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小宛說的是那一道沉重如天地下沉的劍圓。
“浮羅?!?p> 這一劍是她最慢、最樸實的一劍。
因為慢,所以強大;因為沉厚樸實,所以讓人不好意思去避開這一劍。
大多對敵的人,面對這一劍會很頭疼。
歷來在這一劍下感到興奮的,只有過淵溫一人而已。
“收不了手,就只能擋下這一劍了!”
李魚狠了狠眼神,橫起劍,劍壓如繭包覆全身。
他發(fā)狠了,可不是想跟這個女孩爭勇斗狠,任誰都有屬于男人的自尊心,說什么都不肯敗在一個女孩的手下……還是喜歡的女孩。
邱小宛纖細的手腕翻動,宛若天升地降,流云翻涌。
燦黃的光芒大綻,技巧并不花哨,手腕翻轉間,劍刃如同棍棒般迎面落下。
“鐺!??!”
再也沒有如此急遽的聲響!
杏黃的劍刃與朽木般的劍刃撞擊在一起,激蕩出的劍壓沖散了傍晚的微風,逆揚起塵沙。
李魚倒退一步。
又一步。
再一步。
總共三步后,腳掌抵死在了沙土中,嘴角溢出鮮血,而手中的石沙劍……
回流的微風與劍壓的逆風交纏在一起,卷起道道風旋,石沙劍就這么在風旋中散去,粉碎成了片片廢鐵。
邱小宛挑了挑眉,驚訝:“你的劍就這么碎了?”她不敢相信,也沒見過這么脆弱的劍。
“按說這是迷惑敵人的好時機,可我不想騙你,”李魚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這柄劍,叫承影?!?p> 他垂手落劍,只是空蕩蕩的劍柄,動作間卻仿佛手中是一柄還能殺砍的好劍。
奇怪的言行舉止讓邱小宛心生防備,手中的浮黃劍緊了緊,拳骨泛白。
“藏于遠方吧,承影!”
低徊的念唱聲中,并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空蕩蕩的劍柄依然是空蕩一片。
但能感知到某種可怕的氣息盤繞而出了,像是深夜月光中熒熒燃燒的鬼火,無論怎樣都能跟隨在你身后,你看不到它,卻能感覺到危險。
越是看不到,越是危險。
浮黃在邱小宛手中揮舞成圓,一道玉色的劍斬以青鳥撲擊般的速度撞擊上去。
一聲清脆的響擊。
威力并不大的劍斬被抵御住了,而邱小宛也僅是微微退出了半步。
她看著李魚憑空揮舞“劍柄”的動作。
承影劍?一柄隱去劍刃的劍?
思忖被接連不斷的青色斬擊打斷,斬擊的威力并不大,撞擊在浮黃之上,都像是撲火的飛蛾般消失在夕照中。
可偏偏是這樣的斬擊,讓她不斷的后退、后退、后退……
半步、一步、兩步、三步……
一道足有一人之高的斬擊忽然出現(xiàn)在眼前。
青色的小鳥一瞬間蛻變?yōu)榍嗌木搡?,強勁的鷹爪,足以洞穿任何蜷縮的甲殼!
邱小宛退出四步才勉力停下,沒有受到任何傷勢,手腕也并不顫抖,但眼中的震驚無法遮掩,看著那柄無形無影的劍,心中的疑惑再也抑制不住。
“承影劍,能隱藏于光線之中,有影無形。能斬出‘抗拒’的斬擊來推動敵人,斬擊飛掠的越遠,威力便越強,臻至極致,可分裂遠天暮色?!崩铘~抬手遮擋出一截夕陽,手臂下的劍露出一段青玉色的劍刃,做工精巧,宛若藝術品。
他緩緩抬起無形的承影,弓步俯身,雙手執(zhí)劍腰畔,好似道場中準備斬切木樁的武士。
一口郁郁在胸口的濁氣噴吐而出,此刻夕陽偏移,衣袖下離開了光線的承影劍如同揭開面紗的美人,露出精致如青玉飾劍般的劍身。
“上青天!”
呼喝被瞬間拔起的鳴唳聲掩蓋了,斬出的青色劍氣如飛鳥般朝前方掠出,并隨著距離漸漸增長。仿佛是天光中的鳥獸之影,落下來是巨大而猙獰的巨禽,兇悍無匹!
青色的斬擊從邱小宛側畔掠過,劍氣之風揚起她的長發(fā)與發(fā)香。
這道越來越龐然的劍氣,就這么掠上天空,消失在浮云之中了。
承影劍,一式【上青天】。
沉默。
“若是再打下去,可能我會輸。”邱小宛說,回望遠天中片刻繚亂的浮云。
“五五開吧?!崩铘~說。
“六四開,你六?!?p> 邱小宛唉聲嘆氣收了劍,吐了吐舌頭,愿賭服輸?shù)谋砬橛行o奈。
但攤攤手,沒辦法嘛!雖然是女孩子,可也要有男人的氣概,輸了就是輸了。
她收劍前的最后一道劍將面攤桌上的木牌斬裂開來。
南離學院,“王”就此死去。
李魚伸出手。
邱小宛也伸出手。
男孩和女孩的手交握在一起,動作仿佛在晚照中凝固了,好似那種離開了陽光照射就會石化掉的生物,能互相溫暖的,只有彼此。
后來回想起來,從這一刻起命運似乎就注定了,就像是跟地獄的陰魂簽訂了契約,于是往后被荊棘覆蓋,但好在身邊永遠有一個愛你的人。
愛情是什么東西?也跟劍一樣吧,有影無形。
“承讓了?!崩铘~輕輕捏了捏邱小宛的手,松開來。
“承讓……”邱小宛餓得垂頭喪氣,一半是打架費力氣,一半是‘干將莫邪’造的孽。
“我再去煮面?!崩铘~說。
“快點快點?!鼻裥⊥鹫f。
他們看著夕陽,一個想趁著落日前世界還亮的時候吃碗面,一個想趁著落日前還亮的時候看看他的世界。
……
“這場游戲的獲勝者,是禹靈學院?!?p> 耳邊嘈嘈雜雜,祭典結束后的慶祝讓外面的街道亮得像是白天。在青椒小館中,衛(wèi)夫子這么宣布道。
他拿過禹靈學院的文牒,在上面蓋上了屬于勝利者的印章。
“白師兄,你們打架打得是否太過火了些?”李魚湊近耳語,憋著笑。
一邊面頰青腫的像是饅頭似的白子安有些口齒不清:“看在你打敗了南離學院‘王’的份上,擅自離隊這件事我不跟你計較。”
作為禹靈學院的領隊和世家弟子,他最忍受不了的就是不守規(guī)矩。
尤其是李魚這樣太不守規(guī)矩的師弟。
“師兄你臉腫的樣子真像是阿寶?!崩铘~嬉皮笑臉。
“你還說……嘶……”白子安難得瞪了瞪眼,一時激動觸動了傷口,急忙用冰塊冰敷。
“早就說不該將木牌交給一個女子!”淵溫披著毛毯,瑟縮在爐邊烤火,言語十分硬氣,卻像崩掉的弦一樣顫抖。
“嘿!”李魚先不樂意了,“你這么牛怎么被師兄揍成了烤火的狗熊!”
“白子安好不到哪去,他傷得比我重?!睖Y溫冷笑。
“我倒是沒見過用劍柄砸人的。”白子安輕飄飄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