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站在宣德門的門樓上眺望遠方,今夜是正月十六,內(nèi)城還保持著東風夜放花千樹的美麗風景。
就在這燈火闌珊中,一支沉默的軍隊從西方緩緩開赴而來,抵達宣德門后又向右轉(zhuǎn)向,沿著御街兩旁的御廊徐徐南下。
望著這支衣裝混雜,甚至步伐都不甚齊整的軍隊,趙桓卻面露笑意,對一旁憑欄遠望的張叔夜問道:“樞相,這支軍隊如何,是否氣象大不同于禁軍?”
張叔夜目光牢牢盯著御廊兩側(cè)默默行軍的神武右軍將士,心胸激蕩了許久,方才回道:“臣見到了遠不同于禁軍的戰(zhàn)意高昂,見到了新軍的意氣飛揚,旌旗獵獵?!?p> 趙桓自信一笑,這支新軍面貌萬千,但唯獨沒有禁軍的吊兒郎當,沒有禁軍的狡黠畏戰(zhàn)。
哪怕他們裝著簡陋,訓練不足,但他們依舊是頂天立地的軍人,他們知道自己背負著國仇家恨,背負著血海深仇,此去只為沙場血戰(zhàn)!
??甸T打開,踏出城門的神武軍將士都眼中充滿怒火,一門之隔,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
內(nèi)城燈火闌珊,燭光絢爛,而外城眼前一片鬼蜮,到處是燒黑的建筑,到處是殘垣斷壁,遠方還映照著參天大火,不時還有凄厲的慘叫傳來。
無需再做任何戰(zhàn)前動員了,所有人都清楚,若自己不浴血奮戰(zhàn),殺退金軍,那尚在內(nèi)城的妻兒老小都會死于金軍屠戮之下。
岳飛身先士卒,第一個踏上??甸T橋,大吼一聲:“凡神武右軍將士,今夜刀必見血!人必帶傷!馬必喘汗!違令者斬!”
“殺!”一聲怒吼,無數(shù)士卒從岳飛身邊奔跑而過,高舉著刀槍沖向蔡河對岸的金軍。
金軍對宋軍出戰(zhàn)有所防備,在當初血戰(zhàn)的麥秸巷口布置了一個猛安,接近八百人。按元帥府部署,金軍應該高度警備,至少應該有四個謀克執(zhí)勤,夜間列陣戍衛(wèi)。
但是這些基層金軍完全不認為軟弱的宋軍真的會派出大批軍隊大舉進攻。
懈怠之下,防守的猛安千戶就只留了兩個謀克列陣。
在基層金軍看來,一個猛安扎營,用兩個謀克已經(jīng)綽綽有余,哪有近一半人在寒冷的冬天去值夜勤的道理?關鍵是還要這些軍人跟個木頭似的在街上列陣,防備那些一擊擊潰的宋軍。
士兵們都覺得與其浪費這個精力,還不如好好睡一覺,去應對那些神出鬼沒的民兵。
但就在今夜,一向松松垮垮的宋軍,忽然一改渙散懶慢風氣,凜冽迅猛的從城中殺了出來。
在寒風中站了許久的金軍只有兩個謀克,完全擋不住規(guī)模龐大的宋軍猛烈的攻擊。
尤其宋軍先鋒張憲,左旗右槍,所向無前,當其刃者不無披靡。
其悍不畏死,頃刻間便手刃金人六七名,金軍的方陣肉眼可見的陷入數(shù)丈。以至于正在列陣廝殺的金軍驚恐的發(fā)現(xiàn),剛交戰(zhàn)朱旗便飄揚在自己身后,大量宋軍跟隨著這面飄揚的旌旗突入了己方方陣中間。
在短兵廝殺中,一名猛將對雙方士氣的影響,幾乎是無與倫比的。
張憲完美展示了他驍勇絕倫的戰(zhàn)力,交戰(zhàn)一刻鐘,他身披數(shù)創(chuàng),手刃十余人,金軍方陣幾乎被他一人打崩潰。
在他打出的陣型缺口后面,擠進來大量宋軍,宋軍刀槍密集,旌旗飄揚,使金軍士卒完全無法有效看清全局。
軍隊規(guī)模,以多打少,永遠是軍隊追求的一個最重要優(yōu)勢。
五百余人的宋軍猛攻金軍百余人,還幾乎打崩了金軍陣型,勝利已經(jīng)是囊中之物。
在辛苦抵擋了一刻鐘后,金軍千戶設置的對宋軍防線徹底崩潰,敗兵奪命而奔,再也無法阻攔赤潮般的宋軍。
而一刻鐘時間實在是太短,金軍在黑暗與慌亂中穿衣著甲就花費了大半時間,等他們走出帳篷,來不及列陣就不得不面對如潮水般涌來的密集宋軍。
更有白日血戰(zhàn)一日,睡得比較沉的士卒,等反應過來就為時已晚,來不及走出帳篷,就被亂槍刺死在營帳當中,鮮血如小溪般從倒塌的帳篷下方流出,然后無數(shù)潺潺血溪匯聚成一條血河,淹沒了宋軍將士褐色麻鞋。
兩個謀克血戰(zhàn)廝殺阻擋了宋軍一刻鐘,卻最終沒能爭取到扭轉(zhuǎn)乾坤的機會,剩下這七個混亂的謀克連半刻鐘也未能阻擋住。
大量金人來不及走出營帳便被刺死,而僥幸涌出的金人來不及列陣完全擋不住勢如破竹的宋軍,零散的抵抗完全是在被宋軍屠殺。
擊潰了麥秸巷上的金軍,岳飛立即指揮著宋軍跟在潰兵之后一路向南掩殺,向麥秸巷上的金軍發(fā)起全面猛烈攻勢。
而此時兩刻鐘的時間已經(jīng)足以麥秸巷上的守軍穿戴戎裝,列陣整齊。
指揮金軍的將領耶律懷義衣衫不整的從南側(cè)一座民居內(nèi)走到長街上,衣襟上還沾著粉紅的胭脂,索性夜還未深,要是宋軍下半夜發(fā)起攻勢,這位猛將恐怕要扶著腰從房間離開,腿軟的能否爬上戰(zhàn)馬還未可知。
面對宋軍突襲,耶律懷義惱羞成怒,向周圍士兵大吼道:“南蠻子失了智,竟然放棄箭陣主動與我等短兵相接,殺光他們!”
“殺!”
“殺!”
“殺!”
雙方震耳的喊殺聲直沖云霄,這是首次東京城內(nèi),喊殺聲竟然蓋過了隆隆戰(zhàn)鼓。
在激烈的廝殺中,一通大火忽然在雙方激烈爭奪的戰(zhàn)場中間燃氣。
無數(shù)正在交戰(zhàn)的契丹人,本能的便全身一顫,一種無力感籠罩全身,不知道宋軍又掏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些南蠻子完全不講武德,明明是短兵相接,勇士間的廝殺,但你永遠猜不到他們下一刻會從胯下掏出什么黑黢黢的東西來(宋軍火器系在腰帶上,垂下去看起來像在胯下)。接著就是一陣烈焰與爆炸,然后血肉橫飛,哀號遍野。
隨著第一處大火燃起,緊接著第二處,第三處,麥秸巷上到處是沖天烈焰。
但這一次金軍真的誤會宋軍了,這次宋軍真沒有攜帶大量火器。只是將猛火油倒在了砲座上,將一座座投石機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