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景云就收到了趙勿寰特意差人送來的一個白玉方盒。里面裝載著的是一枚赤紅如同巖漿的奇特葉子,紋理奧妙,隱隱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
他自己雖然喜好博覽群書,尤其是那些記載了天南地北奇人異士、地理特產(chǎn)的雜書,卻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事物。
景云來到龍屠的書房,龍屠此時正在揮毫在宣紙上書寫,一派修身養(yǎng)性的架勢。
見到景云帶來之物,他眉頭一挑,頓時來了興趣。
“彌羅葉,師父倒是好大的手筆,竟然把這樣寶藥給送了出來。”龍屠嘖嘖稱奇,“這是下了血本吶?!?p> “您對這味藥材有所了解?”景云望向龍屠。
“這是浮光派的特產(chǎn)之一,算是受到很多大勢力年輕俊彥鐘意的寶藥?!饼埻缆詭Ц袊@道:“尤其是在煉體境界,能夠讓人提前感受真元境界的部分力量,支配天地偉力之一的風之力,但凡能夠完全消化此藥之人,無一不是有名的極速者。”
天下極速,可以稱得上是所有武者夢寐以求的前景。
“這么說來,倒是珍貴異常。”景云都有些訝異了,他雖然名義上也算是趙勿寰的徒孫,但是到底不過是一介前來投奔的落難子弟,遠非從小教導的后備來的親近。
龍屠搖了搖頭,沉聲道:“此物雖然貴重,價值卻也沒有你想象得那么高,主要是并非什么人都能成功消化此藥?!?p> “哪怕煉體圓滿,單單靠一枚彌羅葉就像達成傳說中的效果,也是希望渺茫?!饼埻酪恍?,知道景云必定會相信自己是特其中特例,便叮囑道:“不必抱太大希望,重要的是感受服藥后短暫時間中的身體變化,這對你的速度提升大有好處?!?p> “倒也不必太過在意此物的價值,人情自有往來,只有你能夠進入浮光派,這些都算不了什么,師父所能得到的回報必然是十倍于此?!?p> 龍屠望向窗外,仿佛透過院落,看向整座城市。
“云兒,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只有自身修為才是根本,相比于彌羅葉,那些能夠提高煉體進度,甚至協(xié)助踏入真元境界的天材地寶更為彌足珍貴?!?p> 景云分明看到,自己這位一貫頂天立地的師父眼中有著黯然的神色。
他心中了然,哪怕平日里看似已經(jīng)融入到全新生活中,實際上龍屠未必就真能豁達面對真元之路斷絕的現(xiàn)實。
平日在外尚且還注意隱藏心思,可在親近之人面前反倒是容易不經(jīng)意間自然流露。
……
城主府。
錦空城主魏玄龍端坐在座椅上,長須渺渺,神色平和,讓人一眼摸不清底細。
下方四人分兩側坐下,侍女端來香茗鮮果擺放在椅旁小案上,茶氣氤氳。
其中一人正是蒼寰會的會長趙勿寰。
魏玄龍開口道:“此次前線戰(zhàn)事膠著之際,我派破例大選,其中深意,我不敢枉加揣度,門中弟子長老們雖有議論推測,各有道理,卻也不是我在意的事?!?p> “此次大選,我錦空城要有十位少年俊彥前往門中參選……”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酌著什么,“資格要求你們想必都有所耳聞,只是限于門規(guī),我便再贅述一遍。”
“十八歲以下,煉體圓滿。”
“只有兩個要求!”
下方一位蒼顏白發(fā)、年事已高的老者開口問道:“門中特地選拔弟子,本就是施恩于眾家,萬寶樓自然會不遺余力,只是尚且有一事不明,城主消息靈通,可否知曉此次大選與以往有何異同?”
趙勿寰略過老者一眼,這就是光明正大問內幕消息了。
以往的大選章程對于他們這些浮光派弟子而言不是什么秘密,只有對其有所了解,自然能夠在后續(xù)的選拔中占據(jù)一點先知優(yōu)勢。
老者身為萬寶樓主,與趙勿寰一般,同為錦空城四大勢力的首領,身份不俗,亦是真元境強者。
魏玄龍搖了搖頭:“此次大選異常機密,我所知的消息也并不多?!?p> 眾人一驚,雖然同為真元境,但是魏玄龍身份地位畢竟不同尋常,據(jù)傳是門中一位大人物的子嗣,對門中的消息遠比其他人知曉得多。
居然連他都不知道,可見這次破例的大選絕密到何種程度。
“只不過,”魏玄龍話鋒一轉,指尖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椅子扶手,接著道:“門中倒是有一些小道消息,以訛傳訛,不過倒是有點意思?!?p> “據(jù)說門中幾位長老的后輩中,也有佼佼者在為此次大選準備,甚至于勢在必得?!?p> 他魏玄龍的話不亞于赤果果的明示了:“各位的后輩中若是有杰出俊才,大可聚賢不避親?!?p> 坐在金老右側的一位中年美婦姿容端莊,輕笑道:“我們藏鋒閣倒是有位弟子高紅,已然煉體圓滿?!?p> 她嘴上說的輕描淡寫,但驕傲的神色根本不加掩飾。
魏玄龍點了點頭,顯然對錦空城內的天才后輩了如指掌:“瞬劍高紅自上次出手已經(jīng)一年多了吧,短短時日便從煉體九成一路踏足煉體境界的盡頭,確實后生可畏,向夫人有子如此,實在令人艷羨?!?p> 藏鋒閣高紅名動錦空城多年,哪家的少年俊杰沒有被他揍過?能夠成功抵達煉體圓滿層次實屬眾人意料之中。
魏玄龍嘴上不吝夸贊,臉上卻很是平靜,將目光轉向趙勿寰。
趙勿寰呵呵一笑,心中略微訝異于魏玄龍對錦空城掌控之深。
他略一拱手,道:“我蒼寰會也是有位后生,符合條件?!?p> 一直不做聲的魁梧男子頓時饒有興致地看向了他,聲音如同悶雷:“蒼寰會的底細我老雷還是略知一二,什么時候出了未滿十八歲的煉體圓滿?”
魏玄龍神色不變:“可是那一路從淪陷區(qū)一路轉戰(zhàn)千里,殺出血路的小子?”
錦空城是他的地盤,幾乎沒有什么秘密能夠逃脫他的眼線。
“正是。”
雷鈞啞然,城主既然已經(jīng)說了,那想必是真有其人。
金老,向夫人面色有些變換,轉瞬便恢復如常。
四大勢力在錦空城中分庭抗禮的局面已經(jīng)維持多年,形成平衡,自成格局,錦空城的產(chǎn)業(yè)、人口、地盤幾乎被瓜分干凈。
到了這種地步,平衡已經(jīng)穩(wěn)固,只要四大勢力的真元支柱不倒,便無人能夠撼動這一格局。
可是以后就不一樣了,原本下代子弟中,高紅獨占鰲頭,劍壓年輕一代,如今又來了個景云,以后勢必會要成為蒼寰會擴張的先鋒人物。
除了萬寶樓,其他三大勢力都是占據(jù)了真元境隕落后衰微的舊勢力的位子,才得以在錦空城最上層俯瞰一方,自然明白興衰不定、更替無常的道理。
“奔雷幫風一清,不日將會突破到煉體圓滿境界?!?p> “萬寶樓趙志遠,也將功行圓滿。”
兩人相繼道,這是準備要大出血,耗費珍藏強行為最優(yōu)秀的子弟錘煉體魄了。
……
景云這些天的日子過得很愜意。
練武雖然辛苦,可他卻甘之若飴,雖然眼下無法突破至真元境界,可是對于拳腳劍術,卻有了新的體會。
他手持一柄闊劍,揮舞起來密不透風,劍光閃爍,鋒芒畢露的同時,更有一種大氣磅礴的厚重感。
砰砰砰!
宛如爆炸般的聲音響起,震天撼地,演武場已經(jīng)被他肆虐得一塌糊涂。
龍屠站在遠處遙望著,看到劍勢森嚴沛然,竟然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在他身旁的是趙勿寰和一位唇紅齒白的少年,此時老先生心里暗暗比較著,不僅長嘆了一口氣:“我一向自詡不弱于人,哪怕是門中大族貴胄,也不過比我多了資源上的優(yōu)勢。直到看到此子,方才感覺人與人之間差距之大,令人汗顏?!?p> 龍屠心中自有幾分得意,嘴上卻不動聲色:“小兒怎能與長者相提并論,年少意氣,終究不能與師父威震一方相比?!?p> 景云演練一遍劍法之后,方才看到趙勿寰等人在門口遙望著。
他劍法停歇,一旁自有侍女捧著水盆香帕為他擦拭汗水。
景云大步如風,來到趙勿寰身前,笑道:“師公日理萬機,今日來此,怎么也不讓人知會一聲,我也好出來迎接。”
說罷,他看向趙勿寰身旁的少年,“這位小公子是?”
蒼寰會的后輩人物他多少混了個臉熟,只是這人卻確確實實是沒見過。
但能夠跟在趙勿寰身邊的,又豈會是尋常人等,必然是身份特殊。
趙勿寰將身后有些羞怯的少年牽手到身前,介紹道:“這是我外孫,獨孤夏,年少怕生,因此也不常與同輩子弟交際,今天帶他過來認認臉,免得日后生疏?!?p> 龍屠笑道:“別看他性情溫和,武藝確實一等一的高超,不會遜色你太多,頗有其母之風?!?p> 作為青河幫幫主多年,龍屠早有一身威嚴氣魄,哪怕如今刀劍入鞘,鋒芒內斂,常年的氣場確是一時轉變不來。
他只是站在那里,那高大魁梧的身軀就讓少年有些目光閃躲,此時出言,少年心中的畏意頓時消散了不少。
“原來是師弟?!?p> 景云輕笑道,一聲師弟下來,少年一愣,盈盈一笑,兩人頓時好像更親近了。
趙勿寰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他特意帶獨孤夏過來,無非就是想要讓景云日后多加關照,眼見景云有意親近,心情頓時大好。
他的眼光看向演武場中的一派狼藉景象,道:“方才我觀你練劍,威勢剛猛無匹,頗有力壓千軍之勢,可見這拔山劍已經(jīng)深得其中奧妙?!?p> “只是過剛則易損,一味剛猛終究是難得長久,年輕時候自然無礙,一到年邁體衰之時,往往容易暗傷發(fā)作,你還需得注意……”
他話語溫和,本就喜好諄諄教誨,自得其樂。
拔山劍正是景云剛投奔蒼寰會時,用抽獎所得的一些雜物從蒼寰會藏書中交易所得。
他早知自己武道路子過于兇蠻,尋常劍法走輕靈快劍的路數(shù),自然是難以匹配,特意搞到這么一門新劍法。
趙勿寰高屋建瓴,對于拔山劍,哪怕不甚精通,卻也能指出一些關鍵的不足之處,包括一些實戰(zhàn)時候的技巧訣竅。
景云聽的很是入神,誠然擁有不死特性的他并不需要太過在乎功法剛猛摧殘自己的道理,可是身邊的人總需要,這些寶貴經(jīng)驗對于拓展他的見聞總歸是十分難得有益,更別提劍法上的指點了。
龍屠佇立在一旁,面色如常,雖然他正是因剛則易折而武道絕路,但是世事哪能盡如人意,塵世浮沉,往往不免要在性命跟前途之間做出選擇。
景云是在實戰(zhàn)中殺出來的,對于趙勿寰所教授的經(jīng)驗自然有自己的理解,他雖然也不去反駁,心里卻是選擇性的接受,不時舉一反三,倒是讓趙勿寰欣喜連連。
這時,一員隨從趕了過來,將一封鍍金信函交到景云的手里。
景云打開一看,是一位名喚高紅之人所書,邀他明日前往藏鋒閣一敘武道。
對于高紅此人,他倒也是早有耳聞,在錦空城上層的圈子里名聲響亮,號稱錦空第一天才,年少俊俏,一手快劍名動一方,有瞬劍之稱。
事實上,到了煉體圓滿這個地步,早已不是一句天才就可以概括,這等人物無一不是各方勢力的支柱人物,僅次于真元境。
趙勿寰在一旁,自然也是看到了。
他主動介紹道:“高紅我也曾見過幾面,看起來是個不折不扣的武癡,他性情高傲,很少有人能夠入他的眼,卻唯獨對和武功高強之人較量情有獨鐘?!?p> “此番應該是前日城主府一會中,從其母向夫人口中得知了你的名字修為,見獵心喜?!?p> 對于年輕人之間的交集往來,他自然不會多參合,只是解釋了一番消息,便不再多說。
龍屠與趙勿寰另有事務商議,留下個獨孤夏眼巴巴地望著景云。
景云對這個少年其實并沒有什么打交道的想法,只是既然師公特意前來為他結個善緣,自己自然不好冷漠應對。
他從一旁兵器架上取下兩把木劍,取出一把拋向獨孤夏,笑道:“剛剛愚兄練習劍法,正好缺個對手,師弟你既然武藝不俗,不妨來陪我練練武如何。”
“?。。俊豹毠孪捻樖纸酉履緞?,隨手挽了個劍花,遲疑了一下,才支支吾吾道:“那…那師兄你可得多手下留情啊?!?p> “我可沒有師兄這種力量!”
景云見他看似膽怯怕生,實際上接到劍后隨意一挽,便透露出嫻熟高超的劍法修為,知道龍屠所說的武功高強并不摻水分,眼前一亮。
微風輕撫,落葉隨風歸根之際,獨孤夏反倒先抓住片刻時機先動了。
一劍刺出,登時便如電光一閃,直指要害。
景云微微一笑,手中木劍抬起,同樣是一擊直刺。
劍尖對劍尖。
砰!
獨孤夏只覺得手上一股沛然巨力傳來,木劍登時就要脫手而出,好在他畢竟是煉體九成境界,全身力量擰成一股,這才抓住手中木劍。
他眉頭一蹙,不服輸?shù)男宰由蟻?,木劍猶如繩索般一繞,擺脫了景云緊接著的攻勢,隨后劍法變化無窮,凜然猶如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封死景云的走位。
景云嘿嘿一笑,抬劍直愣愣的迎了上去。
舉輕若重!
木劍赫然有了猶如一座大山之勢,勢不可擋。
拔山劍法!
哪怕景云有意放水,獨孤夏也沒能支撐太多回合。
直到景云放緩了力道,這才有來有往招架起來。
這小子劍法不俗,跟他內向的性子不同,每每都能從出人意料的角度發(fā)起進攻,刁鉆毒辣,一旦景云放下了自己最大的優(yōu)勢,竟然一時之間拿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