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淡淡道：“不見。”
雨突然大了，天地間一片灰蒙蒙。
李明風(fēng)站在屋檐下，袍子下擺已被雨打濕。
晉王府中的人真是可惡，任他好話說盡，只是說“王爺在歇息”，不肯通報?，F(xiàn)在雨這么大，既沒請他入云房避雨，也沒請他入云房喝茶，連個人影都不見。
李明風(fēng)心里咒罵著，發(fā)現(xiàn)雨中有人撐傘走來。
李德來了，眼不斜視，完全當(dāng)李明風(fēng)透明的，把滴水的桐油傘交給身后的小太監(jiān)，徑直走了進(jìn)去。
周恒在練字，聽說李德來了，改畫王八，還畫得興高采烈，問他：“本王畫的王八如何？”
李德嘴角抽了抽，勉強(qiáng)道：“王爺畫什么都好看?！?p> 周恒大手一揮，豪爽地道：“賞你了?！?p> “謝王爺?！崩畹聼o力吐槽，口不對心地道：“王爺不在府中，一切沒了章法，還請王爺回去吧?！?p> “你也看到了，本王現(xiàn)在挺忙的?！敝芎闾峁P繼續(xù)畫王八，道：“哪里走得開？”
李德從大相國寺離開，直接進(jìn)了宮，向太后稟報。
太后怒道：“他哪里是出家，分明是想把我哀家氣死了事?！?p> 不滿意這樁婚事就說不滿意，搞這么一出，人家還以為她欺負(fù)他沒了親娘呢。
掌印太監(jiān)馬涼接過宮人遞來的瓜果放在太后面前的炕幾上，諂媚地笑著，道：“太后息怒，晉王為祈求江山永固，太后和皇上龍安康，才去大相國寺靜行?！?p> 雖然明眼人都知道他是為逃婚才跑去大相國寺的，因此備受嘲笑的是定興侯府，可沒人覺得太后做得不對。
太后一想，可不是，臉色稍霽，道：“他愛在大相國寺住，就讓他住個夠好了?！?p> 不就是為了表明他對皇位沒有野心，一心向佛嗎？那就好好念念經(jīng)書吧。
這句話傳回大相國寺，周恒笑了笑，什么都沒說。
雨一直下了小半個月，到五月底才停，天一放晴，酷暑時節(jié)也到了。
去大相國寺打聽消息的小廝回了話：“晉王住在云房，把守得可嚴(yán)了，一般人不能靠近。”
還在就好。姜氏馬上吩咐下去，明天去大相國寺進(jìn)香。
翌日一早，服侍崔振翊去上朝，姜氏馬上派人去催促崔可茵：“請小姐快點(diǎn)收拾了過來。”
崔可茵身著嫩黃色素面杭綢褙子，白色挑線裙子，打扮得清清爽爽，在丫鬟們的簇?fù)硐驴觳阶邅怼?p> 像是要去打仗的姜氏一見，道：“太素了些?！?p> 可是日頭越升得高，外面越來越熱，早去換衣裳會耽擱不少時候。她有些猶豫要不要讓崔可茵回花月軒重新?lián)Q衣裳。
崔可茵道：“天氣太熱了，這樣穿著覺得涼爽些?！?p> 也是。姜氏攜了崔可茵的手一同上車。
“您打聽清楚，定興侯府的人今天也去大相國寺嗎？”在車?yán)?，崔可茵邊喝著從暖瓶里倒出來的茶，邊問?p> 這個，姜氏還真沒想到。她忙喊跟在外面的婆子：“著人去看看定興侯府可有人去大相國寺。”
婆子應(yīng)了，正要去傳話，被崔可茵叫住，笑對姜氏道：“不管定興侯府有沒有人過去，我們就當(dāng)是散散心好了?！?p> 難道定興侯府的人不去，她們即刻回府，連大相國寺也不去了嗎？
姜氏有些郝然，這些天，她把精力放在和崔振翊修復(fù)關(guān)系上，對定興侯府那邊的關(guān)注就少了些。
崔可茵說了些從書上看到的佛法趣事，把話題岔了過去。
姜氏聽得津津有味。
大相國寺山門外停滿了馬車，知客僧忙得腳不沾地。
好在提前一天派人來打點(diǎn)，接報崔侍郎的夫人來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和尚迎了過來，稽首道：“夫人、小姐請隨我來?！?p> 一路上，姜氏打聽起晉王的事，小和尚道：“王爺在迎暉閣靜修，不見外客的?！?p> 姜氏失笑，道：“男女有別，我怎么會求見王爺呢。”又故作關(guān)心地問：“聽說王爺與定興侯府的五小姐議親，不知此事可真？”
小和尚面露為難之色，道：“出家人不理俗事，夫人勿怪?！?p> 崔可茵安靜地走在姜氏身側(cè)，這時拉了拉姜氏的衣袖，眼睛瞟了前面一個女子一眼。
那女子身著石榴紅如意紋妝花褙子，綠色馬面裙，中等身材，梳了個傾髻，從背影上看，頗有窈窕之態(tài)。
姜氏不解，側(cè)過臉眼望崔可茵。
崔可茵在姜氏耳邊道：“從背影看，像是李秀秀。”
姜氏馬上興奮起來，借口要隨便走走支開小和尚，道：“我們且看她去哪里?！?p> 李秀秀帶了兩個丫鬟，七彎八拐，來到一處院子門口。院子粉墻靜瓦，一大叢紅燦燦的石榴花伸出墻頭，在陽光下怒放。
門口一個身著低等內(nèi)侍服飾的小太監(jiān)坐在臺階上拿根棍子不知在畫什么。
姜氏和崔可茵對視一眼，都明白此處就是晉王所居的迎暉閣了。
李秀秀心事重重，兩個丫鬟只管低頭走路，并沒有發(fā)現(xiàn)后面有人跟隨。
崔可茵讓丫鬟們遠(yuǎn)遠(yuǎn)跟著，自己拉了姜氏躲到路邊一株合抱粗的松樹后。
李秀秀帶了人就要往里闖，小太監(jiān)不讓，丟下小棍子站起來阻止，道：“李五小姐，您還是且回吧。王爺沒在呢。”
李秀秀身后的丫鬟遞上一個荷包，不知低聲說了什么。
小太監(jiān)不接，仰了臉看李秀秀，道：“您這樣天天過來，也沒用，還是回去吧。”
姜氏幾乎笑出聲來，在崔可茵耳邊道：“她可真不要臉?！?p> 追男人追到大相國寺來了。
崔可茵微微一笑，道：“或者她對晉王一見傾心，再見鐘情，情之所鐘，身不由已……”
“呸！”姜氏完全不信，道：“你別把她想得太好了。她大概想做王妃想瘋了?！?p> 本朝嫁給親王郡王的女子，都得隨夫婿就蕃，只有嫁給晉王能住在京城。這么一想的話，嫁給晉王好象也不錯，起碼回娘家近些。
姜氏不過走了一會兒神，崔可茵已道：“快看?！?p> 小太監(jiān)蹬蹬蹬跑進(jìn)院子里，關(guān)上院門，把李秀秀主婢關(guān)在外面。
李秀秀揚(yáng)聲道：“王爺，奴知道您在里面。奴來了好幾天，一直沒能見您一面。奴實(shí)是有要緊的話對您說，還請您紆尊降貴，見奴一面。”
崔可茵低聲笑道：“身份擺得好低，自稱‘奴’呢?！?p> 奴是未婚女子的自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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