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機(jī)械蜘蛛

　　“怎么說？”

　　楊子江和另一名同事異口同聲問。

　　現(xiàn)在在場的都不是外人，往后還要靠大家齊心配合一起幫寧市渡過這場危機(jī)，陸隊也不隱瞞：“實驗記錄顯示，后期有小部分腦蜒出現(xiàn)了控制宿主的行為。”

　　“你是說像槐市的鐵線蟲一樣讓人跳河自殺？”

　　倉庫外的李亦琪聽得越發(fā)專注。

　　“不，腦蜒這東西遠(yuǎn)比槐市寄生蟲更可怕，一旦蔓延造成的后果無法估量，人們將彼此恐懼警惕，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將蕩然無存……”

　　陸隊深吸一口氣，明白靠自己說他們恐怕不能理解，還是視頻更直觀些。

　　“給你們看段監(jiān)控。”

　　他掏出手機(jī)，把他的手機(jī)連上超市監(jiān)控，調(diào)出那個他在車上就已經(jīng)看過的監(jiān)控視頻，把時間撥到關(guān)鍵地方。

　　旁邊兩人湊頭過去看屏幕。

　　監(jiān)控畫面里，那具現(xiàn)如今躺在十米開外的尸體，名為李海的中年理貨員還活著，他站在燈光昏暗處，背靠著堆滿貨物的貨架，笑瞇瞇地向一名穿著紅色工作服的青年理貨員招著手：“過來，我給你看樣?xùn)|西?！?p>　　楊子江咦了一聲，他到底為領(lǐng)導(dǎo)做了多年工作，觀察能力不是普通人能比，立即察覺到了詭異之處。

　　這李?？此普?，但如果從另一個相鄰的監(jiān)控畫面看，會發(fā)現(xiàn)李海面容格外僵硬，透著種不自然，讓人聯(lián)想到……

　　等等，那是什么？

　　楊子江推了推眼鏡，忽然伸手過去，用兩指把監(jiān)控畫面放大。

　　只見那李海右邊耳朵的耳道邊緣，有什么細(xì)細(xì)長長跟頭發(fā)絲似的東西在往外探，還不時抖索兩下，那好像是好像是……成年腦蜒的觸須！

　　唰的一下，楊子江雞皮疙瘩全起立了。

　　這視頻為什么那么高清！這一刻，他開始恨起了監(jiān)控的清晰度，只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老李，你夜班應(yīng)該下了吧，怎么還在??？你要給我看什么東西？”監(jiān)控里，紅衣的理貨員徐新平一邊整理自己的衣領(lǐng)，神情還帶著早起的困頓，有些疑惑地看向李海。

　　“過來嘛！”

　　李海也不回答，只是招著手笑瞇瞇重復(fù)。

　　“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徐新平警覺起來。

　　他平常跟李海的關(guān)系并不怎么樣，忽然李海一幅神秘兮兮的一定要讓他過去的樣子，怎么看怎么奇怪。不會是要惡作劇吧？

　　“怎么，老李，活了四十年突然想搞基了？”他半開玩笑的說。

　　“過來嘛?！崩侠钪皇窃俅握惺肿屗^來，一樣的手勢，一樣笑瞇瞇的表情，手勢的弧度，嘴角笑容的弧度紋絲不變。

　　“就不過去?！?p>　　徐新平也跟著皮笑肉不笑。

　　“過來嘛……”李海重復(fù)。

　　徐新平干脆就不睬他了。

　　神經(jīng)??！

　　李海又喚了幾聲，見徐新平還是不為所動的樣子，李海的五官突然扭曲起來，黯淡燈光在他臉上打落一片陰影，那模樣顯得分外猙獰。

　　徐新平被嚇得倒退兩步，以為這老家伙惱羞成怒要發(fā)瘋，卻沒想到下一刻李海砰地一下，面朝下直挺挺撲在了地上。

　　“嘶，老李，你怎么啦——？”

　　這轉(zhuǎn)折是徐新平?jīng)]想到，李海怎么說暈就暈啦？這下他也顧不得盤貨了，慌忙過去查看。

　　湊近一看，他發(fā)現(xiàn)李海面色發(fā)青，雙目圓瞪，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這可不像暈倒的樣子啊！

　　“老李……”

　　徐新平咽了口唾沫，伸手顫巍巍的去觸他鼻息。

　　沒有鼻息。

　　——李海竟是死了！

　　還沒待徐新平反應(yīng)過來，更恐怖的事情發(fā)生了，他聽到李海的腦袋里面竟然傳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老鼠在啃磚頭。

　　緊接著，李海那個沒有頭發(fā)的光腦殼上竟然出現(xiàn)一個血洞，一條肥胖的像蚰蜒一樣的東西飛快鉆了出來！

　　腦袋里頭鉆出來條蟲子！

　　徐新平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眼呆滯，哆哆嗦嗦的，媽呀一聲變了調(diào)的凄厲尖叫，在那蟲子向它爬來之前連滾帶爬地跑出倉庫。

　　視頻結(jié)束。

　　倉庫里頭，楊子江和他的同事看完沉默不語。

　　倉庫外面，李亦琪聽得后頸涼颼颼的，也好一會沒緩過來。

　　那叫腦蜒的寄生蟲，竟然控制著自己的宿主，讓他誘騙其他人靠近。如果另一個人過去了，會發(fā)生什么？

　　楊子江撫了撫胳膊上竄起的雞皮疙瘩，鄭重說：“那條逃走的東西一定要找到?！?p>　　陸隊苦笑：“更糟糕的還有呢，我之前說過，腦蜒幼蟲一直會待到成年才爬出來，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腦蜒吃空宿主腦子主動爬出來的現(xiàn)象，就意味著，這條腦蜒已經(jīng)成年。而根據(jù)實驗記錄，腦蜒成蟲是孤雌繁殖，它成年后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就是產(chǎn)卵?！?p>　　陸隊聲音喑啞，這個一米九的漢子整個人透著一股難言的焦慮：“腦蜒是卵生，但孵化期極短，二十分鐘到半小時所有的卵就能全部孵化出來，一條腦蜒據(jù)說一次能產(chǎn)300~400枚卵。”

　　“根據(jù)尸檢，那具尸體的死亡時間是在7點30分，但現(xiàn)在…”陸隊看了看手表，表情更加凝重了些，“已經(jīng)8點15了，腦蜒幼蟲極有可能在孵化中，又或者……已經(jīng)全部孵化?！?p>　　“這么多幼蟲如果……”楊子江嚇得直了眼，不能想象三四百條寄生蟲幼蟲散播出去的景象。

　　雖然這腦蜒不像槐市的寄生蟲一樣會通過飲用水傳播，傳染力相對低一些，但耐不住它癥狀隱蔽，表現(xiàn)恐怖??！

　　想象一下，你在睡覺，你被寄生的爸爸媽媽在夜晚悄悄摸到你房間，撥開蚊帳把幼蟲放入你耳道?；蛘吒纱嗍悄愕恼磉吶?，趁著你熟睡，把幼蟲往你耳朵里塞……

　　這防得了嗎？

　　楊子江被他發(fā)散擴(kuò)大的思緒嚇得一激靈。

　　他連連深吸好口氣，也明白了現(xiàn)在的形勢有多嚴(yán)峻，他交握了一下手，穩(wěn)住自己焦急的情緒，看向另一邊。

　　“這兩位是來幫忙找寄生蟲的？”

　　他說的是紅發(fā)高馬尾女人和一名白頭發(fā)娃娃臉男孩。

　　紅發(fā)女人抱胸斜靠在貨架上，神色淡淡，一言不發(fā)，一雙腿長得像超模，極其吸睛。

　　這位他之前見過，跟他們一起來的，一路上對領(lǐng)導(dǎo)們都不怎么理睬，寡言少語。

　　另一位白卷毛娃娃臉?biāo)麤]見過，似乎提前一步就在倉庫了，那白卷毛盤腿坐在墻角堆積的貨箱上，臉上戴著全息眼鏡，半張面孔被眼鏡遮住。

　　有兩只機(jī)械蜘蛛在倉庫里亂爬，它們冰冷的足肢戳在水泥地和紙板箱上，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響，可以輕松鉆進(jìn)貨架間隙，又或者爬到天花板。

　　陸隊低聲說：“對，現(xiàn)在希望都寄托在他們身上了?！?p>　　“這機(jī)械蜘蛛是那人用意識控制的？這是不是什么腦機(jī)接口技術(shù)？”

　　“對，這位可以用意念控制控制機(jī)械蜘蛛，幫忙尋找寄生蟲，有他在，應(yīng)該能找到那條逃走的腦蜒?！?p>　　他忽然神情奇異，神神秘秘地對楊子江說了一句：“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是誰？”

　　陸隊在楊子江耳邊小聲說了幾個字。

　　“??！”

　　楊子江震驚地低呼了一聲，緊接著面部表情有了很明顯的變化，欣喜若狂一樣，他聲音壓得更低，激動驚愕又驚喜地問，“不會吧？！怎么請到的？從哪里請到的？”他神色大變，一掃之前心急如焚的模樣，變得驚喜極了。

　　“是……”

　　“你們幾個逼逼叨叨吵死了！給我閉嘴！”

　　白卷毛男孩兇戾的聲音驟然爆發(fā)。

　　猛然間，一只機(jī)械蜘蛛從天花板上啪嗒掉落下來，精準(zhǔn)地落在楊子江的臉上，八條足肢亂走間閃電般爬到他脖頸處，鋒利的足肢伸展鉗住喉嚨部位。

　　誰都不會懷疑，這機(jī)械蜘蛛的足肢能否能切斷對方的喉骨。

　　白色卷毛亞迦依舊戴著全息眼鏡，冷冰冰的面孔卻準(zhǔn)確朝向他們。機(jī)械蜘蛛足肢收緊，鉗住眼鏡的喉嚨，已經(jīng)刺破了楊子江的皮膚，殷紅血珠滲了出來。

　　“再吵一句就割斷你們的喉嚨！”

　　亞迦嘴唇開闔，滿臉的冰冷和不耐。

　　喉嚨被冰寒鋒利的東西死死鉗住，似乎隨時會割斷他的大動脈或者干脆切掉半個脖子。楊子江一瞬間感受到了強(qiáng)烈的恐懼，他瞳孔放大，喉結(jié)艱難地滑動了兩下。

　　他知道這兩個人身份特殊，沒有國籍，且不受任何國家法律的約束，假如真的殺了他……也不會有任何代價。

　　他是真的有可能被殺死！

　　楊子江恐懼地想。

　　在了解這兩人的來歷后，他本來的心情是很激動的，那種激動是憧憬中帶著狂熱，狂熱中帶著崇拜。但現(xiàn)在，這種心情已然轉(zhuǎn)化為純粹的恐懼。

　　“哼?！?p>　　亞迦冷冷地哼了聲。

　　楊子江脖子上的機(jī)械蜘蛛咔噠咔噠爬下來，鉆進(jìn)了下水道。

　　又有兩只機(jī)械蜘蛛從銀白色箱子里爬出來，加入了搜尋隊伍中。

　　楊子江脫力地倒退兩步，感覺自己手腳發(fā)麻，無法站立，于是跌坐在地上。他的后頸子滲出冷汗，前脖頸后知后覺地感到陣陣刺痛。他伸手一摸，摸到一點血，不由一哆嗦。

　　康正川走過去無聲拍了拍他的肩。

　　楊子江呆愣著沒說話。

　　坐慣了辦公室，從沒接觸過死亡，他現(xiàn)在有些虛脫，即使是大領(lǐng)導(dǎo)親自過來安撫都沒反應(yīng)，只顧著冒冷汗。

　　其余人噤若寒蟬，都對剛才白色卷毛的突然翻臉心有余悸。

　　紅發(fā)女人睜開眼睛，淡淡地說：“抱歉，亞迦要同時控制多只機(jī)械蜘蛛，需要集中精神，請諸位閉嘴，保持安靜?！?p>　　“對不起對不起！”

　　楊子江虛弱的連連道歉。

　　撿回一條命的他已經(jīng)不敢再說話了。

　　在場也沒其他人敢說話了，包括尸檢人員。

　　亞迦控制的其中一只機(jī)械蜘蛛進(jìn)了下水道，他看著全息眼鏡中傳過來的畫面，嫌惡道。

　　“咦，里面好惡心，周羽曦，以后這種活別叫我行不行？”

　　周羽曦點了支煙，她夾著煙，細(xì)長的眉眼垂下，側(cè)臉帶著種冷艷的漂亮，稍有不耐地說：“別廢話，找快點，你找到我去抓，快點搞完快點收工?！?p>　　白卷毛撇了撇嘴，乖乖繼續(xù)干活。

　　過了片刻。

　　“找到了?！?p>　　亞迦語氣平靜地說。

　　這一聲仿佛是個開關(guān)，本來陷入沉寂的眾人一下子活了過來，大家極其驚喜激動，但又記得不能說話的禁忌，只能用眼神焦急詢問。

　　周羽曦：“沒事，隨意說話吧?！?p>　　她那戴著鹿皮手套，纖長得過分的手指彈了彈煙灰，向白色卷毛問出了大家都想問的問題：“亞迦，在哪里？”

　　“在倉庫外一個貨柜底下，直接給你們看看好了?！?p>　　白色卷發(fā)男孩拿出一個球形的投影儀，操作了兩下，那些疊起來的紙箱變成了幕布，投映出機(jī)械蜘蛛眼中所看到的畫面。

　　非常巨大的畫面。

　　在倉庫的燈熄滅后，投影變得異常清晰。

　　這個神秘的，能讓整個寧市都陷入混亂的可怖東西，在所有人面前顯露出來——黑暗的面包柜展臺底下，一條手指粗的黑亮蚰蜒靜靜地趴在那，它足肢密集且纖長，那足肢看著很細(xì)軟的樣子，像軟毛刷。

　　鏡頭逼近。

　　是裝載著攝像頭的機(jī)械蜘蛛咔噠咔噠靠近，足肢噗嗤一聲戳中腦蜒的身軀。

　　被戳中的腦蜒一動不動，一點掙扎動彈都無，它的身體似乎變成了空殼，被什么從里面駐空了。

　　“它死了?！?p>　　機(jī)械蜘蛛的足肢抬起，腦蜒被串在上面跟著帶了起來，只見它肚皮底下竟藏了一大堆淡黃色的卵。

　　“它果然產(chǎn)卵了！”

　　“萬幸，卵還沒孵化！”

　　眾人大松一口氣，心中紛紛升騰出一種劫后余生的狂喜感，幾乎想要喝酒慶祝。

　　“你們高興得太早了，有幾枚蟲卵破了?！敝苡痍乩潇o清晰的聲音傳入他們的耳朵。

　　所有人大驚，靠近投影仔細(xì)地再看那堆卵，最后確認(rèn)，確實有五枚蟲卵孵化了，而且幼蟲已經(jīng)不知所蹤。

　　所有人頓時如墜冰窟。

　　康正川眼前一黑。

　　……最糟糕的情況發(f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