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金色殘陽直射在白木云的臉上,讓她從睡夢中悠悠轉(zhuǎn)醒。她輕嚶一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卻看到一層白色睡帳垂在周圍。她猛的坐了起來,右手下意識的抓起枕頭邊的配劍??辞逯車?,她緩緩松開了手,從床上起身。屋子里的陳設(shè)與前些天的客棧無異,木窗留著一道縫隙,外面隱隱傳來商販的叫賣聲。她依然穿著白天的外衣,想來是自己吃完飯后就自顧睡著了。
她并未著急去找樊平,而是挪到鏡子前,細細端詳起自己。她記得之前被他的胡子扎得生疼,當時并未多想,可剛才卻忽的擔心是不是把這面具扎破了。她睜著大眼睛,幾乎把臉貼在了鏡子上,一處一處仔細觀看,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不妥。不過越看越驚訝,因為這面具就好似一張真皮,完美的與自己的臉結(jié)合在一起,細如羊脂。甚至她用手指沿臉頰仔細摸了一圈,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以將其揭下來的地方。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內(nèi)心有些震驚,這怎么可能?她立即沖出門,左右看了半天,卻未發(fā)現(xiàn)任何開著門的房間。
“樊叔叔?”她試著壓低聲音喊了一聲。樊平的聽覺異常靈敏,上次自己因為勞累離他好遠嘟囔著抱怨了一聲,都被他聽的甚為真切。
“樊叔叔?”莫不是他出去了?
“敢問小公子可是在尋與您同行那位爺?”一個聲音從她身后傳來。
她回過身看到一個中年人站在樓梯口,點點頭道:“是的,您可知道他住哪間?”
“就在您右手的那間,”他笑著一指,繼續(xù)說道,“那位爺給您留話,他去辦事,晚膳時回來?!?p> “有勞您了。”白木云禮貌的點頭回應(yīng)道,說著邁回了自己的房間。
輕輕搓著白天樊平買給自己的那個銅鏡,她的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上翹。這樣趕路勞頓的日子一晃竟也過了將近半個月,自己非但沒有因為樊平對自己必須步行的嚴格要求產(chǎn)生反感,反而越發(fā)適應(yīng)這樣的時光。爹爹平常對自己雖然疼愛有加,指導(dǎo)自己練武時也十分嚴厲,但卻與他完全不同。雖然他永遠走在自己的前面,但那個背影卻是那么安全與平和。
我未來的師父也會像樊叔叔嗎?她握住鏡子,歪過頭懶洋洋的靠在自己的右臂上,斜倚在桌子上,看著鏡中窗外那一縷陽光慢慢消失殆盡。忽的,腦袋中猛然閃過自己偶爾在樊平眼中捕捉到的一些不知名的波動。他去辦事?奇怪,他為什么要在這里留下來過節(jié)呢?
小小白影又一次沖出房門,一溜煙的跑到了一樓。
樓下已經(jīng)有人開始用膳了。她放慢腳步來到掌柜旁邊,若無其事的踮著腳往里看去。掌柜一看是她,滿臉笑容的柔聲問道,“小公子莫不是餓了吧?我著人先給公子送些點心去?!?p> “謝謝掌柜,”她夸張的點著頭,堆著笑說道,“這里是否過幾天會有個桃花節(jié)?”
“當然了!”掌柜似乎一下來了攀談的興趣,向前探探身子說道,“我們這里除了過年就屬這桃花節(jié)最為熱鬧?!闭f完還用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眼中帶著濃濃的笑意。
白木云聽得好奇,繼續(xù)問道:“怎么就熱鬧了?”
“哈哈,公子尚小,待到你十六歲之后便可來親身參與了?!彼麎旱吐曇?,故作神秘的貼近白木云的耳邊說:“桃花節(jié)這天是三水城所有尚未婚嫁的年輕人唯一可以不用父母做主就可以與心上人私定終身的日子?!?p> 什么?原來樊叔叔是來找媳婦的?!她眼睛瞪得溜圓,被驚的向后退了半步。掌柜還當是嚇壞了這位小公子,正不知該說什么的時候,她卻轉(zhuǎn)身蹬蹬蹬跑上了樓梯,一把推開房門沖了進去。
“你怎么了?”樊平的聲音倏地的響起,讓白木云差點栽個跟頭。
答案實在太震撼了。她抬起頭,沒吭聲把眼前之人從發(fā)絲到指甲再到鞋面來回打量了三遍,心中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哪家姑娘會一眼喜歡他。
“有什么不對?”他試探的問了一句,想打破這種古怪的氣氛。
“你真的要娶媳婦?”她脫口便說了出來。可話一離口,立刻心中后悔。
這下輪到樊平臉上堆起古怪之色。半響,他蹲下身看著白衣小人兒,抬手在她額前一探,戲謔的說道:“莫不是有些發(fā)燒?”
啪的一聲,白木云撅著小嘴拍掉了他的手,側(cè)過臉有些嗔怒的哼哼道:“剛才掌柜的都說了,這桃花節(jié)根本就是男女婚嫁的節(jié)日,所以你是想娶媳婦了?!?p> 她的表情甚是可愛,那張平日里看著清瘦的小臉因為氣鼓鼓的樣子變得圓潤了起來。樊平不自覺的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大嘆一口氣道:“誰來找媳婦還要帶個小家伙?”
“小家伙?”她沒聽懂。
他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戳了下她的眉心,咧著嘴說,“不就是你?小家伙。”
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白木云忽的轉(zhuǎn)過身去,蹦出了幾個字:“我,餓,了?!?p> 明明脖子都紅了,樊平笑的更深了。他起身拉起她的手,心中暗道:“好個聰明的孩子,雖然猜得不對,但心思卻十分的細膩。”
晚飯期間,白木云都幾乎沒有說話,埋頭苦吃。知道是自己想錯了,可是就是不想承認。她又猛的扒拉了一口飯,放下筷子冷冷的說,“我吃飽了。”
“那就趕快休息吧,”他斜睨她一眼,拿捏了一個很是抒情的音調(diào)說道,“明日我們?nèi)ザ纱@里的水鄉(xiāng)景色可是十分的秀美?!?p> 果然,白衣小人兒的臉色聞言有了變化,不過還是沒有作答。
“湖光,山色,美食,桃花?!彼种篙p敲桌臺,雙眼微瞇似是已沉浸在那短短幾字描繪的畫卷中。
“我先回房了?!彼酒鹕硇?,瀟灑的甩甩袖,昂首說道。殊不知自己的聲調(diào)中竟透著隱隱的興奮,早將她按耐不住的心情出賣得痛快淋漓。
子時,整座客棧沉睡在夜色之中。
一輪彎彎的月牙吊在空中,偶爾一絲薄云為她抹去倦容。一個黑色身影悄然無息的從這里的一扇窗中飄出,似踏著一柄泛著幽光的利劍,瞬間消失在天際。
夜幕中的桃林依然散發(fā)著誘人的花香。
“等你多時了?!币粋€慵懶的聲音打破了這里的寂靜。
“你沒有遲到倒是新鮮?!狈捷p巧的落在一棵桃樹的樹尖上,雙臂環(huán)胸,面色深沉。
“哼,瞧你這樣子。”那個聲音中充滿著諷刺,“好端端的非要變成叫花子?!?p> 一個身影從一棵樹下的陰影中緩緩走出,抬眼盯著樹上之人,“莫非你想重溫少年的流浪生活?”
話音剛落,一道淡藍色的幽光直直戳在這人的身前。
“怎么?我猜錯了嗎?”似是沒有注意到眼前的絕殺,聲音依然不緊不慢。
又一道藍光飛來,他直接一個翻身以極快的速度飛落在了與樊平緊鄰的樹枝上。那白衣隨著夜風輕輕蕩起,長發(fā)披散在肩頭似瀑布反射著瑩瑩月光,寬大的袍袖中隱約可見一把青色短劍。他的肌膚仿佛有隱隱光澤,長狹鳳目中閃動著如琉璃的光芒,圓潤的嘴唇微抿,沒有任何表情。剎那間,兩人似靜止在這片桃林之上。
猛的,一道青光直撲樊平面門,打破了這瞬間的寧靜。樊平扯動嘴角似是毫不在意,從容抬起右手又是一道藍光從袖口射出。
“嗡~”兩束光竟在空中膠著在一起,顫抖得令空氣都震蕩開來。
白衣人一揮手,青光啪的一聲猛的一抖改變了方向,又奔樊平而去。同時他衣袍一甩,手中多出一柄長劍,腳尖輕輕一點,整個人如飛燕般輕盈的刺向樊平,隱隱一道波紋隨著劍鋒橫掃過去。
空中的那道藍光被甩開后黯然掉落在地上。樊平冷笑一聲,手中也出現(xiàn)一把幽光長劍,冷喝一聲,向來人挑去??此茻o華的一招,卻讓幽光劍身微微顫動起來,仿佛龍吟的聲音在劍身內(nèi)響起,破了那圈波紋。白衣人向右側(cè)一晃躲了過去,沒有硬接這一劍。
電光火石間,二人交換了位置。白衣人猛然收手,將長劍重新立于身側(cè),靜靜的看著對面的人。樊平也順勢扣住寶劍,眼神玩味的端詳著他。
半響過后,樊平緩緩開口道:“沒想到才短短三年,你便已進入‘入微’的第六層?!?p> “怎么?嫌我慢?”白衣人面容不變,聲音中透出一絲不屑,“你這絕招也不過如此”。
“是有一點慢,”樊平手中的長劍“唰”的消失不見,聲音中笑意漸濃,“這就是高手的寂寞。”
“哼,就算你幻化成這副模樣,不要臉的本性依舊?!卑滓氯锁P眼中也凝聚了笑意,嘴角輕輕上翹。
“我看你還是正經(jīng)點討人喜歡?!闭f著,樊平輕身一縱便落到了地面,大咧咧的往地下一坐,靠在身后的大樹上。他向上面的人招了招手,拍拍身邊的空地。
“酒呢?”他攏了下長發(fā),又扯扯皮襖,不耐煩的催促著。
白衣飄飄落在他身旁,聲音中透出些許期待:“你我二人如今難得一聚,酒嘛,自然是早已備好。”
不多時,濃濃的酒香便飄滿整個桃林。月光下,兩條人影隨意的坐在地上,一人一壺,笑聲不斷,方才的對陣似從未有過。
“你說你那怪胎師父怎會舍得放你出來?”剛才風華絕代的白衣人現(xiàn)下手中拎著一壺酒,頭發(fā)有些散亂,仰頭便是一大口。他用右臂半撐著自己的上身,側(cè)臥在樹下,鳳目斜睨著已經(jīng)干掉三壺的樊平。白色長衫不規(guī)則的攤在他頎長的身體周圍,猶如襯托著一尊美麗的雕像。
“兩年前,他得了一個奇怪的卦象。”樊平隨手又扔掉一個空壺,雙手支起上身,頭發(fā)垂在身后,愣愣的盯著空中的月亮一字一頓的說道,“是我的劫。”
白衣人沒有任何反應(yīng),靜靜的等他繼續(xù)。
“很模糊……”他緩緩收回目光,正色的看著白衣人,“要想應(yīng)劫,必須有一個關(guān)鍵之人相助?!?p> “哦?”白衣人一挑眉,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我用了兩年的時間終于找到?!狈较氲浆F(xiàn)在正在做夢的白木云,嘴角不經(jīng)意的笑了笑。
“那你約我來的意思是?”白衣人晃了晃手中的壺,又是一口。
“收她為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