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還有十多天就要過年了,別莊里的事情早已安排就緒,大伙兒也沒有什么事干,白悠悠就排了一張值班表,從臘月二十三開始到正月十五結束,無論是一家老小都在別莊的,還是只身一人在外,想回家過年的,都盡量讓每個人都能有足夠的時間與家人團聚,還屁顛顛地給別莊護衛(wèi)們也弄了一個,結果被方叔打回來,據(jù)銀針的線報,方叔當時義正言辭,“小姐的安危高于一切,”讓白悠悠再次體會到了特權階級的好處,于是大筆一揮,給每個護衛(wèi)這兩月的例銀提高了一倍。
可這天別莊來了一位客人,讓樂不思蜀的白悠悠驚出一聲冷汗。
午飯后,白悠悠正和銀針考察別莊地形,銀針可是一個好玩伴,紫筍是溫婉的,平時就像姐姐般照顧幾人,云霧是冷淡的,話也不多,而白悠悠前世雖已到了嬌顏快逝,內心滄桑的年齡,可因為一直待在象牙塔的緣故,保持著這內心的童真,所以和沒心沒肺的銀針最能玩到一起,“啪,”一個雪球正好砸中白悠悠,絲絲雪水鉆進脖子,白悠悠抓起地上做好的雪球,剛想偷襲,就聽見云霧的聲音,“小姐,老爺來了?!?p> 老爺?早把齊府忘到后腦勺的白悠悠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
“是齊大老爺,已經進了莊子了?!?p> “啊,”白悠悠驚呼一聲,他怎么來了,他不會是來帶自己回齊府的吧,可千萬別啊,隨即招呼來銀針,三人往回跑去。
氣喘吁吁地跑到落衣館,換上紫筍準備好的干凈衣物,來不及再拾掇拾掇,就被告知齊大老爺已經到了落衣館外,只得收拾心情,到正門口迎接。
剛到正房門口,齊大老爺?shù)纳碛熬统霈F(xiàn)了,白悠悠迎了上去,“父親,天寒地凍的,有什么事讓其他人跑一趟就行,您怎么還親自來了。”
齊恒恩面色有些凝重,隨意地說道,“無妨,”白悠悠心里越加疑惑,這是有什么事?。?p> 兩人進入屋內,齊恒恩問了問白悠悠的近況,站起身,抖了抖衣袖,“我到你娘親的房里看看,待會兒有話和你說?!?p> 原來是來緬懷亡妻的,白悠悠稍稍覺得心安了點,而齊恒恩利索地站起身來,去了白蓮生前居住的屋子。
順著長廊,齊恒恩來到一排廂房前,恐是有些近鄉(xiāng)情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推門走了進去,其實這還是齊大老爺?shù)诙芜M這間屋子,白蓮在世時,他來別莊,白蓮都是在正堂里見他,客氣中透著冷漠和疏離,去年,白蓮離世了,他才得以走進這間起居室,今天再次來,發(fā)現(xiàn)屋里一切都沒有變,還維持著原來的樣子,房里一塵不染,可見平時都有人打掃。
齊恒恩信步走到梳妝臺前的凳子上坐下,看著鏡子里已不再年輕的面孔,悲哀慢慢地從心底升了起來,他甚至從鏡子里看見了白蓮巧笑倩兮地坐在那里輕梳長發(fā),閉上眼睛,緩緩情緒,啞著嗓子說道,“你們先下去吧,我想在這里坐坐。”
聞訊趕過來的秦媽媽,給屋里的人使了個眼色,所有人都悄無聲息地退下,還給齊恒恩帶上房門。
齊恒恩一個人坐在那里,整個人都處于空靈的狀態(tài),什么都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良久,才聽見他沙啞的聲音,“我這次又要失言了,你心里又會怨我一分吧,或者,你早就對我無愛無恨了,可我這次只有這個法子才能救得了自己啊,”話語聲一斷,接下來是時斷時續(xù)的淺淺呢喃,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他說了什么。
秦媽媽去給白悠悠回了話,白悠悠腹誹了一番,人在世的時候你不知道珍惜疼愛,這都到地下面去了,你在這扮深情有意思嗎,真矯情。
齊恒恩在白蓮的房里待了差不多一個時辰,這期間的白悠悠如坐針氈,齊恒恩說了待會兒找她談話,說什么啊,這就像是頭上懸了一柄劍,不知道什么時候落下來。
看著白悠悠一會兒起,一會兒坐,沒有閑下來的時候,秦媽媽嘆了口氣,以前的小姐太文靜,不喜說話,她和夫人都擔心小姐這樣柔弱,以后恐怕會吃虧,現(xiàn)在的小姐又太好動,天天在莊子里撒開腳丫地瘋跑,嘴皮子也厲害得很,賞梅宴上的事她也聽聞了,當時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她家小姐能說出來的話,這倒是不怕有人欺負了,可是又失了大家閨秀的風范,“小姐,您就別擔心了,大老爺是您的父親,您還怕他不成?”
早把秦媽媽當自己人的白悠悠,拉著秦媽媽的衣袖,“媽媽,你說我現(xiàn)在裝病還來不來得及?”
“裝???好好的為什么裝?。俊?p> 白悠悠很是著急,“這不是怕父親讓我回齊府嘛?!?p> 秦媽媽愛憐地摸摸白悠悠的頭,剛要安慰,就聽見有人回稟,齊大老爺過來了。
白悠悠立馬起身,像模像樣的站好,一見到齊恒恩,規(guī)矩地行禮問安。
齊恒恩走到主位坐下,“其他人都下去,我有話和悠丫頭說?!?p> 秦媽媽下去時,看了看坐在那里的白悠悠,坐姿比一般大家閨秀還標準,哪有剛剛的猴樣,心里一陣好笑,這小姐什么時候成了這樣,人前一幅端莊守禮的樣子,私下里搗蛋得讓人頭疼,看來齊府真是個磨人的地方。
白悠悠偷瞄了齊恒恩幾眼,只見他不動聲色地坐在那里,臉上根本看不出什么來。
“悠丫頭,我今天向皇上遞了為曹氏請封誥命的折子?!?p> 白悠悠瞪大眼睛,你告訴我干嘛,這與我有半毛錢的關系嗎?
看著白悠悠的樣子,齊恒恩又自動理解成了他所想的那樣,“我知道你娘親給你說過什么,可是這些年來,你二嬸從不操心齊府的事,只有曹氏忙里忙外,打理著齊府大大小小的事情,怎么也得對她有個交待,她打理齊府畢竟要名正言順啊?!?p> 白悠悠低下頭,掩飾自己不滿的眼神,既然知道要給別人交待,你當初納人為妾時怎么不想想,白悠悠心里對齊恒恩很是鄙夷,男人都是這樣,又想偷腥,想要享受齊人之福,還要表現(xiàn)出一幅多情深義重的模樣出來,好像納人為妾,自己有多迫不得已似的,簡直讓人作嘔。
“父親,這種事情女兒是無權干涉的,你不用向女兒解釋,”一板一眼地回答讓齊恒恩挑不出來錯。
齊恒恩皺皺眉頭,今早上了折子,他就鬼使神差地跑到這別莊來了,這種事情的確是不用向白悠悠說明的,可是他內心里一直有種荒唐的想法,白悠悠是白蓮的女兒,只要悠丫頭理解了他,白蓮就能原諒他,畢竟當初他可是對白蓮說過,絕不會讓曹氏和她平起平坐,可如今他失言了,所以他就急需從白悠悠這尋找到希望與安慰。
“也不是向你解釋,主要是讓你有個準備,圣旨年前可能就會送達,估計你也趕不及回去接圣旨了,那你準備好禮物,過后送回齊府吧。”
白悠悠恭敬地點頭稱是。
“消息沒落實之前,誰也不要提起,”叮囑完的齊恒恩整整衣袍離開了別莊。
送走了齊恒恩,白悠悠長舒一口氣,警報解除,不過,曹氏總算熬到頭了,這誥命的封賞一下來,估計這京城里的夫人都不會再瞧不起她了,齊婉然的婚事也會好辦得多,畢竟沒有誥命的平妻身份還是很尷尬的,家里有底蘊的夫人是絕對看不上平妻的女兒的。
可是這與我有關系嗎?白悠悠腹誹道,被齊恒恩嚇了個半死,這種事要是多來幾回,誰也受不了。
齊恒恩回到齊府,已是酉時末了,走進榮延院的正房,曹氏正笑靨如花地等著他。
“老爺,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晚?”
“去了一趟城外?!?p> 曹氏嘴角的笑意僵了片刻,“是去看二丫頭了?”
齊恒恩點點頭。
“她可好,這天冷,妾身也沒去看她?!?p> “她挺好的,你府里事務忙,不用刻意跑一趟?!?p> 曹氏殷勤地伺候齊恒恩換好衣服,用完晚飯,再服侍他半躺在暖塌上。
“老爺,妾身想問您一件事?!?p> 坐了一天馬車的齊恒恩很是疲乏,揉揉眼角,“嗯,你問?”
“老爺,聽說朝中有大臣彈劾您,說您立了妾為妻,”把這些天的擔憂問出口的曹氏目不轉睛地盯著齊恒恩,不放過他臉上的一絲表情,她自從聽到這個消息時,就坐立難安,當她得知這些彈劾的大臣都是宋尚書那一派的,恨不得把白悠悠碎尸萬段,今晚鼓起勇氣問了出來,就怕齊恒恩說出什么讓她接受不了的話。
齊恒恩嘴角泛起冷笑,這消息傳得倒挺快,這深宅婦人也知道了,這宋尚書還以為憑借輿論的壓力,就能逼皇上懲罰自己,真是好笑,他難道還不知道皇上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主,你越逼他,他越是擰著來,自己這正差好借口,這真是給自己遞了一把梯子來。
看見齊恒恩嘴角的冷笑,曹氏的心涼到谷底,握著齊恒恩的手都忍不住抖了起來。
感覺到曹氏的異樣,齊恒恩睜開眼睛,看見眼眶泛紅的曹氏,憐惜之情頓起,把曹氏拉到身邊抱住她。
“希秋,別擔心,這事我會處理好的,說不定這事對你還是好事呢。”
好事?曹氏不信,這次的事若是老爺受了罰,老太太肯定饒不了自己,這幾天已經沒有給過她好臉色了,可她總得把齊恒恩給抓住,“老爺,妾身就怕連累了老爺,以后再也不能待在老爺身邊了,”曹氏忍不住小聲抽泣了起來。
“哎,”齊恒恩輕拍曹氏的肩膀,“希秋,放心,我絕不會負你的,你安心等幾天,說不定就有意想不到的好消息?!?p> 曹氏心里泛著嘀咕,可也不得不點頭同意,讓她等就等等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