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4 離開
完成了早上的報告后,辛伢低下頭,恭敬地等待著諸位離開。她前些天日以繼夜地工作正是為了今天這一場報告?;蛟S對于這里的聽眾來說,他們并不會在意關(guān)于這些重要事務(wù)的總結(jié)是誰做的,在長久位居高位的歲月里,這已經(jīng)是他們熟視無睹的小事。
但對于辛伢來說,這仍是莫大的榮耀,足以讓同輩艷慕不已的工作。在空曠的房間里,僅僅陳列著一張巨大的長桌。老人們在各自秘書的攙扶下,起身告辭。
長桌在宗教氛圍如此濃烈的教堂里顯得有些不合時宜。因為圓桌上固然也能分清主次,但從本質(zhì)上來說地位仍是平等的存在。而長長的方桌,則是一種一目了然的方式告知了坐在長桌最后的才是主人。
“還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嗎?”坐在桌上的主教隨口問道。
辛伢上前幫主教收拾桌上的材料,正是因為這位的幫助,她才有幸今天能站到這里。
“我昨天審問了一個比較特殊的犯人。”她想到了零云,“他失去了記憶,被人從荒原上撿到了?!?p> “哦?那還真是好運啊,沒有被荒原上的東西給盯上?!?p> “不,他獨自一人殺死了五條野狗活了下來?!?p> 主教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些興趣,“是外地的士兵?”這類人來到盧秀后從事最多的職業(yè)就是惡魔獵人。
“不是,他好像失去了記憶,除了名字外,對自己一概不知?!毙霖蠡卮?。
“但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吧?!敝鹘毯苡行判牡恼f。
“嗯,”東西已經(jīng)整理好了,但既然主教沒有起身的動作,辛伢也樂得在這里多待上一會,“應(yīng)該是東方的貴族?!?p> 她繼續(xù)著自己的推理。“他的通用語說的極好,能聽懂世界語,但幾乎不主動用世界語交流。顯然,在他的成長環(huán)境中無疑是以通用語為母語的?!?p> “你覺得他怎樣?”主教打斷了辛伢,直截了當?shù)陌l(fā)問。
辛伢陡然緊張起來,在這里評價一個毫無背景的囚犯當然不會有什么后果。但她毫不懷疑主教可能讀過了她寫的報告,甚至親自見過囚犯的可能性。評價人的同時,也是從別人身上投射自己。
主教有了對他的判斷,而自己的判斷過于荒謬還好,一旦與主教的意見南轅北轍,一切也就前功盡棄。她回想起那個安靜在待在冰冷的審訊室的男孩,逐漸冷靜下來?!昂芄陋??!彼f,“他不知道自己從哪來,也不知道要前往哪里,即便走出監(jiān)獄也無處可去。只不過是從一個現(xiàn)實的監(jiān)獄,變成了世界的監(jiān)獄而已?!?p> “不,”主教說,辛伢的心情跌倒谷底,“他并不孤獨。孤獨的人是沒辦法殺死五條野狗活下來的,你覺得他能活下來的原因是什么,運氣,當然有;活力,肯定也異于常人;但最重要的是意志。
當五條狗強制性一條接一條的撲上來,數(shù)量就沒有了意義。三條也罷,七條也無所謂,不過是掙扎著想要活下來,所以強迫著自己,在逐漸昏沉的意識中,摸索著直劍,奮力向前捅去。
還有幾條也不知道,捅沒捅死也不知道。單靠自己的意志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必須是要在身體中有某種異質(zhì)性的外物,以他者的角度,強迫身體為了活下去這個愿望,進行動作?!?p> 主教描繪的活靈活現(xiàn),簡直是在一旁旁觀了整個過程一樣。然后繼續(xù)說道,“你不是說他無處可去嗎,敏斯特學院今年還有位置吧。”
“有。”辛伢連忙回答,碰巧因為她妹妹在那里就讀的緣故,她正好知道學院的事情,“但是沒有住宿的地方了?!?p> “小教堂還有位置吧?”
“有,但...”
“錢從我那里扣?!敝鹘陶f,“事情就交給你了?!?p> 辛伢有些莫名事情的發(fā)展,但從主教說話的語氣來看,好像還挺高興的。那自己的回答應(yīng)該是過關(guān)了吧。
零云又在監(jiān)獄里待了兩天,然后被告知能夠出獄了。
他離開監(jiān)獄,并沒有無處可去的彷徨和慌張。而是像一個因為媽媽答應(yīng)買的玩具沒有買,而貿(mào)然決定離家出走的孩子,目的地不知道,乘坐火車漫步在陌生的街頭上,也不覺得惶恐。
盧秀和結(jié)云不同,通過天空完全不能準確的分辨出時間。白色的煙霧從工廠的煙囪里噴吐出來,遮蓋住了藍色的天空。在霧靄之下,哪怕現(xiàn)在是白天,陽光也只是曖昧的灑下來,在建筑上留下朦朧的影子。
大大小小的哥特式教堂聳立在盧秀各處。尖券和尖頂筆直的向上拱起,隨處可見的豎直線條,和高聳塔頂,以及鐵質(zhì)的拱形花紋,將本就曖昧不清的天空拉的與地上的人更近。行人們行色匆匆,穿著厚重的衣服,街邊坐著穿麻布襯衣的勞動者。
陰郁的時代下是蒸汽朋克的世界。
零云沿著潮濕的街道走著,他沒帶手表,但路邊的煤油燈還沒發(fā)光,時間應(yīng)該還早。身后傳來匆匆的跑步聲,他停下腳步,轉(zhuǎn)身,“你是...諾德?”
眼前的中年人穿著偵探一樣寬大的衣服,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有著許久沒剃的青色的胡茬。零云依稀記得他就是那個將他帶回來的人。
諾德得知今天零云就能出獄后就趕緊前往監(jiān)獄,但還是晚了一步。好在零云的特征足夠明顯,他一路打聽倒也還是追了上來。諾德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在教會里幫神職人員打理教堂很多年,所以是惡魔獵人中難得的能聽懂通用語的人。
“先生,有人雇我這幾天幫忙照顧你。”諾德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