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長一大早就去到天王坊讀書的消息不脛而走,只不過一個上午就傳遍了尾張的高層。對此,前田利家表示自己只是實話實說,絕沒有夸大宣傳。
前一天晚上讀書讀到凌晨,第二天還繼續(xù)撲到學(xué)業(yè)中去,這種年輕人獨有的充沛精力讓織田信秀羨慕不已。
而家臣們則是對信長近乎洗心革面的行為有些不敢相信。
信長背后的美濃是一個十分強大的助力。
如果他從現(xiàn)在開始做一個正常人的話,織田家的家督一定會是信長。
畢竟他和濃姬十分恩愛,舉止親密,兩人在院中一同植樹。昨天白天還一起去河邊賞花。
發(fā)生在前幾天的那件事情,可以說是兄弟兩人的初次正面交鋒。
信行少爺表現(xiàn)非常出色。
據(jù)說信長將刀架到他的脖子上時,他仍然面不改色,淡然飲酒。
信行少爺一言未發(fā),而傻瓜信長則是無計可施,只能殺掉信行少爺身邊一個嚇破膽的仆人泄憤。
雖然這樣看來,信行少爺依舊穩(wěn)穩(wěn)占據(jù)著上風(fēng),但是他身邊的人可是真的死了。
家臣們不得不在早間里重新考慮一下自己的立場。
在選擇繼承人的豪賭中,大家都把全部身家壓到了信行少爺上,但是真正涉及到性命之時,他們多少會有些躊躇。
不少人還會發(fā)出感慨:“如果那時候刺客把傻瓜信長殺死就好了?!?p> “傻瓜信長經(jīng)常像野獸一樣在夜間出沒,假如他遇上妖怪,被抓到黃泉去,就一切都解決了?!?p> “所以大師傅,你是真的連一只妖怪都?xì)⒉凰绬???p> 顧桓看著眼前閉目靜坐,假裝聽不見的大和尚,又一次發(fā)出疑問。
實話只說一半,同樣是假話,甚至因為具有一定的可靠性,更能迷惑人。
前田利家?guī)е鴲荷倌陚兩⒉サ?,正是這樣的謠言。
信長殿下醒來之后就來到天王坊不假,讀書也不假。
但是讀書的內(nèi)容卻不是開卷有益,治國齊家的論語,而是佛經(jīng)。
在信長的各種威逼利誘之下,天王坊的大和尚為他高宣佛號,頌唱佛經(jīng),跳起祈福攘災(zāi)的舞蹈。
往日里平民上多少香火都難以求得的全套法事,信長一個上午便見識了個遍。
都已經(jīng)如此,信長仍是不滿足,一直追著問:“你畫的符箓,可以除妖嗎?”
“跟你學(xué)誦經(jīng),可以除妖嗎?”
“手持你這法器,可以除妖嗎?”
【信長殿下,您什么時候才會停下惡行呢?】
大和尚口中低聲念經(jīng),看似心境平和,但是內(nèi)心里卻完全沒有佛祖,全都是請求顧桓停手的雜亂想法。
“老實說,我知道自己是在胡來,但是我卻又沒有別的辦法?!?p> 織田信秀為什么安排自己去守?zé)崽锷駥m?
一是熱田神宮適合清修,二是熱田神宮于織田家意義不凡。
所謂藤原之后,不過是往自己臉上抹金??椞锛以菬崽锷窆?,這事看來倒是真的。
不過神官早已是過去式,如今的織田家里是沒有相關(guān)書籍的。
顧桓語氣誠懇道:“大師傅,要不你給我推薦幾位能夠降妖的和尚?只要你告訴我他們的住址,我一定不會再來影響你?!?p> 聽到信長殿下的真正目的,大和尚終于睜開了眼睛,他建議道:“殿下,那您為何不去詢問龜岳山萬松寺的大云和尚呢?他是您父親的叔父,還是曹洞禪的開山祖師。”
織田信秀的事情,顧桓怎么可能會去主動了解呢。
他現(xiàn)在開始把池田恒興稱作勝三郎,把前田利家稱作犬千代,管歸蝶叫濃姬、阿濃,就已經(jīng)是非常了不得的進步。
“大云和尚,是有能力除妖的嗎?”顧桓偏頭問道。
天王坊的大和尚微笑不語,但是他的心聲給出了答案。
【這個,應(yīng)該是可以的吧…畢竟他曾經(jīng)也是一名武士。】
顧桓輕輕點頭,表示理解。
武士半路出家做和尚,同樣是東瀛這邊的常規(guī)操作。
東瀛寺廟內(nèi)的護院武僧們可以輕易打退任何覬覦寺廟錢糧的盜賊甚至是大名。
因為他們出家之前個個是橫掃一方的知名武者。
顧桓猶記得,當(dāng)時看的能劇中,斬下平敦盛頭顱的源家大將熊谷直實,最后也是選擇了出家為僧。
“這樣的話,大云和尚恐怕在降妖除魔一事上,遠(yuǎn)不如陰陽師來得專業(yè)。”
雖然顧桓對于大云和尚的實力有些懷疑,但是這是他目前能夠找到的唯一幫手。
哪怕結(jié)果會是徒勞無功,顧桓也愿意花上一下午的時間,寫一封信寄去萬松寺。
以往根本沒有聯(lián)系,甚至連人家的來歷還是從旁人嘴里問出來的,顧桓當(dāng)然不好意思直接問師傅你會不會降妖。
他一口氣寫了兩三頁紙,大多是介紹織田家近況。
也不管大云和尚是否從織田信秀口中得到織田家的事,反正就是一通報平安。
只在最后一段里,除卻祝福禪師身體健康萬事如意之外,提了一個小小的請求:“信長不才,有志于清除妖怪,蕩滌乾坤,所以請給我寄來您最近在看的經(jīng)書,讓我學(xué)習(xí)一二。”
上策之所以是上策,就是因為它的成果是最好的。
常言道好事多磨,王介甫也說,世之奇?zhèn)ァ⒐骞?,非常之觀,常在于險遠(yuǎn),而人之所罕至焉。
所以上策實行起來也是進展困難。
好在顧桓也并不是在這一顆樹上吊死,信一發(fā)出去,顧桓便將它拋到了腦后。
晚間,前田利家再度受到邀請,來到少主的房間里共議要事。
昨天前田犬千代回答了半夜關(guān)于妖怪的事,涉及尾張的“君臣機密”一句沒談,所以今天多少有些不在狀態(tài)。
【哪怕事情十分難辦,只要一直堅持下去,肯定會有收獲?!?p> 在心里為自己打氣之后,他推門走進屋來,準(zhǔn)備以最佳的狀態(tài)迎接主公的提問。
不過令他感到吃驚的是,今天信長殿下沒有問神明和妖怪的話題,而是埋頭于一張紙上寫寫畫畫,似乎是在進行錢糧的計算。
“信長殿下,需要我的幫助嗎?不是我犬千代吹噓,我們前田家已經(jīng)開始使用算盤來代替算籌梳理家計,可以說是東瀛第一家?!?p> 顧桓好笑道:“你知不知道算盤的使用方法是哪里來的?”
前田利家有些自豪地回答道:“前田家的傳承!我本人可以說是珠算武士。”
“我是說它的來源,發(fā)明珠算的地方?!?p> “這毫無疑問是華夏。殿下,您……”
【連這都不知道…白讀書…】
顧桓對于前田利家的冒犯似乎并不在意。
他一伸手就將前田利家的頭夾到臂彎中,這讓兩人看起來十分親密。
“阿犬,我建議你把剛才說的東西都寫進前田家的家訓(xùn)里去,這樣日后能夠免去很多麻煩?!?p> “殿下,會有什么麻煩呢?”
“比如說,有高麗人會說算盤是他們發(fā)明的,你們前田家的算盤用法是從他們那里偷學(xué)來的?!?p> 盡管前田利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仍是應(yīng)允道:“我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