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承京,已是兩天后。
列車進(jìn)承京站還未??糠€(wěn)定,阿原已經(jīng)打聽到消息,說是站外已有專人在等候待命。因李明誠身份之故,一路上的陣仗,靜姝也算有了見識,所以等一行人下了車,她被簇?fù)碇蛘就庾撸吹綇恼九_一直到閘口整齊警戒著的衛(wèi)兵時,就坦然多了。
站外大廳空蕩蕩的,入眼處不見一個閑雜人等,也不知道是清退了還是怎的,眾人沉浸在這凜然氣氛里,就見遠(yuǎn)處一個軍裝筆挺,面容冷硬的軍官由遠(yuǎn)而近小跑而來,那人到李明誠面前,先頓腳敬禮:“督軍?!?p> 李明誠點了點頭,好像說了幾句什么,那人一臉嚴(yán)肅恭敬聽命。
靜姝在后面看的奇怪,就問旁邊的徐浩森:“這是誰?”
徐浩森偏頭朝她低聲道:“是督軍身邊的陳副官。”
陳副官?
“倒是和你們督軍一樣冰山臉?!?p> 靜姝搖了搖頭做了評價。不妨一歪頭卻看到徐浩森正在忍笑。
徐浩森輕咳一聲,說:“你呀。”
兩人正說著,就見那陳副官已經(jīng)肅然地走了過來,他在靜姝三步距離站定,恭敬地敬禮道:“大小姐好?!?p> 聲如金石,略有磁聲。近聽倒是出人預(yù)料的悅耳。
靜姝微笑著頷了下首,利落道:“你好?!?p> 那陳副官的眼神就不自覺亮了一個維度。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個未曾謀面過的大小姐,那邊徐浩森一個手掌就已經(jīng)拍在了他肩膀上:“陳岑,你來的倒是早?!?p> 陳岑眼神投向他,冰山一樣的臉,總算露出了點溫和,說了句:“剛來?!?p> 雖然沒有太多表示,但也可以看出兩人甚是熟稔。
靜姝望著眼前“一家親”的兩人,再環(huán)顧了番周遭陌生的環(huán)境,不覺呼出一口氣。
不管怎樣,她這個外來者已經(jīng)來了。
承京,初來乍到,請多關(guān)照。
徐浩森因是本城子弟,李明誠此次又是歸家,所以吩咐他不用再隨行,徐浩森點頭聽命,在走之前,又去靜姝座駕前和她道別。
兩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是極熟悉的了,所以車窗拉下的瞬間,看到一雙盈滿笑意的眼睛時,靜姝也不覺得意外。
徐浩森彎下腰和她揮手:“阿姝,就此別過?!?p> 想到列車上他的熱心,靜姝心存感激,所以也很真誠和他道別:“再見了徐先生。”
不料徐浩森還不走,趴在車沿上,笑道:“應(yīng)該很快就會再見了。”見靜姝不明所以,又搖搖頭失笑道:“算了,再見了你就明白了?!闭f著,還不忘提醒一句:“下次不要再叫我徐先生了。”
靜姝感到奇怪,但見徐浩森已經(jīng)起身離去,只好沖他揮揮手,關(guān)上窗戶。
窗戶一關(guān),外面人和事就有種被隔離的感覺。阿原終于長出一口氣:“小姐,咱們總算落到實地兒上了?!?p> 靜姝聞聲轉(zhuǎn)頭,見阿原靠在后座上,紅潤的臉頰透著些緊張,不由伸出手握了握她的肩膀:“等到地兒你也好好休息,這緊趕慢趕的,確實折騰人。”
阿原聽她這樣說,心里甚覺寬慰,挽起靜姝的手臂依偎過去,說:“小姐,以后阿原只有你了。”雖是嘟囔,靜姝聽了也莫名一觸。她看了眼前座一聲不吭心無旁騖的司機(jī),禁住口沒有再說什么,但卻抓住阿原環(huán)住自己的手重重一握,以示安慰。
主仆兩人在這個初來乍到的新環(huán)境里沉默地相依著,直到車隊開始啟動。
靜姝視線范圍內(nèi),正看見李明誠意氣風(fēng)發(fā)上了一輛黑色座駕,陳副官一臉恭肅為他關(guān)上車門,然后去反面迅速上車。
透過車窗,依稀可見,兩人在車上說著什么,臉上都有著難以看到的笑容。
自從到了承京,李明誠臉色就越發(fā)柔和,所謂近鄉(xiāng)情濃,果然比起常州,承京更像他的故鄉(xiāng)。
靜姝不動聲色看著前方的畫面,腦海里閃過一個人的名字。
乘車一路疾駛進(jìn)城,待到城中,透著車窗望去,繁華鼎盛的承京城就像畫卷一樣慢慢展開在人前。
現(xiàn)在是民國十二年,承京作為沿海城市因晚清后期一系列條約,半殖民地半封建形態(tài)痕跡嚴(yán)重。因為長期有太多新事物由外國人引入,這時候的承京早已是近代城市之顛,有著大多內(nèi)陸城市不能比擬的繁榮。
街上,人來人往,商鋪生意紅火興隆,你來我往的人群里,有中國人,也夾雜著白膚色高鼻子面孔,有穿長衫旗袍的,也有著西式洋裝的。見有軍車駛過,路人只是閃避,卻是波瀾不驚。見慣了更替起落,麻木了戰(zhàn)爭煙火,生活在生活底層的老百姓,見到士兵也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李明誠的督軍府坐落在城中心偏西僻靜處。這邊環(huán)境雅致怡然,交通便利,承京城許多有身份的人就安居在此處。這其中,李督軍的官邸最為醒目。這原是新興政府精心為他打造的宅邸行轅,他起初對這棟建筑并沒有多么在意,有了家庭生活之后,才察覺到原建筑設(shè)計者的妙處。但這都在此不再詳述。
只說靜姝一路欣賞著道路兩邊濃濃的民國風(fēng)情,納罕這個時代的繁華,就感到鄰座阿原猛地拉拉她的手臂,提醒她向前看。
她抬頭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在路的盡頭處,一棟莊嚴(yán)肅穆由層層侍衛(wèi)戒備森嚴(yán)的大宅院門口,站著一群人。
明朗日光下,人群的最前面站著一位女子,她穿著月白色旗袍,遠(yuǎn)遠(yuǎn)望去,雖看不清容顏,但其綽約風(fēng)姿、窈窕身段,甚為扎眼。
看來,這就是李明誠的所愛,顧蘭洲無疑了。
靜姝不禁瞇了瞇眼。
在來承京的途中,她和李明誠雖然關(guān)系緩和少許,但兩人自始至終都未涉及到顧蘭洲。不知是刻意回避還是怎么著,連徐浩森每每聊起承京的生活,也是對顧蘭洲神閃避。這讓她雖然有心了解,但卻苦無來源。因此,對這個即將和她一起生活在同一個空間的女人,她算是一無所知。
但這并不妨礙,顧蘭洲和她彼此走近對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