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咫尺天涯
朱瞻基的臉上的輪廓還在,只是更骨感了幾分,皮膚也依然如以往的俊逸白皙,只是眉宇間比從前多了一份剛毅,顯得成熟了幾分。
蘇湛盯著朱瞻基的臉看了幾秒,愣神間,朱瞻基咳了兩聲,嘴角噙著笑,道:“看什么呢?”
蘇湛忙回過神來,笑道:“沒什么,殿下保重身體,幾月不見,殿下清減了不少?!?p> 朱瞻基的臉上浮上一絲玩味,抿了抿嘴唇,又細細看了看蘇湛,明晃晃的熾烈陽光下,那赤紅色的高墻旁,心心念念的人終于就在自己的眼前,離得咫尺之遠,卻又仿若看不分明了似的,活生生的人竟比那魂牽夢繞中更加遙遠一般,甚至連觸碰她一下,都不能夠。
朱瞻基又往前走了一步,離得蘇湛更近了謝,這一步邁得尤為猶豫而艱難,然而須臾間,蘇湛毫不遲疑,向后退了一步。
朱瞻基略怔。
“殿下,”蘇湛躬身道,“太子殿下剛才提醒臣,要注意君臣之禮?!?p> 朱瞻基的身子有幾分執(zhí)拗的僵直,唔了一聲:“知道了?!?p> “如果殿下沒有其他的事的話,臣先行告退了。”
明明是炎熱的季節(jié),遠處傳來的蟬鳴此時也顯得格外聒噪,朱瞻基又唔了一聲,道:“走吧?!痹捳Z末,有悵然若失的隱隱嘆息,卻又微茫的難以察覺。
蘇湛逃也似的走了,朱瞻基還在原地,眉宇間淡然如天邊的流云,王瑾走了兩步,在他身后伸出手掌,掌上一枚碧玉,碧玉被雕刻成蛐蛐的樣子,連那觸須、后腿都栩栩如生,真是巧奪天工。
“殿下,”王瑾小心翼翼地說,“這玉……”
朱瞻基頭也沒回,冷聲道:“賞給你了?!?p> “殿下……這……”王瑾還想說什么,朱瞻基卻先行邁開了步子,甩袖走了。王瑾趕緊收起了玉墜子,跟了上去。
一只蝴蝶翩然飛過宮墻,斑斕的花紋在陽光下絢爛惑人,它飄乎乎飛著,終于在一片花團錦簇上落了下來,鉆進了絨絨鵝黃花蕊。
在那團花叢旁,翠茹手里的小扇輕輕掩著嘴,手里攥著塊錚亮的銀子,塞到面前一個小太監(jiān)的手里,輕聲道:“這事可不要往外說。”
那小太監(jiān)點頭哈腰:“謝謝姐姐,小的自然知道不會亂說?!?p> 翠茹嘆了口氣,煙波流轉(zhuǎn),揮了揮手,那小太監(jiān)見狀就退了出去。
翠茹看了看院子,雖然繁花開遍,但是卻無賞花之人,自從上次皇長孫半夜里出了小姐孫芷薇的房間,就再沒有來過,小姐天天悄悄垂淚,可是又不敢問她。
而今天一大早,孫芷薇終于下定決心,去找長孫殿下問個清楚,到了朱瞻基那,卻聽到他的內(nèi)侍們說,殿下一大早就興高采烈地出門了,一掃往日的不悅,換了一身嶄新的衣服,像是要見什么人。
孫芷薇和翠茹都是莫名其妙,翠茹這忙著找人打聽了一下,可是打聽來的消息,竟然是這樣……翠茹覺得更加匪夷所思,這話要告訴小姐么?長孫殿下興高采烈地去見的不過是他的一個侍衛(wèi),一個男人?
翠茹還是邁著小碎步進了門,孫芷薇正對鏡顧影自憐,不管是鏡中還是鏡外,那臉蛋都是白皙如雪,明眸朱唇,只是眉間的憂愁,濃濃得化不開。
翠茹的響動吵到了她,她放下了手中的鏡子,轉(zhuǎn)頭道:“殿下回來了么?”
翠茹狠了狠心,撇嘴道:“沒有。殿下去見的人是……是……”
“誰?”孫芷薇只說了一個字問話,淡淡的,卻帶著隱隱的焦灼。
“是蘇湛……”
“什么?”孫芷薇的眼睛突然睜大,緩緩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不相信。她本來已經(jīng)做好準備,今天或許是哪位王孫公侯的千金進了宮,殿下才喜滋滋地去見的,聯(lián)想起他酒醉時寫的詩,就更是可以解釋了……可如今,殿下見的竟然是一個男人?
“你打聽得清楚?”
“奴婢打聽得清楚,小姐,殿下真的是去見蘇湛了。真不知道那個家伙怎么有那么大的面子,還讓殿下一大早就去等著他?!?p> “好了,我知道了?!睂O芷薇拿起了桌上的一把木梳,“不用大驚小怪的,殿下必然是有朝中的事,我們不要多問?!?p> 翠茹縱然心有不甘,看到小姐這般風輕云淡的樣子,自己也只好住了嘴,道:“那奴婢下去給小姐換換冰鑒吧。”說著,拿起腳邊的冰鑒,那里面的冰塊已多半化成了水。
“嗯。”孫芷薇的目光落在那冰鑒上,心中又是一陣緊,待翠茹出去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覺間,已經(jīng)將手中的木梳掰斷了一個小齒……
隨著“吱呀”一聲,蘇湛推開了秦媚兒在三娘子客棧中的房門,屋內(nèi)一片笑語嫣然,夏煜和三娘子聊得正歡,夏日清亮的光透過窗欞遍灑屋內(nèi),照在三娘子的淡粉色桃花百褶裙上,將她唇角的笑也染成了桃花色。夏煜笑聲爽朗,似乎也是久違了。
兩人聽到門口的動靜,笑容也依然沒有散去。
“聊什么呢?這么開心?!碧K湛把手里的一杯冰飲遞給秦媚兒,“在街上看了這個很好喝的樣子,你喝喝看?!?p> 秦媚兒淺笑著接了,呷了一口,沁涼爽口,笑道:“真是好喝?!?p> 似乎覺察到蘇湛一直在自己身邊,秦媚兒問道:“只有我的么?夏大人沒有?”
“他……他不能喝。”蘇湛覺得心中又翻上一絲歉疚,夏煜因為自己中了蠱毒,如今雖然解了,卻再不能喝冷飲,幸好這古代沒有那么多品種繁多的冰激凌,要不然就更覺得可惜了。
秦媚兒似有疑問,但是也沒有多問,反而道:“我們正聊起你呢。都說你時不時有些古怪的新詞新曲的,我們聞所未聞的?!?p> 蘇湛訕訕笑了兩聲,心道,我這都已經(jīng)夠收斂的了,要是真按照后世的表達,你們不都暈死了才怪呢。
秦媚兒笑了陣子,又蹭了蹭身邊的蘇湛道:“夏大人也會吹簫呢,吹的真的不錯,你聽過嗎?”
蘇湛一愣,這才留意到夏煜手邊的桌上放著一支紫竹洞簫,一瞬間對面前這個淺笑的夏煜竟有種陌生的感覺,與他共事這么久,似乎一直是在麻煩他,交往來的都是公事,竟不知道他私底下的生活是怎樣的,連他會吹簫都一無所知,如此想來,他的私生活,竟是毫無了解,一片空白。
秦媚兒接著慫恿道:“叫他給你吹一個嘛!”
蘇湛愣愣地點了點頭,目光向著夏煜望去,夏煜此時的目光很柔軟,接上了蘇湛的視線時,似乎眉眼中都帶著無盡的柔情。
夏煜不言不語,沒等蘇湛回過神來,就已經(jīng)持著那支洞簫吹了起來,雖是夏日喧嘩的時節(jié),但是當那簫聲一起,卻覺得四周頓時寂靜了下來。
鴻雁來也楚江空,碧云天凈。長空一色,萬里動微茫,江涵秋影,盡在曲中。只聽啞啞的也一聲清,撲撲的亂攘波影,紛紛的嘈雜也恁悲鳴。
一曲終了,蘇湛竟覺得心中悵然嘆了一聲,眼前這個清淡吹簫的男子,他喜歡什么顏色,喜歡吃什么,喜歡喝什么,喜歡什么曲子,喜歡什么書,喜歡什么運動……自己竟然對他一無所知。沒由來的,突然有點難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