p> “我來之前就找往來潁川郡的游賈打聽過了,逆楚熊心曾說過,先入關(guān)中者為王。故而潁川郡的賊寇,此刻正在廣聚錢糧,想來不出三兩個月,便會北上攻打函谷,扣關(guān)直入……”
陳恢說到這里,有意的停頓了一下。
桓齮果然眼前一亮,低聲說道:“先生的意思是,讓我借著操練軍馬的由頭,拖延幾個月,然后等到逆賊大舉向北進攻的時候,然后再發(fā)兵征討,一舉收復潁川郡?”
陳恢點點頭:“郡守果然目光如炬,料事如神!”
作為別人的門客,絕對不能賣弄太過,即便是已經(jīng)胸有成竹,也要讓對方覺得,是自己得出的最終結(jié)論。
只是桓齮略微思索了一下,有些疑惑的問道:“要是潁川郡的賊寇盤桓在此,久久不愿離去呢?或者說,他們直撲我南陽郡而來,意圖從武關(guān)攻入咸陽,又該如何是好?”
陳恢輕輕點頭,他昨天熬了個通宵,輾轉(zhuǎn)反側(cè)間這兩點早已料到。
他胸有成竹的說道:“我聽聞,三川郡守趙賁,曾和郡守同在咸陽學室進學?”
桓齮不假思索的說道:
“正是如此。當年我倆是同住一舍的室友,只是他家中長輩都是軍旅中人,故而他去了軍中效力,而我則到了宛縣做了‘文毋害’,后來慢慢升為獄掾、縣令……直到現(xiàn)在,我二人殊途同歸,都做了一郡郡守?!?p> 陳恢頷首道:“那就好了,郡守可修書一封,約定兩家共同出兵潁川郡,到時我軍從西向東,趙郡守從北向南,定可一戰(zhàn)而蕩平潁川之敵!”
桓齮用力點頭:“兩路對進,優(yōu)勢在我,妙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