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武俠

行行

四八五 江下繁花(四)

行行 小羊毛 3039 2019-09-17 11:21:58

  聲音確證了沈鳳鳴的猜想——今日“三十”的任務(wù),原來就是在這花樓之上,扮演曲重生。

  三十昨日說,曲重生絕非沽名釣譽(yù)之輩——沈鳳鳴雖不知他這話是否帶了幾分先入為主,但那一個在鎮(zhèn)淮橋外小樓間覷見過的東水盟主——舉手投足間確乎有種淡淡凌駕人上之氣息,絕非常人能輕易扮演得了——若不是昨日見過,他差一點(diǎn)要猜想——關(guān)于東水盟復(fù)出的一切,會不會是三十帶著他的“食月”布下的一場戲。

  可正因如此,他更難理解曲重生之意圖——他在這次大會之前曾去往不少世家門派拉攏豪杰,更在臨安召過集會,按理是在江湖上露過面的人物了,原不至于如此藏頭露尾。或許喜歡躲在幕后當(dāng)真是一個人的秉性——以至于在自己人面前都戴著面具——那么,當(dāng)時去往臨安的那個曲重生,又是不是真正的曲重生?

  今日的三十比昨晚話何止多了十倍,沈鳳鳴思忖游移間,開場白已差不多說完了。他向四周看看,大部分人聽得饒有興致,可他只覺身處虛幻——虛幻的彩綢與飄動的香氣,虛假的盟主與面目不清的伶人——這其中的真實(shí)——那個真正的曲重生,又躲在哪里?他一定身在這花市的某處——或許在這巡場諸多伶人之中——觀察與操控著這場計(jì)劃好了的陰謀。

  “我知曉不少江湖同道心中尚存質(zhì)疑,”花樓上的三十繼續(xù)完美地代入著應(yīng)有的角色,“今日之會,便為盡解疑問,為令我江南正道武林結(jié)成真正的盟軍。東水既為‘盟’,自必重諾重信,與盟約有關(guān)的任何事,曲某皆會向諸位坦誠以告,盼諸位亦能回報以同等真誠。為表這份重視——”

  他稍稍一停,面具上細(xì)細(xì)的雙目如亦有光,投向田琝三人處。先前他已然以主人的口吻將三人鄭重引見了一番,田琝并不客氣,便站起身來,咳了一聲:“在場諸位恐有認(rèn)得在下的,亦有不認(rèn)得在下的。今日此來,雖是奉上頭的意思,但田某自小習(xí)武,亦有一半心屬這江湖,也算是江南武林之一份子,于盟約之事與這大會之序,悉聽盟主之命。若說這身份真有什么別的意思——我三人只不過受邀、受命,來與東水盟之重諾重信作個證見,如此,諸位英雄也當(dāng)對今日之大會、盟約之未來越發(fā)信服?!?p>  “不敢當(dāng)?!比釉?,“有太子和田大人這句話在,我想再無人會懷疑我東水盟邀集江湖豪杰之真誠。”

  花市之中一時無聲。這份“證見”可是出自東宮——哪怕最不齒與廟堂扯上干系的江湖中人,只怕也不得不承認(rèn)其分量。但正因?yàn)槠浞至窟^重,眾人愈發(fā)不知是有什么樣的“坦誠”“信諾”需要這等維護(hù)。

  夏琛亦不安地咬了咬唇。田琝口才似乎見長了許多——這般侃侃而言的樣子于他很遙遠(yuǎn)。

  “那曲某便入正題了?!比诱?zhí)铿\落座,口氣一肅,“眾位皆知,家父過世之后,曲某常年旅居四處,與這東水盟、這江南武林久已疏遠(yuǎn),所謂盟主之虛名,所謂江湖之地位,自來看淡,原是不必特意拾起的。可今年曲某忽無意中得知盟中一事,此事卻與諸家都大有干系,思前想后,覺得唯有重啟盟約——今日召集諸位武林同道于此,便是為將這個消息饗予各位?!?p>  眾人好奇,不免屏息凝神,待聽他說。

  “可算是個好消息?!比α艘恍?,如面具上的表情一般輕盈,“但不是十分好?!?p>  “曲盟主休要賣關(guān)子?!庇行募钡囊训?,“什么樣要事,但說便是?!?p>  “東水盟前身名為‘江下盟’,乃鄙師祖與‘江南第一莊’舊任莊主聯(lián)袂而創(chuàng),”三十道,“可是當(dāng)年——鄙師門一脈從北方渡江而來,夏老前輩與在座大多數(shù)英雄,卻是江南的豪杰,雖同仇敵愾,但這么多門派,總有強(qiáng)弱參差、心思異同,又兼有的素不相識,彼此要全數(shù)交心乃至立起同盟,總還需一些規(guī)矩——一些信得過的手段,防得——倘反納入了金狗之內(nèi)應(yīng),或是別有居心之輩,得不償失。故此兩位前輩商量了個辦法,凡入盟者,均需以其人或其門中最為重要之物作為憑據(jù),質(zhì)于盟中。此物可為家傳珍信,可為金銀財(cái)帛,可為門中機(jī)要,可為武功秘法——此乃入盟之條件,只是曲某一介后生,多年來一直不知當(dāng)年江下盟竟有這一條?!?p>  話音半落,下面已有人交頭接耳起來。三十又道:“這事說大不大——當(dāng)年的盟友大多年輕,憑一腔熱血單打獨(dú)斗者良多,開宗立派者少,要說江下盟拿了多少寶物錢財(cái)、藏了多少機(jī)密珍聞,實(shí)在也談不上;但說小也絕不小——人在江湖,傍身之技大多還是有的——哪怕此技遠(yuǎn)稱不上冠絕武林,但對這些前輩而言,卻已是箱底絕活,肯交予盟主,已相當(dāng)于將身家性命都拿了出來。江下盟初盛之時,的確收括了不少‘絕技’,而這許多英雄當(dāng)年為抗金奮不顧身,有的尚未留后便再無歸來,有的雖有兒孫子弟,卻尚來不及將秘技相授——這許多英雄后人,包括在座各位,相信也有不少并不知本盟存留了其家中‘寶藏’,若無人提起,這許多家學(xué)之秘,定須告失傳?!?p>  他停頓了一下,“曲某知曉后,只覺茲事體大,思量再三,為各家淵傳,亦為武林福祉計(jì),必須重建盟約,重召舊人,以為不埋沒這份辛苦集得的絕世至寶。為此又各處走訪舊人,以期探尋這‘秘藏’更多消息,求教各家前輩之看法。其間或有些誤會,皆因曲某不敢太早將此事公之于眾,引人多有覬覦。但今日開誠布公——主要為的便是尋本溯源、物歸原主。”

  這面沈鳳鳴與邊上萬夕陽不免對視一眼。都以為曲重生是要拋開江下盟的淵源另起爐灶,卻料想不到這番話的意思竟是要“尋本溯源”。沈鳳鳴知曉那樓上并非曲重生本人,倒還能暗自嗤笑此番言語之虛偽,但似萬夕陽等,此際心頭大多卻愈發(fā)疑惑,故此并不敢立時發(fā)聲質(zhì)疑。

  只見正面花架東首“騰”地立起來一人:“在下虞山閔志誠,敢問盟主的意思是說——那些門派秘藏這些年一直都存留在盟里——就在此地?在建康?那我閔家當(dāng)年——”

  三十示意他先莫急?!熬烤垢魑患覀髦镉袥]有在本盟‘秘藏’之中,曲某實(shí)難一一記得,不過如今已尋到一份記錄抄本,可用來比對。只是——在此之前,曲某希望能與諸位重訂盟誓——便如當(dāng)年一般,確信在座各位與曲某乃是同心一意方可?!?p>  “這個自然,閔某第一個愿意。”閔志誠忙道,“若真如盟主所說,這‘秘藏’一事非同小可,我相信此物一出,定要叫心懷不軌之人盯上,后患無窮,若我們都不能同心一意、同仇敵愾,反倒叫盟主一人背負(fù)那般危險,豈非讓人寒心?!?p>  他身邊卻又有一人,手敲了桌上茶壺,懶洋洋表情叫人看了十分不快:“那曲盟主所謂的‘盟誓’,又是什么呢?”

  三十伸手示意,身邊的梁十二已取過一匹寫滿了字的素絹,展開道:“今日便是為此——東水盟約,有賴各位共守。”便仔細(xì)念起。

  他聲音十分洪亮,便與適才唱戲也似,傳出甚遠(yuǎn)。只聽他不緊不慢念道:“……今遍邀豪俊,重立盟約于東水之濱,凡入東水盟者,皆誓以‘坦誠共濟(jì)’為念……皆遵如下信法:

  “其一,東水盟以盟主為尊:有副盟主一名,左右袖各一,盟中要務(wù),四人共決;另設(shè)盟使若干,受命攜盟旗于同盟內(nèi)外遞傳盟信……

  “其二,東水盟以信諾為基:入盟者須將一件本門要物登記于冊,并于入盟一月之內(nèi),將此物交東水盟左右袖以為妥存……

  “其三,東水盟以同心為旨:遵誓者,共相濟(jì)之;違誓者,共追討之;外敵者,共抵御之……”

  如此等等,條數(shù)頗多,梁十二足念了半炷香光景,末了道:“曲盟主大公無私,方有今日東水之盟,盟主之位相信眾位必?zé)o異議。梁某不才,得盟主垂青,與戴兄忝為東水盟左右袖。我三人謹(jǐn)遵舊法,當(dāng)先行歃血、留印,稍后將盟約傳遞諸位:凡愿入盟者,同樣為之;不愿入盟者,恐須即請離去。”

  另一邊戴廿五捧出備好的海碗,三人即行歃血,連三十亦伸手入面具之內(nèi),將血沾唇,隨后將手印按于盟約之上。

  樓下眾人一時面面相觀,人人都想從他人臉上看出——是不是自己會錯了意。先前“曲重生”分明說的是“秘藏”乃屬先人遺下,內(nèi)中寶物要各歸其主,可現(xiàn)在聽起來,盟約的意思卻是——要向入盟者索取寶物?昔年抗金勢緊,家國危在旦夕,莫說一己之私物,就是性命血脈都要不保,倘江下盟能聯(lián)合南北群豪抗擊敵侮,熱血豪俠愿意獻(xiàn)出所藏倒還說得過去,可如今夤日清平,哪個又愿意將自家之秘白白奉上?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