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懷桑1

　　空蕩蕩的房中，烏漆嘛黑，四面摸不著墻，無窗無門，只有一張長桌，中央有一盞幽暗的燭火，九張梳背椅。

　　八人坐著，面面相覷，恩怨糾葛，各懷鬼胎。

　　“所以，你今日把我抓到這里，究竟是為了什么？”

　　姬商按捺不住，一拍紅木桌跳起來，指著坐在首位的千錦道。

　　千錦抬起頭：“姬商姑娘，我請你來，自然是敘舊來的?！?p>　　姬商哼了一聲：“蘇錦行，你別以為你不是人我就怕你了。”

　　千錦輕聲笑道：“瞧你說的，今日在座，皆不是人。包括你，姬商姑娘?！?p>　　子桓握了握姬商的手：“既來之，則安之。”

　　“啊呀，丫頭，怎么能不經(jīng)過人家同意就把他抓來呢。”朗清緩緩搖著羽扇，眉目輕挑，盡是風(fēng)流。

　　千錦淡淡看著他：“哦，那不是和你學(xué)的嘛。滄海，你說是不是？”

　　滄海同千錦對視一眼，嚇得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朗清，我們什么時候能走？”

　　刁玉嗤笑：“真是我見猶憐呢?！?p>　　千錦敲了兩下桌面：“滄海，你今天可是重要人物。誰走，你都不能走。再說，素華上回來已穩(wěn)住了你的七魄，我知道你膽子小，但被嚇幾嚇，問題也不大?！?p>　　朗清饒有深意地看著她，沒有言語。

　　白澤清了清嗓子：“沒那么多工夫，還是入正題吧?！?p>　　千錦收了眼中的笑意，嚴(yán)肅起來：“今日叫大家來，確實(shí)是來敘舊的，這件事，同大家有著絲絲縷縷的關(guān)系，要窺清全貌，缺一不可。姬商姑娘，這事，興許得由你先說，你曾經(jīng)與我說過，遇到過一只魅，和一只桃花小妖？”

　　姬商撇了撇嘴：“我才不說，愛誰誰說?！?p>　　房間忽然顫動了起來，姬商忙扶住桌椅才站穩(wěn)，半晌后又平靜下來，姬商看著穩(wěn)如泰山的眾人，心中一凜：“這是在哪里？”

　　千錦輕描淡寫地道：“椒圖的腹中。主要啊，這昆侖和人界在不同的維度空間中，不適合把你們帶上來。椒圖腹中無臟，可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嘛，不過待得時間一久，很容易被吞沒。怎么樣，姬商姑娘，可以說了吧。”

　　姬商坐了下來，咽了咽口水：“說說說，我忽然又想說了。七百多年前，葉城的郊外，有一片桃林，這桃花很怪，常年不謝，妖艷得連天都被染紅了。這片桃林的主人，叫桃夭，是一只桃花小妖，我那時候路過桃林，被她抓了進(jìn)去，差點(diǎn)以為她要吃了我，沒想到她要我救一個人，我一瞧，是個年輕公子，中了好幾箭，本著濟(jì)世救人的慈心，我就醫(yī)好了他，其后，桃夭便將我放了。可是我聽說，不久后，這桃林不知怎么起了火，焚燒殆盡，盈盈花香也成了焦灼的灰塵?！?p>　　“后來，皇帝的上官皇后患疾，召我入宮醫(yī)治。我見到了這皇帝劉弗陵，居然，就是那個年輕公子，他不記得我，我就也裝作不認(rèn)識他。這天，宮中忽然闖進(jìn)來一個刺客，我命不太好，剛巧也在現(xiàn)場，就找了個角落躲起來，這刺客大抵本來就不打算活了，她沒有帶面紗，是桃夭。她見到皇帝，又哭又笑，她說了兩句話。”

　　“阿弗……陛下……我該怎么叫你好呢？”

　　“阿弗，你是不是覺得，妖怪都不會痛的？”

　　“她劍指皇帝，皇帝沒有叫人，也沒有躲閃，那劍停在了他的左胸，微微顫抖著，然后忽然劍鋒一轉(zhuǎn)，她將這劍刺入了自己的心脈。她倒在皇帝的懷中，最后又說了一句，阿弗，死這樣的輕，生這樣的重，我終于，是要死了?；实劭蘖?，叫我救她，我診了診，她已然自斷了經(jīng)脈，不可能活了。此事了結(jié)，我趕緊找了個理由出了宮，過了沒多久，皇帝崩逝了?！?p>　　“大概過了很多年，我居然又遇到了桃夭，還有一只魅，同劉弗陵長得一模一樣，但是他叫冽，冷冽的冽，有些事我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最后，桃夭生下一個孩子后不久，便香消玉殞，然后冽也魂飛魄散了，這孩子運(yùn)氣還不錯，被個仙人撿走了。這些，是子桓告訴我的，我知道的已經(jīng)全部講完了?！?p>　　千錦抬起眼眸，在白澤身旁的男子臉上盯了半晌，隱隱泛起了笑意。

　　她又將視線移到了子桓身上：“那么師傅，便由你說一說吧。”

　　子桓淡淡道：“你不必再喚我?guī)煾?，錦行已經(jīng)死了?！?p>　　千錦頷了頷首：“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就勞師傅說一說吧?！?p>　　在幽幽的燭火中，子桓隱在暗處，聲音不輕不響：“我知道的，都是我的師傅告訴我的。他也有個師傅，是個姑娘，叫扶搖。扶搖是大巫，有一日，來了一男一女，女子已死，男子要用自己的性命換回這女子的性命，他在宗門口跪了很多時日，扶搖最后答應(yīng)了他，將那女子救了回來，抹去了她的記憶。但是扶搖竟然又耗費(fèi)了自己的精血，將那男子的魂魄收起來凝成了魅。師傅問她，為什么，扶搖說，從前這男子的母親救過她?！?p>　　“大概三年以后，魅成了，扶搖因?yàn)楹馁M(fèi)了精血，已是白發(fā)蒼蒼，她給這個男子編了個普普通通的身世，取了個簡簡單單的名字，冽。師傅就和冽成了師兄弟，扶搖死后，他們結(jié)伴下山游歷，立志降妖除魔，路上結(jié)識了另一男子，法力高強(qiáng)，志同道合，便結(jié)拜為兄弟?！?p>　　“那男子為大，冽最小為弟。后來，大哥說要回去一趟，便暫時分開了，師傅和冽路過了一片桃林，那桃花妖冶，竟是以人命為養(yǎng)分，他們深入桃花林，遇到了桃林的主人，桃夭，師傅認(rèn)了出來，就是那個女子。他們不是桃夭的對手，師傅的右腿因此留下了傷殘，可桃夭卻沒有殺他們，她放走了師傅，將冽留了下來?！?p>　　“師傅善于占星卜術(shù)，法力不算高強(qiáng)，不敢貿(mào)貿(mào)然進(jìn)去，只好在桃林外不遠(yuǎn)的小鎮(zhèn)上住了下來，過了兩年，大哥找到了他。他們又重新進(jìn)入了桃林中，那桃夭靠在冽的身上，小腹已有些隆起。大哥本欲殺了她，見她身懷有孕，那孩子無辜，便離開了。待她生下孩子后，他們又來了，大哥要?dú)⑺?，冽擋在了她面前，大哥將他禁錮了起來，冽苦苦哀求，師傅也頗為不忍，大哥卻只是淡淡道，蒼生何辜？最后，還是將桃夭殺了?！?p>　　“冽至此便同大哥和師傅割袍斷義了。他獨(dú)自一人在桃林中撫養(yǎng)這孩子，師傅放心不下，經(jīng)常偷偷給他們送些東西，躲在隱蔽處看看他們。桃夭死后，桃花也謝盡了。忽而有一日，來了個仙人，和冽說了幾句話，冽將這孩子交給了仙人，離開了桃林。過了很多年，師傅再次碰到了冽，已是兵戎相見，冽得了邪術(shù)，殺了很多人，做了血陣召集了上億的孤魂，要?dú)鞙绲亍！?p>　　“師傅規(guī)勸不得，又無力阻止。千鈞一發(fā)之際，大哥以自己的生命為引，用那盞靈燈將這些陰魂封印在了山谷之中，大哥和冽都魂飛魄散了。師傅就在這山中住了下來，在山上創(chuàng)了巫覡宗。師傅說，他很后悔?！?p>　　“你師傅在撒謊?！卑诐缮砼缘哪凶雍鋈惶痤^冷冷道，眸中寒芒幾乎只是一閃而過，又平淡如水，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