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夜里,半睡半醒,噩夢爭先恐后。
早起,像是經(jīng)歷過生死,恍若隔世。大悲大喜的疲乏灌滿全身,但告訴自己振作起來。
雪停,天氣異常凄冷,村子里外出的人寥寥無幾,忽然眉心一陣溫?zé)?。我忙拿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一張飽經(jīng)滄桑的老臉出現(xiàn)在手機屏幕上,除了厚實的黑眼圈外,眉間還是沒有半點異樣。
旅店的老板對待客人過于冷淡,昨晚入住時收了房錢,一直到今天早上再未見過。因為積雪太厚,不能行駛,我尋思到村子里的飯館吃點什么,轉(zhuǎn)了一圈,只有一個門面窄小的老店立在山坡的最高處。
店里擺放著兩張小木桌,居然有餛飩賣,北方人不會特別花心思在輕薄好看的食物上面,但端上來的餛飩確實地道。店里的老太太精神抖擻的很,邊收拾小小的廚房邊跟我打聽城里的事情,我前后敷衍著老人。
想起昨晚的詭異,忍不住問出來。
“奶奶,這山上有沒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沒什么奇怪的,這村子好幾百年了吧,跟其他村子一樣,只剩了老掉牙的家伙們?!崩咸闷饑共敛潦肿谖覍γ妫赡苁呛苌倏吹侥贻p的女孩子滄桑到這種程度,一臉奇怪。
“店里就您一個人?”
“這店幾天都不來一個客人,老頭子哪里能陪我一直守在店里,大部時間都在村里的小賣部待著,和那里的老頭聊瞎天兒。我這輩子無兒無女,沒有牽掛,只是年紀(jì)大了,心里老覺得空落落的。”老人抿抿嘴,站起身用抹布擦著另外一張木桌。
對于老人的失落我不知如何寬慰,又或者她根本不需要寬慰。
人類常常自以為是的設(shè)身處地,沉浸在理解別人的心酸中,自以為自己善良到像天使。愛他所愛,厭他所棄,恨他所恨。
“姑娘,你自己一個人跑到這村子來干嘛?有親戚?”
“沒有,打算到?jīng)龀?,昨晚這里雪大,就住下來?!?p> “到?jīng)龀歉墒裁???p> “有個親戚在那,遇到點事情?!焙韧曜詈笠豢跍畔妈F匙。
“那是得小心著點,早些年村里的年輕人夜里喝了酒,直接凍死在回家的路上。父母哭成淚人,可就是哭個三年五載的,那孩子也醒不過來,有什么用...”她擦完木桌又走到小店窗前定在那一動不動,光亮繞過她矮小的身材,映在水泥地面上。
酒后死亡的事情屢見不鮮,我不能理解為何人們會沉迷于酒精帶來的虛無快感,以至于付出傷身或殞命的代價。
“奶奶,餛飩多少錢?”看著她的背影愈發(fā)孱弱,讓我有種那個凍死在回家路上的年輕人分明與她關(guān)系不淺的錯覺。
“不要錢?!?p> “???”為什么不要?既然不要錢為何在這店里守著,老店在最高的坡頂,冷風(fēng)更甚,人情更薄。
“不要錢,送你一碗,要吃飽飯才行,不能受著冷連肚子也餓著。到了那些個牛鬼蛇神待著的地方,不知道會受多少罪…”
恍然間眉心一陣翻涌,輕微的撕裂感傳來,我急忙用手護(hù)住。發(fā)生了什么?是林一再也等不起?男鬼發(fā)現(xiàn)了嗎?
此時,老人突然轉(zhuǎn)過身,眉目淺笑。我沖出店門跌坐在下坡的路上,身上沾滿泥水,寒冷叫眉心的翻涌更加清晰。
到底出了什么事?
旅店的大門敞開,我站在院中求助無門,接著一股熱流從眉心淌下,我摸上去,再伸手看,一點鵝黃色的液體粘在指腹,我揉搓一下,清亮如水.
“你在哪?你看了嗎?你快出來,林一好像出了事,坡上那家店里的老人……”我來回變換方向?qū)χ諝馄砬?..天氣陰沉,壓抑感劈頭蓋臉的撞擊在我身體的各個部位,我重新嚴(yán)重的不安起來。
蹲下身體,靠近地面,希望土地能帶來最原始的安全感。
眉間瞬時翻起皺褶,一團(tuán)熱氣從皮膚中拔出,停在臉正對著的空氣中,距離我不過十幾公分,我一時睜大雙眼屏住呼吸。
這難道是林一?我站起來,眉間已不再有任何異樣,那團(tuán)淡黃色熱氣也隨著我起身緩慢的升到與我胸部持平的位置??粗蓄伾臍怏w,我不自主的伸出手摸過去...
“不要動?!蹦泄淼穆曇艚K于想起,即便虛弱,我竟感到一絲欣喜。
“它是林一?然后呢?我現(xiàn)在怎么辦?”我及時止住動作,慶幸自己沒有嚇跑它,可是男鬼要如何處置這團(tuán)虛浮無力的熱氣?
“林一…林一…不要害怕,還去你一直待著的地方,那個地方會護(hù)著你,不要離開,快回去……”男聲輕柔,像是正在哄勸世界上最珍貴的孩子。
而面前的那團(tuán)霧氣竟真的輕晃著身軀朝我貼近,然后消失…是又回到我的眉心了?可是林一既然已經(jīng)離開,我又為何允許他再次進(jìn)入?這樣,對我來說我會喪失什么?
從院中進(jìn)入房間,我不能停下胡思亂想,比起剛才的無措,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男鬼也在房間離我不遠(yuǎn)的地方,我們相互無語,卻各有所思。
我不是能耐得住性子的人,我想知道為什么,也想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卻又不知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