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唉！都精神點兒，程大哥家眷要來，都給我收拾干凈點兒穿齊整??！”衙差周小伍在牢里吆五喝六的：“聽見沒？大姐兒要來！不許嚇著她！把馬桶都給我拾掇了！”
才進門程西就聽見吵吵嚷嚷的聲音，心知是小伍哥知道他們要來，提前過來打招呼。這可不是后世的法制社會，縣官不如現(xiàn)管到哪都有道理，在這里衙差和牢頭就算得上監(jiān)獄一霸。
相州的大牢有兩個，一座在城墻外邊，相州東的安陽縣衙旁，守衛(wèi)森嚴，主要看押秋后問斬的重犯。另一個就在府衙西邊，稍小些，等同現(xiàn)代的看守所性質(zhì)。這里面押著的，都是小偷小摸、坑蒙拐騙的、打架斗毆的混混潑皮們。這些都是慣犯，雖然犯了罪，又不至于罪大惡極到被流放或砍頭，在牢里關(guān)幾天也就出去了。程大郎這種，審理中的案件疑犯，也被關(guān)在這方便提審。
衛(wèi)秀才拉著自家外孫女，轉(zhuǎn)頭警告道：“西娘，不許到處張望，咱們直接去找你爹?！彼麡O其不贊成讓程西來這兒，但是到底對案情悲觀，這孩子說不定還能見她爹幾回，也就把她帶了過來。
程西雖然沒進過古代大牢，古裝劇總是看過的。臨走前，還跑去問衛(wèi)娘子，用不用給自己爹帶點吃的什么的，誰料衛(wèi)娘子雙手一攤，沒錢，捎什么？她自己還在娘家蹭飯呢！于是，程西便兩手空空。當(dāng)然，進來之后發(fā)現(xiàn)他爹日子甚是愜意，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畢竟是大牢，還是男監(jiān)，夏季充滿汗臭、腳臭不說，空氣中還彌漫著便溺的味道。但程西心理承受能力頗強，實習(xí)的時候就見過河漂（警察的俗語：河里發(fā)現(xiàn)的尸體），蒼白、腫脹而且殘缺不全，連有些不常出外勤的老警察都吐了，她也只是有些不適。因此，監(jiān)獄里的潑皮閑漢們，隔著柵欄冷眼打量著這個小黑丫頭，不哭不鬧一臉鎮(zhèn)定，心說，這不愧是程直家的大姐兒，有氣度！不由得對她高看了一眼。
程大郎在最里面的一間小單間里。程西四周打量，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白為老爹操心，他的隔間稻草干凈、被褥整齊，正中還放了個小方桌子，里面竟然四碟小菜和饅頭。程大郎光是坐著就虎踞龍盤、一派江湖老大的樣子。
“大郎，我?guī)汩|女來看你來了?！毙l(wèi)秀才開口，心里一酸，這也不知道西娘還能見自己爹幾回了。
程直實在看不上自家女兒，冷哼一聲，指著同一牢里一個白胖子說道：“西娘，這是你童伯，他是咱相州南米的團頭，叫伯伯！”
白胖子童團頭生得一雙鳳眼，五官端正，如果瘦一點兒，甚至可以說挺俊秀的，只是嘴角長了一個大痦子。
程西毫不矯情，躬身施禮，朗聲叫到：“童伯伯好！”南米的團頭，指的是他是管著米市所有南方運來的稻米的行業(yè)首領(lǐng)。市井中人最重視臉面，這跟自己爹關(guān)在一個小隔間的行業(yè)老大，不能不見禮。
程直看見程西給童團頭施禮，臉色才好看了點，還是忍不住抱怨：“這是我那不成器的閨女，平時說話就像蚊子，不成樣子?！?p> “哎,程大郎，你可別這么說。我看西娘就很好，這年紀輕輕就上過公堂，還進了大牢。青出于藍，這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童伯伯勸解。
靠，這都是什么價值觀啊。饒是程西兩輩子見多識廣，也被他說囧了，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罵了句粗口。
程大郎得意洋洋道：“那是我老程家遺傳的好！他們老衛(wèi)家，都是讀書人，沒經(jīng)過事兒，一遇見就嚇傻了！”
程西跟衛(wèi)秀才對視一眼，兩人都想拔腿就走，把這不知死活的爹/女婿給丟在這里面發(fā)霉，就是他最好的歸宿。
“爹，我想找你問一下，”該說的還是要說，程西壓了一下怒氣，組織語言道：“你在市井之中，認不認識，嗯，身手比較靈便的？”
“姐兒要找人幫你打架？不用，西娘，誰惹了你，報你爹的名字就行！要不，報你童伯伯的名字，他要還敢欺負你我把他腿敲掉！”童團頭笑瞇瞇的，眼中卻閃過厲色。程西在心里一哆嗦，她看得出來，這笑瞇瞇的白胖子說的是實話。
“不是，我是想，趁明天起棺的時候，找人去李朱氏院子里，找一件東西。”躊躇了一下，程西說道?！跋胝覀€，呃，梁上君子。”
“哎呦，大姐兒，你說你怎么不早兩天說。早兩天，我去最合適！”程直還沒表態(tài)，隔壁牢里一個瘦高個子一拍大腿，懊悔不迭的插嘴?！霸圩顣禆|西，嘿嘿，大姐兒說話文雅，還叫君子！”
程西額頭汗如雨下啊，仔細一看，這竟然就是那天幫自己和娘端洗衣盆兒的路人甲。
“她一個小孩兒能查出來個屁！別跟著她胡鬧，西馬道倪螳螂，你不錯！”程直一擺手，對程西說：“他看你爹進來，在鐘樓巡邏的捕快眼前面搶了個包袱，特意進來陪著我！快叫叔叔！”
程西依言見禮，宋時市井中喜歡給人起花名，這路人甲長手長腳，果然比較像螳螂。她刻意忽視程大郎那前半句話——合著，我在堂上都是瞎折騰啊——暗中一遍一遍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就當(dāng)他是前世一個普通案犯、不能有偏見！就當(dāng)他是一個普通案犯，不管多討厭，也得查清楚事實。
這時候，童團頭插嘴說：“西娘，你去二道街找李四兒，他也是個腿腳便利的，慣會翻墻，保證不讓人逮著。你爹對他有恩，他不敢推脫，你讓偷啥就偷啥！”
“行。我還需要有人出趟遠門兒，去李朱氏的老家查查?！背涛鬈P躇，在現(xiàn)代辦案子，信息共享，有事兒一個電話就行。古代要知道嫌疑人的信息，可不就得靠著兩條腿？從河北到淮南的小鄉(xiāng)村，著實算得上遠門了。
“大姐兒放心，這個我去就成?！毙∥楦绮遄欤骸俺檀蟾绲氖聝壕褪俏业?。查那李朱氏的背景，本就是分內(nèi)之事，你就還要打聽啥？我回去收拾收拾，跟衙里報備一下，明個一開城門就出發(fā)！”
“就是，小伍去，衙門里出差查案，還能報公帳?！背檀罄烧f的理所當(dāng)然，也不表示下感激，就好像衙門是他家開的。
程西不知道小伍哥這樣一個大好公職青年，是怎么淪落到跟自己爹這種人勾搭起來的。深深地感到，在這牢里面再多待一會，她的人生觀價值觀都會被徹底扭曲，她也不多嘴，跟著姥爺轉(zhuǎn)身離開。
進來的時候，她迎著的都是牢里潑皮們打量的目光。程西半點不露怯，說話行事自有風(fēng)度，完全不像尋常稚子幼童。于是，地痞們覺得，這程大郎家的大姐兒，膽子大、干脆利落，行事頗有我輩風(fēng)范?。?p> 就在程西一腳踏出牢門之時，潑皮閑漢們轟然喊道：
“老爺子慢走！大姐兒慢走！”
到底把程西驚得一個趔趄。
?。?p> 不好意思，今天白天去修筆記本了，只能更這一章，另外把昨天那章的標題改了，實在看不順眼，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