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上堂中，與林母分主次座位的是一個挽著高髻別著一把艷紅色的桃木梳子的女子。吸引人眼光的并非她華貴服飾和絕世容顏，而是在她四周似乎縈繞著一圈肉眼可見的溫和氣質(zhì)。那是一種極其吸引人的東西。
林若清住了嘴，只是看著她，她有些不確定了。明明這人和夢里的那個幾乎一個模樣，卻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難道那個，只是一個夢而已？而這世上，極端美麗的女子，都應(yīng)該是一個模樣的？
女子對她的無禮并非沒有半分驚訝，卻向她展顏一笑，那雙眼睛，仿佛是冷冽冬天素雪擁簇的一汪古井，只消一眼，就能讓人在其中沉沉浮浮，幾乎不曾溺死過去。
催眠？
林若清下意識咬了一下舌頭，從舌尖傳來的劇痛頓時令她清醒過來。而意識剛剛清醒，她額頭頓時下拉幾條黑線。若是晚一秒鐘，恐怕她就要犯大錯誤了。因為此刻，她已經(jīng)掐住了林母的脖子。
房里一片寂靜，但很快就有人驟然扯開嗓子尖叫道：“大小姐瘋了！”
青鸞嚇得都哭了出來，好不容易將林若清拉到一邊，林母被幾個侍女護著癱坐在椅子上，滿臉不可置信的模樣?！澳棠?，我...”林若清雖然知道解釋沒有用，可是此刻，她實在是想說點什么。
“這兩天大小姐身體抱恙，今天就不必學(xué)習(xí)禮儀了吧。那個叫什么的，還不把你們小姐送回去?！绷帜鸽m然驚慌，到底姜還是老的辣，立即鎮(zhèn)定下來，連忙遣人將林若清送回去。
“您沒事吧？”一旁那女子才慢悠悠問道。她臉上雖然驚恐，瞳孔里卻無憂無喜。不過幾年沒見，這個小丫頭倒是長進了不少。
林母已經(jīng)換了平和臉色，笑著說道：“我這孫女大了，愈發(fā)調(diào)皮了。都是我們寵慣了，倒是讓你見笑了?！?p> “皇后娘娘天資活躍。實在...難得?！闭f這句話時，就連林母也看見她臉上非同一般的笑容。
林母不禁打了個寒顫，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可怕了。兩人卻面帶微笑相互恭維應(yīng)付。
林母是將這女人送出府外才回來的，林若清已經(jīng)在她房里等著。見到她回來，連忙上前行跪拜之禮。
“奶奶...”剛一喚出聲，林若清只覺鼻頭一酸，眼淚就不爭氣的流下來。雖然這人不是自己親奶奶，但是她可以感受在，她在日常生活中，對林若清無微不至的照顧和寵愛。
林母已經(jīng)率先扶住她，攜她手進了內(nèi)室?！斑@事不能怪你。其實有些話，奶奶老早就想和你說了?！?p> 林若清連忙對青鸞說：“沏兩杯茶來?！?p> 等房里只有她祖孫兩人，林母才問道：“你身邊的人你自己都不相信，她們又怎么敢信你，又怎么愿意為你做事？所謂疑者不用，用者不疑?！?p> 老人睿智的目光讓林若清羞愧得無容身之處。
“我其實原本只是想留下花奴，才特意提拔她的?？墒俏矣謶岩?，她和花奴那事脫不了關(guān)系?！?p> “你果真變了很多。如果不是你這張皮囊，我還以為我親孫女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呢?！绷帜感τf道。
林若清卻心驚如雷錘，她仿佛都聽到胸膛中，那顆小心肝要跳出來的聲音。而面前這和善老人說不定就會在下一秒換了一副驚訝的嘴臉，然后指著自己說謊的心，說一聲：“喲，果然在說謊呢。”
幸而林母只是頓了頓，似乎并不愿意在這方面多說什么。倒是伸手撫摸手腕上古檀木珠子。林若清觀察了很長時間，才發(fā)現(xiàn)一個規(guī)律，只有林母在思考什么，就會下意識做這個動作?！捌鋵?，那個女人名叫桃夭，她不是人，是一個妖，長生不老的妖。”林母長嘆一口氣，嚴肅的說道。
聽到此話，不亞于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原來這里的人也相信這個。
可是接下來的話卻讓她開始打了個寒顫。
“我十五歲時隨老爺出征打仗，有一次清掃戰(zhàn)場的時候，就看見過她。那個時候，她和現(xiàn)在一個模樣，一頭齊腳踝的長發(fā)，頭上還別著一把桃木梳，我永遠都記得，她那個時候穿著一條好長的紅色紗裙，嘴巴也是紅紅的，兩只眼睛特別好看。我們追趕過去的，她卻赤著腳在將士的尸體上跑，連我們最快的馬都追不上。那仗打了十年，十年后，我生了你父親和二叔，回到京城覲見皇帝時，又看見到她，她卻變成皇帝身邊最寵愛的妃子，桃夭夫人，相隔十年，或者會忘記一個人的模樣，唯獨她，我卻記得很清楚，也許也實在記不得她的模樣，卻總忘不掉她那雙眼睛。只要看上一眼，就會被迷惑得暈頭轉(zhuǎn)向的眼睛。原本我還只是以為世上有第二個人有同種魅惑眾生的眼睛，不想她卻拿出那柄桃木梳子，就在本該是皇后做的鳳鸞上開始梳頭。沒想到今天，我都快七十了的人了，竟然還能再見到她。今天那女官頭上不是也別著一把梳子嗎？試想，一個正常的人，這么多年來，都不會衰老變樣嗎？或者她換了身份，換了出身來歷，可是她終是她，也許真的是印象太深刻了，只要看一眼，我就知道果真是她。唯獨這件事是個心結(jié)，這么多年來，我都想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可是她身上那種邪惡的感覺卻一直都存在。她雖然待在**中，卻也未曾聽聞鬧出什么事來，不想第一次和你見面，就對你下手。真不知道她是針對你？抑或是針對我們林家？這樣做的用意在什么？”林母說到最后，兀自陷入沉思當(dāng)中。
“您說的皇帝，是先皇嗎？”林若清想到一個問題，不禁問道。
“不是。是先皇的父親。他是老爺，也就是你爺爺?shù)慕Y(jié)義兄弟。這朝南國的江山也是你爺爺幫他結(jié)義兄弟打下來的?！绷帜篙p輕解釋道，下意識撫摸珠子，林若清知道她有些事未曾想明白。也不打擾她，獨自退了出來。
此時，青鸞急得眼睛都紅了一圈，見她安然無恙的出來，連忙迎上來，林若清想到林母剛剛說的話，臉上一凜，對青鸞說道：“我有幾句話要問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