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武俠

行行

四二六 緘語以默(三)

行行 小羊毛 3139 2018-02-11 11:04:33

  沈鳳鳴眼見是要得手,此時被人攪擾著實(shí)有幾分不爽快,卻也只得應(yīng)道,“什么事?”秋葵自是趁機(jī)躲遠(yuǎn)了。那門外之人口氣急迫:“沈教主——那個關(guān)默他好像——好像是——服毒自盡了!”

  “什么?”沈鳳鳴還未便信,走去開門。關(guān)默那兩個他早搜得干干凈凈,哪里還得毒藥來自盡?

  門外是李文仲的手下,表情焦急?!吧蚪讨鬟€是趕快去看下,我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可看上去的確像是服毒。”

  “你帶我去?!鄙蝤P鳴眉心皺起,也只得隨他出了門。不知這是否那伯侄兩個耍的什么花樣。若關(guān)默當(dāng)真竟服了毒,此事倒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秋葵也自心中有疑,跟了出來。甫一至庭院,兩人已隱約聽見關(guān)代語哭喊之聲。伯侄二人此時被禁足在武侯園的偏角小屋,原是不算遠(yuǎn),片刻便到了門前。只見一左一右兩個大人方能按住了極欲掙扎而起的關(guān)代語,另有兩人看著關(guān)默一籌莫展,見得沈鳳鳴來,都是吐了口氣,手下稍許一松,關(guān)代語已然掙脫出來,撲到沈鳳鳴跟前,一把拉住他,“你快……快救救我大伯,你快救救我大伯!”

  沈鳳鳴原不想叫他近身,可見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時間真看不出有甚作偽之處,又向關(guān)默掃了一眼,只見他面色烏青,雙目緊閉,口鼻盡是血污,身上不斷打著顫兒,像是很冷——甚至不必細(xì)察,他已知中毒多半不假?!八螘r服的毒?毒物在哪?服了多少?”心中不是不驚——他與關(guān)默說那一番話,不是為了這么個結(jié)果。

  “就是……方才……我……我不知道?!标P(guān)代語能答的一個也沒有。一旁人已道:“我們方才問過了,聽起來關(guān)默服毒時,他在另一頭,沒發(fā)現(xiàn),等見時已是這般了。我們也搜了這屋子,沒見著有何藥瓶藥包能藏毒物的,更未尋著什么毒藥蹤跡?!?p>  沈鳳鳴翻看了關(guān)默眼口癥表,伸手按住他頸上脈絡(luò),細(xì)體毒性,目光還是落回關(guān)代語面上,“你不要吞吞吐吐的,好好說,他服的究竟是什么毒——你若不說,我真救不了他?!?p>  “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關(guān)代語大泣,“你……你怎么能救不了他,你不是教主嗎!”

  “我是教主——不是神仙。蠱毒不是尋常毒劑,要細(xì)研出了是什么樣的蠱蟲什么樣的毒性少說也要花幾個時辰,只怕他等不了!”

  關(guān)代語愣愣地看著他,像是不肯相信,良久,忽將兩手握拳,“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逼大伯去殺摩失師叔,他怎么會——怎么會服毒自盡!”忽又哭泣,“我求求你,你一定能救他的,你——你一定能救他的,我求求你,我只有我大伯了,他不會死的,一定不會死的!”

  沈鳳鳴耐著性子:“你說他是服毒自盡——那你必是看到他服下東西了?否則,你怎知他不是受人暗算?怎知不是中了淬毒之物所傷?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都清清楚楚說出來,若再哭哭啼啼,徒費(fèi)時辰,神仙也救不得他?!?p>  關(guān)代語只得收斂哭腔道:“我——就是我坐在那里——吃飯的那里——大伯躺在床上,卻翻過身去,朝了墻里。我覺得他好像——好像把手伸到嘴里過,而且,那墻上有投影,我總覺得——總覺得見到過一條,像是蟲子的樣子,但我……當(dāng)時看不清楚……我們屋里——沒有燈,就廊上有點(diǎn)光,也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眼花。”

  “你一個人坐著吃飯?他沒有吃?”

  “我叫他了,他說不吃,我就自己吃了?!?p>  “吃飯之前呢?他說過什么沒有?你講得仔細(xì)些,從適才離開前廳開始,都具講我聽?!?p>  “就是從前廳回來,大伯問我,如果是我,會不會去殺摩失師叔。我……我說我也不知道,大伯又說,如果把摩失師叔換成了拓跋朝呢?我肯不肯殺他?那我自是說不肯。他便悶悶不樂,沒有再說話了?!标P(guān)代語與拓跋朝交好,此事沈鳳鳴倒是第一次聽說。

  他也沒具問?!熬瓦@些?然后你便吃飯了?”

  關(guān)代語道:“我見大伯不說話,就扶他躺下了,想給他傷口換藥,他說不用,就沒換……這會兒就有人送飯來。我就吃飯了。”一頓,“我看過,大伯睡覺的時候,手上也沒有拿著東西的,我真的不知道他吃的什么……”

  沈鳳鳴忽抬手,一勾便勾住了關(guān)代語的脖子,將他勾了近來。關(guān)代語嚇了一跳,“你……啊,你做什么?”

  沈鳳鳴的手指在他脖頸上搭了片刻,松了開來,“沒事。”他不過想看看那飯食中可曾有什么問題,不過看關(guān)代語的情形,又是不像。

  “那現(xiàn)在怎么辦,你……你肯定能救大伯的,是不是?”關(guān)代語半期待半絕望地看著他。

  沈鳳鳴沉吟不語,一旁秋葵已道:“照這癥象看,好像是冰蟾之類的冰蠱吧?我以前在泠音門,那里偏僻苦寒,也聽說過有這類毒蟲。冰蠱——有解法么?”她料想但凡同源之蠱大多數(shù)應(yīng)有解法,不過難易之別。沈鳳鳴往日里蠱功之修煉或許不夠,可眼下有了幽冥蛉之力,總該沒有什么能難得倒他才是。

  沈鳳鳴知她意思,嘆了一口,“雖多半是冰蠱,但卻又有幾個疑處。其一,這類毒蟲很難尋,靠近雪山處方有,即使幻生界先前在西北大漠的時候在雪山上捉到過,也不可能帶回中原,在這南方腹地的秋天存活這么久;其二,凡冰蠱的個頭都不小,他先前如果藏在身上絕不可能不被我發(fā)覺,尋常更不可能就這么吞得下去——要真吞下去了,當(dāng)時就該斃命,怎么還輪得到我在這里見得活人?其三,他渾身冰涼,固然是蠱性所致,可如是服下冰蠱,口鼻處也不該有血流出,眼下難說是不是還有旁的毒藥附同,只是毒性不及冰蠱猛烈,所以一時探察不到,若要解毒,也不可不慮。有此三疑,我不得不追問可曾親見過毒物——如若不曾,甚至說不出半分毒物之線索,我實(shí)無法只依冰蠱來解。”

  “那——不能一試?”

  “解蠱兇險,若錯了方向,莫說他救不活,連我都有性命之憂?!?p>  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p>  “什么辦法?”秋葵與關(guān)代語齊聲問道。

  “……用‘吸髓’。不論是什么毒,但凡是幻生同源,都能解。”

  “‘吸髓’……”這兩個字仿佛將秋葵的心輕輕扎了一扎。上一次的“吸髓”將沈鳳鳴置于了何等境地,她當(dāng)然還記得,當(dāng)下里忙道:“那不行?!?p>  “‘吸髓’——是什么?可以救我大伯?”關(guān)代語已經(jīng)跟上。

  “可以一試,不過就是——他要受點(diǎn)苦。”

  “不是他要受點(diǎn)苦——你怎么辦?”秋葵急道,“你幽冥蛉劇毒還未解,你還要吸入新的劇毒?”

  “不就是仗著有這身劇毒,否則怎么敢輕用‘吸髓’?!鄙蝤P鳴道,“你放心,這冰蠱雖然還未找到源本,不過只要是同源蠱毒,毒性必越不過‘幽冥蛉’,不會有事。”

  “真的么。”秋葵將信將疑。關(guān)代語急急道:“要怎么做?”

  “你先把你大伯扶起來,將他上衣除下,以脊背對著我。”沈鳳鳴道,“余下的我來就是?!?p>  關(guān)代語連忙照做。秋葵攔阻不得,只得退到一旁。沈鳳鳴又令人將燭火置于臺上,將袖間一匕取出,放于火上稍許炙烤。

  “是……是要用匕首刺開脊骨嗎?”秋葵有點(diǎn)猶疑。

  “這回沒有刺刺的針,就用匕首了——反正他一個男人,又不比你嬌嫩。”

  秋葵原本還未曾想得太多,可沈鳳鳴這一句話,她忽有了兩三分代入之感——上一次,自己就是這樣毫無遮擋地裸露在他面前的嗎?那些本不曾也覺不必去想的細(xì)節(jié)忽然都自心尖綻出來——那想要忽略遺忘的舊事卻以另一種方式呈現(xiàn)于眼前,她忽怎樣都無法再淡然于沈鳳鳴早就那樣看過自己身體的事實(shí),連呼吸都急促了,急促得渾身發(fā)燙。

  此時的沈鳳鳴卻無暇注意到她的心思。“吸髓”畢竟不是易事,即便已非首次而為,他也不可能分心他顧。秋葵慌亂亂不敢再看,回過頭,避到屋角。呼吸還是靜不下來,理應(yīng)已經(jīng)痊愈的脊上的傷口,都傳來一陣一陣若有所指的酥麻的痛辣。

  耳中傳來關(guān)代語的驚呼和沈鳳鳴的低語,秋葵只覺連太陽穴處都怦怦劇跳起來,不得不越發(fā)避出了屋外,明知不該卻也忍不住要去想那時的沈鳳鳴究竟做過一些什么,可曾——可曾更逾矩地對待了自己。腦中紛亂,她無法想象這樣的自己又是如何能夠在那之后面對他——那所有與他相對的樣子,本都該只余無地而容。

  也不知心思沉沉浮浮地過了多久,一名守在門口的漢子見她面色變換不定,猶豫許久,小聲道:“秋姑娘……還好么?”她稍許醒神,小心翼翼地轉(zhuǎn)回頭去,看了一眼屋里的景況。關(guān)代語還瞪圓了眼睛看著,但面上的淚色收去了好多,顯見已看到了希望,不再大呼小叫??墒强匆娚蝤P鳴背影的輪廓,她又頓然回頭。她不知該不該繼續(xù)留在這里,還是——在不得不與他一起離開洞庭、上路回臨安之前,都再也不要見他的面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