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木陵關(guān)
沉悶的馬蹄聲停下，木陵山下一隊人馬停下，大步登上山。
山腳下，木陵關(guān)的哨樓厚厚的木門被一腳重重踹開，木棱關(guān)巡檢司巡檢史德彪在門上順手將熄滅的長煙斗敲了敲，沖著悶熱的屋內(nèi)一聲大喝，“都給老子出來，查哨！”
呼拉拉，屋里鉆出來五個有些蔫頭蔫腦的弓手。一個個還在打著哈欠，抒著眼睛，似乎還沒睡醒。
“今天誰當(dāng)值？”
一個面相憨厚，老實(shí)巴交的黃臉漢子，扶著屋門，打量了一眼上司，慢慢站了出來，“今天俺當(dāng)值?！?p> “你還知道你當(dāng)值？”手指著那黃臉漢子，巡檢史德彪一馬鞭就迎頭當(dāng)臉的甩了下去，“他娘的都什么時候了，當(dāng)值的時候你他娘的躲屋里床上當(dāng)值??？”
“外面蚊蟲多?！秉S臉漢子眨眨眼，小心翼翼的道，“而且最近也一直沒啥動靜的?！?p> “蚊子多，你他娘的當(dāng)值還怕蚊子多？你他娘的難道沒學(xué)過軍紀(jì)？”
“俺...”
“給老子站好，熊貨?！?p> 隨著巡檢的一聲喝令，黃臉漢子下意識的收腹挺胸。
“老子再跟你們說一次，在木陵關(guān)，老子的這一畝三分地，你們都得遵老子的規(guī)矩行事。老子讓你們站哨你們就站哨，是龍你給老子盤子，是虎給老子趴著，老子沒叫你們開口，有屁你也得給老子憋著！”史大彪瞪著那黃臉漢，喝道，“老子的話你聽見沒有！”
“聽到了?！秉S臉漢應(yīng)聲道，只是聲音有些有氣無力。氣的史大彪差點(diǎn)又是一鞭子下去，自見過虎頭關(guān)的九頭鳥隊伍后，他現(xiàn)在是越看自己的隊伍越不順眼了。他娘的，都是巡檢，人家的兵怎么一個個氣勢猛如虎，自家的怎么就是一群土雞瓦狗呢。
看那劉鈞，也不過才二十郎當(dāng)歲，可就因?yàn)閹С鍪窒碌囊魂牼J，結(jié)果剿匪打了幾仗漂亮的，立即就升巡檢了，巡檢位子還沒坐熱呢，轉(zhuǎn)頭又升從八品練總了。據(jù)說縣里現(xiàn)在每月還拔他們一千兩的糧餉，他娘的，他這巡檢司一月都不到二十兩銀子。真是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熊貨，氣死老子了。”史大彪心里難服，一抖鞭子就要拿黃臉漢撒氣，不料他才一揮手，那漢子立馬抱頭蹲下了。一邊還在那里喊道，“你可不能打俺，你可是俺三表舅！”
“三表舅你個卵，老子今天就要......”
“噗！”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面前的一個弓手身子搖晃了一下，一截鋒利的箭鏃透出胸前，血漿如同倒灌的河水一般，直噴出體外。弓手只悶哼一聲，就手捂著那傷口倒了下去。
史大鏢腦子突然炸了一下，下意識的念道，“敵襲！”
“敵襲，敵襲！”史大彪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他扯開喉嚨奮聲大喊，一面喊，一面直接往旁邊滾，“趴下，快趴下?！?p> 又是幾支利箭破空而來，帶著利嘯，從他的身邊掠過，直直的射進(jìn)了他剛站立的位置。
一群巡檢弓手們哆哆嗦嗦的趴下，有的干脆往屋里擁去，只有那黃臉漢子，卻動作麻利的一個翻滾，趴到了屋前的大樹后。
更多的羽箭射到，然后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干你娘，叫你他娘的放哨你去困覺，現(xiàn)在讓人摸上山來了吧，狗日的?！蓖鲁鲎炖飫偽氲幕覊m，史大彪忍不住破口大罵，“你他娘的睡，睡，睡，這下你他娘的可以一睡不起了?！?p> 他四下看了看，就這么片刻的功夫，哨所五個弓手，加上他帶來的五個弓手，連他自己一共十一個人，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有四個倒在了血泊之中，凄厲的喊叫聲此起彼伏。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一個弓手凄厲的喊叫著，死命的摸著自己的眼睛，一支箭正中他的一只眼睛，幸運(yùn)的是沒有射的太深，要不然他現(xiàn)在連喊叫的機(jī)會都沒有?？裳劬ι喜逯恢Ъ?，那也是相當(dāng)恐怖的情況。傷兵伸手去拔箭，拔了幾下，最后一聲大喝，箭拔出來了，卻連眼珠著都一起帶了出來，顯得猙獰無比。
還有一個家伙大腿中了一箭，鮮血跟決堤似的噴出來，受傷弓手拿手去捂，可血依然不斷從指縫里涌出來，根本止不住。
“撕塊布把大腿扎緊?！笔返卤肟粗贿h(yuǎn)的這個傷兵喊道，“再不止血，你他娘的就要血流干了。”
“腳，我的腳！”
“別他娘的嚎了。”史大彪從自己的中衣上撕下一條長布條，團(tuán)成一團(tuán)扔了過去，“快自己扎起來?！?p> “三表舅，賊人要過來了，咱們得沖出去，不然被圍住就全得交待在這了。”這里，靠在樹后的黃臉漢子打量了幾遍周圍后，大聲的向史大彪喊道。
史德彪掃了一眼周圍，只看到人影綽綽，他拔出自己的腰刀，大喝一聲，“沒死的都給老子站起來，”提著刀，史大彪也立即氣勢壯了幾分，“咱們是兵，對面是賊，沒有兵還怕賊的道理，就算要死，也他娘的得站著死，都起來。”
幾聲喝令后，從樹后，屋里，石頭邊，站起來七個人。還有四個，都受了傷，情況很嚴(yán)重。
黃臉漢子卻依然縮在樹干后，半蹲著，十分猥瑣。
“你，王狗蛋，給老子過來。”史德彪指著黃臉漢子，氣的咬牙切齒，“瞧你這熊樣，他娘的老子當(dāng)初怎么就答應(yīng)讓你過來跟著老子吃糧。你個狗日的，拿出點(diǎn)男人樣來，站直了?！?p> “三表舅，當(dāng)初還不是你非跟俺娘說讓俺來跟你吃糧，還說跟你干有前途。”黃臉漢子嘟囔著道。“我本來都不想來，是你非拉俺來的?！?p> 史大彪真是氣的面皮都漲紫了，“別他娘的頂嘴，現(xiàn)在沒空收拾你，回頭老子不拿鞭子抽死你?！?p> “三表舅，要走咱們就快走，賊人就要上來了?！秉S臉漢子道。
“走?！笔返卤胍粨]手，七個人開始貓著身往后山撤。
這里離木陵關(guān)還有好幾里地，建在關(guān)前的一座小山頭上，現(xiàn)在賊人突襲這里，卻是把回關(guān)里的路給截斷了。不過史德彪在這里也是地頭蛇了，很清楚知道后面雖有道崖子，可卻還是能下去的，到時繞藥農(nóng)樵夫們踩的小道逃命。
不過去哪里倒是個問題。
回木棱關(guān)肯定不行，木陵關(guān)往西是白沙關(guān)，往東是黃土關(guān)，往南是是雙山關(guān)，東南則是虎頭關(guān)、陰山關(guān)。
史大彪雖然平時一副粗人模樣，嘴里也從沒干凈過，不過心倒還是很細(xì)的。一番思量，史德彪最后決定自己還是得回木陵關(guān)，其余六人人，則分頭去白沙關(guān)、黃土關(guān)、雙山關(guān)、虎頭關(guān)、陰山關(guān)、縣城和太平驛報信求援。
他是木陵關(guān)巡檢，不能棄關(guān)而逃。
“王狗蛋，你去虎頭關(guān)，找劉繼業(yè)帶九頭鳥來救我們！”
計議已定，眾人迅速向后山跑去，賊人明顯沒有料到他們這個時候往后山跑，據(jù)他們所知，后面是一段崖，起碼有好幾丈高，根本沒有路。
“三表舅，這些賊人是誰，咱們還不知道呢，就這樣跑過報信，該咋說？”黃臉的狗蛋問。雖然他看起來一臉成熟模樣，好似三十多歲，其實(shí)才剛二十出頭，連個媳婦都還沒有娶。呆在山村里實(shí)在沒什么出息，要不然史大彪也不會主要把他帶到巡檢司來做弓手。做弓手，一年起碼也還有七兩工食銀子，平時緝私捕盜收繳過路關(guān)費(fèi)，也還能得些外快，總比窩在山里好。
“有馬，有弓箭，當(dāng)然是流匪，河南來的流匪。”史德彪果決的判斷。
“三表舅，賊人追過來了?！?p> “他娘的，你平時不是挺會打鳥的嗎，你當(dāng)手里的彈弓是擺設(shè)啊，你他娘的射他啊?！笔反蟊肴滩蛔∮至R了起來，要說到他這表侄，別的本事倒沒有，平時偷奸?；模梢酝诖謇锏臅r候，就很會下套捕兔子抓野雞，最厲害的就是彈弓，打兔子打鴨雞野鴨那叫一個準(zhǔn)，幾乎是指哪打哪。
進(jìn)了巡檢司當(dāng)了弓手后，還不忘記帶著這彈弓。說來也怪，讓他學(xué)弓箭，也就練的一般，可用彈弓，卻準(zhǔn)的沒邊。平時狗蛋也經(jīng)常帶著這彈弓，偶爾也打個兔子野雞什么的改善下生活。
“哦?！蓖豕返斑B忙取下腰里的大號彈弓，這彈弓的把是精鐵制的，用的是上好的牛筋，彈性極好，還是他領(lǐng)了第一次餉后，找巡檢司里的老劉頭幫忙做的，老劉頭以前做過鐵匠學(xué)徒，平時在巡檢司里也負(fù)責(zé)修補(bǔ)些兵器什么的。
王狗蛋從腰上的另一個布袋里掏出一顆小鉛球，這本是火銃的鉛彈，他弄到一點(diǎn)，當(dāng)做自己的彈弓彈子。打野兔子什么的時候，比起石子好用的多。
雖然意外那些官兵往后山跑，可賊人還是追了上來。
狗蛋一邊彎腰跑著，一邊已經(jīng)扣好了鉛彈，然后突然轉(zhuǎn)身，一腳跪地一腳半屈，右手拉開了牛筋，跑的最快的那個賊匪已經(jīng)進(jìn)入他的視線。這個時候的狗蛋整個人都變的有些不一樣，專注。
那賊匪與狗蛋目光對視，還疑惑這狗官兵怎么停了下來，然后狗蛋已經(jīng)放手。
“啪！”
數(shù)十步外，那名裹著紅頭巾的流匪被狗蛋一彈弓正射中眉心，鮮血濺起，腳步踉蹌了幾下，一頭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