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火
上官家有兩位公子成年，其中一位還獲得了“少主”的稱號，可是兩人的境遇天差地別，鯤虬大戰(zhàn)如火如荼的時候，九少主上官飛幾乎被人遺忘了。
他搶占的地盤最少，招到的刀客也寥寥無幾，唯一的好處是十一名殺手全都活得好好的，妹妹上官如的殺手卻已經(jīng)死了三個。
談判選在上官飛的地盤上得到了各方的贊同，上官如相信自己的哥哥，孟明適對九少主也頗有好感。
談判的時候雙方各派出一人，不帶兵器，其他刀客只能守在街巷兩頭，上官飛會派出三名殺手保證談判者的安全。
顧慎為早該想到的，可他的心思全在葉四郎身上，光想著如何殺死劍客，忽略了最明顯的事實，直到被巡城都尉提醒才明白過來。
孟五公子要讓這次刺殺天衣無縫，不僅派出最強大的劍客，還要讓現(xiàn)場的三名殺手袖手旁觀。
上官如以為刺殺會發(fā)生在前往談判地點的路上，因為她太相信自己的哥哥，絕想不到他敢“背叛”。
顧慎為這才第一次認真審視雙胞胎之間的關(guān)系，發(fā)現(xiàn)兄妹二人早已貌合神離，相互間的嫌隙越來越大，事因就是一年前的“偷盜”墨玉手掌游戲。
當(dāng)時四名“大盜”被郭先生堵在屋子里，為了救歡奴與雨公子，上官如假意把刀架在哥哥脖子上，雖然最后沒有真下手，卻把上官飛嚇得不輕。
也就是從那時起，上官飛不再當(dāng)妹妹和雨公子的跟屁蟲，上官如混然不覺，甚至還為此感到高興。
誰也想不到上官飛的怨恨正在暗中滋長，已經(jīng)到了足以倒向妹妹敵人的程度。
這是一張錯綜復(fù)雜的網(wǎng)絡(luò)，牽動一根線就能動搖整個局勢，顧慎為只是粘在其上的一只小蟲，位置卻恰好處于幾位主人前進的道路上，因此他的生死一下子成了扭轉(zhuǎn)大局的關(guān)鍵。
不管死多少人，這都是上官家的一場游戲，獨步王用這種方式訓(xùn)練自己的兒女，道理跟學(xué)徒殘殺一樣，只是這回的玩家有驚無險，搭上性命的全是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顧慎為獨自待了一會，好理清這場游戲的規(guī)則，上官飛、上官如、孟明適、上官雨時四個人的名字與關(guān)系在他腦子里飛來躥去。
外面有聲音，顧慎為推門出去，看到十公子正在站庭院中間，四名奴仆提著燈籠站在周圍，不停地有人從暢開的院門外跑進來，向她報告情況。
“開始啦！”上官如揚著頭，興奮地對歡奴說，“走，跟我一起看熱鬧去?！?p> 提燈籠的奴仆走在前面，顧慎為走在上官如身邊，十余名跟班簇擁著，十公子并沒有特意增置仆人，可是不知不覺間，石堡內(nèi)宅里的人就一個接一個來到北城，她睜開眼睛就看到他們，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
一行人來到北城界墻邊的一座高樓，奴仆們守在下面，上官如帶著歡奴上樓。
樓上是已經(jīng)聚了許多人，朝南的窗戶全都暢開著，不停地有人嚷著太冷，讓下面的仆人送上來更厚的襖袍和暖手爐。
上官如的到來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熟人過來寒暄，不熟的人也求著別人代以介紹，顧慎為看到了上官飛，他走過來跟妹妹耳語了幾句，兩人同時微笑，跟普通的兄妹沒有區(qū)別，孟五公子也在，沒過來打招呼，冷著臉，假裝看不到。
這里全是北城的貴族子弟，除此之外就是他們的貼身仆人，提著燈籠，注意著主人的一舉一動，為他們奔走服務(wù)。
“有動靜了，快看！”有人叫道，大家全都擠在了窗邊，向一河之隔的南城張望。
對面就是虬社大本營，周圍的街巷中隱約有火光閃動，吶喊聲突然響起，聲調(diào)越來越高，越來越龐雜，接著是兵器相撞聲、咒罵聲、指揮聲、怪叫聲。
鯤社最后時刻的大反擊，在眾多貴公子的眼皮底下發(fā)生了。
“聽著挺激烈，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啊?！庇腥吮г沟?。
“等等就能看清楚了。”上官如冷冷地說。
戰(zhàn)斗的第一階段對鯤社不利，虬社大本營里毫無動靜，拼殺全都發(fā)生在外圍，這表明進攻不利，怪不得十公子脾氣不太好。
孟五公子與幾名虬社成員聚在一起，說說笑笑，談的都是些風(fēng)花雪月的艷事，故意放大了聲音，好像對南城的生死之斗毫不在意。
河對岸有一小群人跑到冰凍的河道上，一起仰頭沖著上面喊道：“敵人潰敗，我方趁勝追擊，斬敵首十四級！”
孟五公子身邊的仆人探頭出窗，向下面的人晃了晃燈籠，喊話的人迅速撤離。
這讓看熱鬧的人精神稍稍一振，總有人不在乎十公子的感受，失望地大聲議論，“不會就結(jié)束了吧，等這么長時間可有點不值?！?p> “不能怪虬社，我們可是很配合了，還有一半刀客沒有出大門呢?！泵厦鬟m用詫異懊喪的語氣說道，引來許多人“配合”的笑聲。
顧慎為提著一盞燈籠站在上官如身后，看到她并無惱怒之意，因此猜測虬社的刀客上當(dāng)受騙快要落入陷阱了。
果不其然，過了不到一刻鐘，下面的吶喊聲正在減弱，樓上人們的注意力也轉(zhuǎn)到交際上，突然有人指著窗外，“咦，著火了，看，那是哪？”
那是虬社的大本營，這場火早有預(yù)謀，在十幾外地方同時燃起，火勢兇猛，沒一會就連成一片，將整條街巷照得如同白晝。
“這回大家都能看清楚了?！鄙瞎偃鐟醒笱蟮卣f道，用的是顧慎為從來沒聽過的語調(diào)。
眾人目瞪口呆，這場大火設(shè)計得極為巧妙，虬社三面被困，只有一條窄窄的出口能夠逃生，鯤社刀手早已重整旗鼓，排列整齊，組成嚴密的刀陣，斬殺驚慌失措奔逃出來的虬社刀客。
連一排排的刀光樓上都能看得清，更不用說僵立的尸體、噴涌的鮮血和飛舞的頭顱。
所有人都被這地獄一般的場景驚得失去了思想能力，又著迷般地挪不開眼睛，有人甚至用力地扳著窗欞，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更多的人只是喉嚨里發(fā)出無意義的聲音，無法用評議表達自己的震驚與興奮。
上官如瞥了一眼遠處臉色煞白的孟明適，臉上露出笑容，她是上官家的子弟，從小見慣了殺人場面，對這些大驚小怪的貴公子十分鄙視。
她扭身對歡奴小聲說：“你請的老刀客真是太值了，這是他的計劃。對了，野馬沒事?！?p> 顧慎為躬身表示敬佩，對野馬的事沒有露出懷疑，這在他的意料之中，唯一令他不解的是，上官雨時一手組織了這場反擊，何以沒有泄露情報，看孟五公子的樣子，似乎的確不知情，完全被鯤社的火攻弄亂了陣腳。
顧慎為沒去看河對岸的殘殺，那種場景他早已不感興趣，他一直在注意觀察九少主上官飛。
上官飛站的位置很微妙，介于孟五公子與上官如之間，稍稍偏近妹妹這一方，表現(xiàn)得鎮(zhèn)定自若，時不時沖妹妹露出笑容，也常向孟膽適點頭示意。
顧慎為只能看到側(cè)后兩面，仍能感受到這位九少主與幾個月前大不一樣，那時的他要在歡奴的協(xié)助下才能將狹刀刺入大哥體內(nèi)，現(xiàn)在的他面對火光照耀下的屠殺，甚至顯出厭倦的樣子。
顧慎為因此更加肯定，九少主已經(jīng)投向了虬社，葉四郎必然會在談判場所亮相。
屠殺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就連最好奇的人也感到了乏味，虬社敗局已定，天亮之前，南城的大本營就會變成一片廢墟，高薪招募的刀客也剩不下多少。
上官如跟哥哥打了聲招呼，第一個下樓離去，她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無需觀看注定的結(jié)局。
走在北城的整潔寬闊的街道上，上官如已經(jīng)開始考慮別的事情，“可能沒有內(nèi)奸，那次暗殺刀神，消息就沒泄露，虬社只是將刀神當(dāng)成誘餌，一直在等著咱們動手?！?p> “十公子說的有道理?！鳖櫳鳛闆]有試圖說服上官如，他手里沒有證據(jù)，妄自猜測只會顯得他多疑善妒。
上官如又想了一會，似乎自己也覺得還有些事情無法解釋，最后展顏而笑，將煩心事一掃而光，“反正都要結(jié)束了，等到第二次談判，我會好好收拾孟家的小子，哼，虬社，就讓他們到處‘求’去吧。”
“對第二次談判，十公子有什么吩咐，明天我好提出要求?！?p> “嗯，其實也簡單，談判地點不變，時間你們自己定，不要拖太久，到時我會親自去南城，我哥哥也去。這都是那個老刀客的主意，他說我應(yīng)該把哥哥拉到鯤社這邊來，一起對虬社施壓，然后私下里再劃分。我覺得這個主意挺妙，老有老的好處，經(jīng)驗豐富，雖然他從前是大哥的人，對我可是挺忠心的。”
上官如正在興頭上，滔滔不絕地說了好些話，甚至開始展望鯤社未來的遠景，“等到八哥剿滅了沙漠里的壞女人，母親就不會擔(dān)心我的安全了，到時咱們的勢力就可以向外擴張，天下這么大，我才去過幾個地方??？”
顧慎為偶爾插一句話，都是讓上官如更加高興，心里卻在琢磨著明天的事，決定不向上官如求助。
他想出了另一個辦法自救，這個辦法就跟當(dāng)年順著繩索爬向六殺殿一樣，稍一不慎，或是風(fēng)勢再強一點，都會讓他墜入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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