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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四七九 斷玉玢璃(七)

行行 小羊毛 2955 2019-03-17 15:35:58

  單一衡有軟甲護身,夏琰倒覺稍許輕松點——至少,單疾泉還不至于失心到真全然不顧他死活的地步。不過張庭于此看法便不同了。于他而言,如此意味著——單疾泉恐真不會輕易罷手。

  “單先鋒,你這是在謀奪朝廷命官的性命,你可知道!”張庭厲聲道。就算夏琰與朱雀并不在官簿具名,但他張庭可是堂堂正正的殿前司長,這話當然不算說錯。若他是一個人來的,死無對證倒也罷了,可如今——除非門口那三百禁軍盡數(shù)死絕,否則他若折在青龍谷,京城里總會來算賬。自然了,滅三百人之口本就是無稽之談,只因此事本身就足以招來朝廷之討伐,張庭料想單疾泉總不會連這點利弊都辨不清。

  單疾泉果然抬了抬手,令暫停了放箭。“我沒有與張大人為敵的意思?!彼⑿﹂_口,“張大人這次是為保護儀王前來,當然是青龍谷的朋友,相信不會插手青龍教與朱雀師徒的恩怨。”

  言辭中的暗示何等強烈,張庭自不會聽不出單疾泉是要他置身事外,不要援手夏琰。他口中干笑?!皢蜗蠕h說笑了,一會兒朱大人可就來了——張某還得跟著混口飯吃,不想掉腦袋?!?p>  單疾泉亦笑?!叭羰菃文诚蚰惚WC——朱雀來不了?”

  夏琰面色微變,張庭道:“單先鋒這話什么意思?”

  單疾泉接著道:“若是單某向你保證——他們兩人今日,一個都不能活著離開此地?”

  “單先鋒好大的口氣?!毕溺滩蛔〉?,“你憑什么保證?”

  “君黎,”單疾泉面色淡然,“你就沒覺得——今日迎接你的,少了什么人?”

  夏琰的確有點奇怪。凌厲對他這事極為上心,知他今日前來,按理會早早接他——至少不會至今不見人影。不過,單疾泉對自己設下埋伏,他相信凌厲必不知情,或許被他用什么言語欺瞞了自己的到來亦未可知。

  他便笑了一笑。“你想說什么?”

  “凌厲沒來迎你,是因為他覺得有更重要的人需要迎。”單疾泉自問自答,“在他眼里,你怎么比得上朱雀重要?!?p>  “凌大俠是什么樣人不消你來告訴我?!毕溺?,“他與我?guī)煾赣植皇菦]見過,當初他們在臨安一會,再有什么話也都說明白了——這是江湖皆知的事情,想必不會似單先鋒這般,將我這次鄭重提親,用作了不可告人之餌!”

  單疾泉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澳憔褪翘床煌??!彼琅f笑著,“雖說我亦沒有定要說服你的必要,可其實——無論是你,還是張庭大人,我都已給了最好的選擇了。你只要肯點頭對付朱雀,張大人只要點頭不插手——我們,實可以不必落到這般的。”

  “我聽出來了,你根本沒把握?!毕溺ζ饋?,“說什么要我們離不開青龍谷——退一萬步說,凌大俠真是去見我?guī)煾噶?,他也攔不住我?guī)煾浮?,你也沒把握攔住我?!?p>  “凌厲一個人,當然攔不住你師父,這我還是曉得的?!眴渭踩溃安贿^——你就沒想過,你師父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沒來?”

  他轉(zhuǎn)向張庭,“張大人,你可知道為什么?”

  張庭猶豫了一下。“朱大人武功蓋世,這世上若真有人能留下他——只除了拓跋教主。單先鋒該不會是說——拓跋教主沒去建康吧?”

  單疾泉還沒說話,倒是被夏琰困在身前的單一衡忍不住冷笑出了聲,“今日本就是設局對付朱雀——這么簡單的道理,你們現(xiàn)在才想通?”

  這話若是從單疾泉口中說出,夏琰倒未必便信,可從單一衡口中出來便是另一回事了。他心里緊了一緊,手上也下意識緊了緊?!皬埓笕恕!彼_口,語聲稍許急促起來,“這里交由我,勞煩你去谷口,帶上人往樹林里接應下我?guī)煾浮!彼恳晢渭踩m不愿給他發(fā)現(xiàn)自己心緒到底是受了影響,可若朱雀當真有危險,他如何可能袖手?單疾泉想必是不肯輕易放自己走的,也便只有先借張庭——就算是拓跋孤加上凌厲,總也無法在面對朱雀的情形下,還能無視張庭與三百禁軍吧?

  “只怕已晚了。”單疾泉面含微笑,顯得胸有成竹。

  “張大人,你還等什么!”夏琰喝道。

  “不是——不是張某不去,而是……”張庭為難,“君黎大人,這次來的都是儀王府軍,除非事關儀王,否則不可擅動,這道理你知……”

  “你別忘了我手上有禁軍符令!”夏琰疾聲道,“府軍也一樣要聽從號令!”

  “可……可半塊符令,出了京城,就令不動禁軍,就算是朱大人也……”

  他話未說完,一股勃然散發(fā)的冷意忽然卷至,將他手中大氅陡然翻起,他看見夏琰身周落雪竟爾如受巨風吹刮,驟然向四面勁散,已凝成團的雪花忽如有實,穿過長空嘯起絲縷風聲。

  眼前一晃,就連單一衡也不曾防備夏琰是何時拔出了他腰間單刀——他左手依舊挾住少年脖頸,右手的刀刃——卻指向了張庭。

  “看來你是真打算與青龍教狼狽為奸了?”夏琰目底泛出種少有的微紅,像每場大雪之后過于蒼白的大地泛出的暗光?!拔医o你機會想清楚,你想做你的張大人還是想死?”

  張庭沒有見過這樣的夏君黎。不過是一瞬間,他像是再沒有了耐心慢慢消磨而立時散發(fā)出了巨大的殺機——他錯覺這一剎自己見到的或竟是第二個朱雀。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立時道,“好,我這便去接應朱大人?!?p>  他在百忙之中向單疾泉看了一眼。單疾泉嘴角還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就像篤定著無論張庭怎樣選擇都沒有任何勝算。

  雪越發(fā)大團大團地落下,這荒冬的小徑,終于只剩下夏琰獨面對手。他卻沒有時間為自己感到凄涼。如果先前他還覺得自己理應拖延時間以等朱雀的到來,那么現(xiàn)在他已不得不相信——悠閑是對手才擁有的權利,而自己,或應以最快的速度結(jié)束這里的一切。

  他沒有與單疾泉交過手。如果是在以前,他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真能拿下這個對手。但此際他沒有第二個選擇——他非勝不可。

  他不想多浪費哪怕片刻——他驟然推開單一衡,無論是作為人質(zhì)還是作為累贅,他都不想要這個只能徒然作個表演道具的少年夾在其中。大概是這樣的突然讓單一衡感覺有幾分失落和受傷,他面色有些猙獰,手中已沒有刀卻還是復沖過來——反正他有護身軟甲,他什么也不怕。

  可叫他更沒料到的是——他和身才剛撲近夏琰身前,肚腹忽然一記悶痛。他在眼前一陣發(fā)黑中驚愕地意識到自己是被夏琰毫不猶豫抬腳踹了開去——他驚愕于自己的驚愕——驚愕于自己怎么竟下意識以為——夏琰這樣的人,絕不會用出這般粗蠻的招式來。

  少年跌出去,“啪嗒”一聲落于濕漉漉的地面,泥濘與濺水令得他無比狼狽,他竟痛得一時起不得身,連半個字都吐不出。夏琰即使沒有用十分力大概也用了七八分——哪怕蠻力非他所長,這一下也實得很,單一衡若不是有這身軟甲,只怕便要落得個臟腑破裂。

  就連單疾泉一直保持著的笑都有那么一瞬消失了。刀光映在他眼里,令得他雙目一霎時仿佛亦閃出了兇光。

  夏琰連一分停頓都沒有。手里這把并不慣用的刀,和那已沉暗了周身的濕冷,令得此時此刻的他再沒有學自凌厲的那些輕靈,只剩下朱雀刻在他身心的狠戾。

  是什么都好。他的心里只有四個字。速戰(zhàn)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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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厲現(xiàn)在也并不輕靈。

  朱雀首先尋求下手的就是兩個對手中稍遜的他。懾人的寒意壓迫而來,他手中紅綾下意識翻起,直指對手如熱焰噴薄。內(nèi)息沿軟綾撲入冷意已甚的空氣之中,像一道無形之劍,仿佛瞬時就能將極寒射出一個洞來。

  可朱雀右手一伸,明明不過是虛握,卻如捏住了有形的實質(zhì),一抓一抽——明鏡第八訣“移情”,舉重若輕——凌厲傾力而出之劍氣如整個被他用力拉扯過去,連同整段紅綾與他的手臂,都要被這遙遙一抓帶動。

  凌厲早知面對朱雀決計無法如面對其他對手那般輕松,卻萬料不到他上來便施以“移情”。他見狀立時收落劍氣,“移情”隨之自斷,拉扯之力忽然消失,綾緞頓時得了自由,凌厲身形方穩(wěn),立時腳步移動,身法奇詭,倏忽已逼近對手三尺之內(nèi),紅綾斜刺里如吐信龍蛇,擊向?qū)κ钟壹纭?p>  巧得很,朱雀也沒打算避后,他本就準備迎上——雙掌指尖相對似分似合,“明鏡訣”以“若實”聯(lián)出一段似“潮涌”非“潮涌”的氣浪,身前空氣頓如水波漾了一漾,紅綾未及觸到他身體,已波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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