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浴室方向隱隱透出亮光，流水聲戛然而止。
半分鐘后，披著浴巾的男人光著腳踩在鋪滿客廳的地毯上。
他從冰箱中取出了一罐功能飲料，冰箱內(nèi)的光芒照亮了寸許屋中的空間。
地毯呈現(xiàn)出五彩斑斕的圖案，看起來像極了舊時代東瀛的浮世繪。
男人拿著功能飲料站到了落地窗前向外凝望，遠處的電子鐘樓顯示時間七點整。
幾秒鐘之內(nèi)，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上各種各樣的LED燈逐次亮起，象征著七島市夜生活的降臨。
披著浴巾的男人發(fā)出一聲帶有欣賞意味的嘆息。
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男人沒有回頭，依舊站在窗前如癡如醉地凝望著。
“教長?！?p> 穿著一身米色西服的女人停在他身后一米之外，雙手拘謹?shù)丿B放小腹前，微微頷首。
她的一半身子藏在客廳的陰影里，被窗外透進來的城市燈光照亮的另一半則顯出她的妝容十分濃艷厚重。
女人有著煙熏重紫的眼影和豐潤的紅唇，白得有些瘆人的臉龐像是打上了一層霜。
“有需要報告的事嗎？”
被濃妝女子稱為教長的男人用蓋在頭上的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抬起的右臂鼓出健壯的古銅色肱二頭肌。
“柯子謙被抓住了。”
“是嗎？這么快?！苯涕L喝了一口手中的功能飲料，“那么他為我們創(chuàng)造了多少價值呢？”
“我們已經(jīng)從RoadU的計算機上取得了攻陷安全局防火墻的數(shù)據(jù)資料，理論上來說除非他們徹底變更系統(tǒng)防御邏輯，否則我們可以在任何喜歡的時間讓它再度陷入癱瘓?！睗鈯y女子肯定地說道。
教長沉吟片刻，問道：“但持續(xù)時間不會很久，對吧？有了今天的經(jīng)驗教訓，他們之后再遇到黑客攻擊，應對起來會更快更高效。”
“估計至少可以癱瘓他們五分鐘，之后如果能維持電子對抗壓制，那么突破口也能相應延長?！?p> “五分鐘么……我明白了。對了，折光的傷處理好了嗎？”
“教長放心，他的左臂已經(jīng)完成了義體改造。不過這一單通過黑市中間商的臨時交易有些匆促，安全局可能很快會查到蛛絲馬跡?！?p> 教長笑了笑：“沒關系，等他們查到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p> 濃妝女人眼睛微微睜大：“可是距離營救‘陰’教長的行動不是還有九天嗎？”
“他們會提前行動的。”
“教長神機妙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p> “我們只是代行神旨的使徒，當永懷謙敬之心?！?p> 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回首，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耀如星辰。
濃妝女子不敢與之對視，謙恭地把頭埋低。
“我已經(jīng)和‘山’達成一致，他們會負責對付防衛(wèi)軍并接應我們撤退。我們的使命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擊潰七島市安全局，將‘陰’營救出來。”
他身后的窗簾自動拉上，遮住了窗外的燈光，使客廳完全陷入黑暗。
“那……在決戰(zhàn)之前，我還可以為教長做些什么嗎？”濃妝女子對著那雙閃耀的金瞳虔誠地問道。
“‘海妖’，有一個人我很感興趣，等到行動的那天，你親自去把她帶回來?！?p> “教長很感興趣的人？”
“無論營救行動失敗與否，你都不必冒險，只需要將那個人帶往指定地點便可。如果我和其他人失敗了，‘山’會接應你們撤退?！?p> “教長這是不讓我參加營救‘陰’教長的行動嗎？”代號為“海妖”的濃妝女人仿佛受到了打擊，聲音里帶著委屈的顫抖。
“我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情，比起把你的天賦浪費在硬碰硬的戰(zhàn)斗上，我更希望為組織保留下再起的火種?！?p> 說罷，教長在地毯上盤膝而坐，合上了那雙熾烈的金瞳。
海妖不敢打擾他的冥想，對他鞠躬之后默默地退出了房間。
她小心翼翼地帶上了門，站在了公寓的走廊上，拿出了手機檢查郵箱。
一封發(fā)件人名為“哈米吉多頓”的新郵件出現(xiàn)在列表最頂部，點開之后是一份公民個人資料。
“公民ID270501327，秦雨晴。33歲，女。“晴空”心理診所，專家級心理健康咨詢師。”
海妖凝視著資料照片上戴著無框的金絲邊眼鏡微笑的秦雨晴，嘴角揚起一抹不屑的笑。
……
市政東路第二十字路口，余哲森領著不情不愿的路游在等人行道的綠燈。
孫鳴航是認真的，果然在抵達小區(qū)之后就和他分道揚鑣了，說是急著回家看那個什么賽博歌姬的直播。
所以這種人其實挺好對付的……余哲森心想，克萊爾怕孫鳴航會為了夷光毆打路游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
用腳想也能想到，這種對著虛擬AI張口就來“嗨！老婆”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一個“老婆”……
“叔叔，你真的是安全局的人嗎？”路游在過馬路的時候忐忑不安地問道。
“我當然是安全局的……呸，什么叔叔，叫哥哥，我有那么老嗎？”
余哲森的手按在路游頭頂，對著他柔軟的頭發(fā)一陣亂薅。
“那……我真的會被流放到開拓區(qū)嗎？”路游的顫聲顯示他內(nèi)心很害怕。
余哲森覺得給這小子的教訓差不多夠了，繼續(xù)嚇唬一個孩子他也沒興趣，于是對他說了實話：
“應該沒那么嚴重，畢竟你還未成年，流放徒刑一般不會用在未成年人身上。”
十分鐘后，余哲森將路游帶到了安全局警務大樓一層大廳，已經(jīng)有教導部的文員奉克萊爾之命在那里等候。
余哲森把路游交給了教導部的文員，在大廳給克萊爾打了個電話，很快一名身穿藍色制服的女專員便從電梯出來迎接他。
“你好，我們之前見過面，還記得嗎？”
被克萊爾派來接余哲森的是編號B3714的專員孟冬夏，就是相親那天在夢之旅主題公園扮成布偶熊的家伙。
“你好，孟小姐。”余哲森對她禮貌地點了點頭。
“指揮官在下面，我?guī)湍闼㈦娞菘?，這邊走?！?p> 孟冬夏幫余哲森打開了電梯門，站在門外對他微笑著道別。
余哲森來到位于地下一層的戰(zhàn)術指揮中心，發(fā)現(xiàn)只有克萊爾一個人坐在操作臺前的椅子上，昂首盯著上方的大屏幕。
屏幕上是被穿上拘束衣固定在一張旋轉(zhuǎn)躺椅上的柯子謙，他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教官，我回來了。”
“好，辛苦你了?！笨巳R爾從桌下的柜子里撈出一聽啤酒丟給他。
余哲森打開了易拉罐的拉環(huán)，望著前方的大屏幕問道：“他這是暈過去了？審問是還沒開始……還是你對他用刑了？”
“審問已經(jīng)結束了，我們給他注射了鎮(zhèn)定劑?！笨巳R爾回答道。
“那……問出什么來沒有？”
克萊爾拿起一只透明小袋子，里頭裝著一枚帶著血跡的思維晶片。
“這是什么？”
“從柯子謙腦子里取出來的。”克萊爾看到余哲森驚訝的表情并不意外，“歸臨教派對他進行了非法義體改造手術，靠著這枚植入的思維晶片讓控制他的思維，讓他認為自己是被‘組織’培養(yǎng)多年的戰(zhàn)士。”
“那幫邪教人渣！”
余哲森感覺一陣熱血涌上自己的腦袋，他扶著額頭問：“所以……柯子謙其實根本不是歸臨教派的核心成員？”
“他才19歲，要查他的人生履歷太簡單了。他離開學校步入社會不過短短一年，根本沒有機會成為歸臨教派的核心成員?！?p> 余哲森回想起柯子謙在公寓樓里和自己拼命的樣子，喃喃道：“可他那個時候的樣子真的很瘋狂，我都相信了……以為他真的是邪教的狂熱信徒。”
克萊爾從椅子上起身，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已經(jīng)沒事了，取掉這枚思維晶片，他就會恢復正常。我已經(jīng)讓專業(yè)人員檢查過，他的前額葉沒有被破壞，原本人格還保留完整。”
余哲森點了點頭，這應該是最好的結果。
“真是的，不知道是給他做顱內(nèi)改造手術的人良心未泯還是其他什么理由，雖然用的賽博零件都比較劣等，但至少手術程序是嚴謹?shù)?。”克萊爾嘆了口氣。
“能查到零件來源或者手術實施者的身份嗎？”
“這正是我準備接下來和你說的。”
克萊爾把那只裝著從柯子謙腦袋里取出的思維晶片的透明袋子交給余哲森。
“小余，你能不能幫我再去一趟虹雨，去看看那里是否有人知道這枚芯片的來源。”
這一次余哲森沒有推辭逃避，他看了一眼時間便答應道：“我現(xiàn)在就去，等到了那邊虹雨也差不多剛開門?！?p> “我的槍還在你那里吧？再去裝備部領一條武裝腰帶吧。”
“好，教官等我消息?！?p> 余哲森把克萊爾交給自己的思維晶片小心收好，對她行了一個禮。
克萊爾目送他離開，語氣中帶著關心：“小心一點。”
余哲森背對著她走向電梯，伸展手臂比了一個大拇指朝上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