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賭局
天下富甲,要數西南永州賈家,東部滄州鄭家,中部云州寧家,云家夾在賈家和鄭家勢力范圍之中,發(fā)展受制,是財富最少的一家,然而云州毗鄰帝都,雖然寧家弟子無一從政,卻結交權貴,勢力盤踞根深,實力不容小窺,
只見一身著青色錦緞蝠紋長衫的男子,身后跟著許多侍從,昂首闊步的負手走來,人群紛紛自動讓開的一條道,足見氣勢不凡。這說話之人,便是打理此金玉樓的寧家子弟寧坤。寧坤樣貌英氣,眉間卻橫著一道刀疤,平添了幾分煞氣,能鎮(zhèn)得住賭場的人,自然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薔兒自小隨著爺爺混跡江湖,學了各種生存之術,參賭聚財亦不在話下,賭術精髓,本就在騙,她這一晚上自然不是簡簡單單才贏了許多銀子。薔兒亦通曉賭場里的規(guī)矩,經營賭場生意貓膩甚多,只許入財不許賠錢,贏的太多,便會驚動賭場中人,不過她在武功絕世的爺爺庇護之下,隨心所欲慣了,此時蕭武和薛大頭又都是武功非凡,便有恃無恐,冷笑一聲:“錢是我光明正大贏回來的,打架卻是因別人先動手,我犯了哪條王法,你憑什么不讓我走?!?p> 寧坤先前聽聞有人在賭場中贏錢,便命人留意,后又有人來報打了起來,便前來處理,他見薔兒年紀小小,武功精妙,態(tài)度異常跋扈。寧坤是長袖善舞的生意人,看不透三人來歷,不會輕易撕破臉皮,便笑道:“姑娘說的哪里話,在下不過是仰慕姑娘賭術精妙,想要領教一番而已?!彼A送R蛔饕镜溃骸霸谙聦幚ぃ谴碎g管事,不知幾位如何稱呼?!?p> 三人報了姓名,寧坤又道:“原來是申屠姑娘,不知可否賞光與在下賭上一局?”
薔兒心知他來意不善,想來是要打壓自己的氣焰,面色卻佯裝天真道:“好啊,難得此間主賞臉,也好讓我多贏些銀子?!?p> 此話一出,金玉樓里的賭客立即爆發(fā)出一陣哄堂大笑,廣源坊寧坤以賭術精妙著稱,自十五歲之后未有一敗,這丫頭實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
薔兒立于哄笑之中卻絲毫不以為意,蕭武則在一旁緊緊皺眉,張口意欲阻攔。
薔兒哪里給他說話的機會,搶先問道:“寧公子跟我賭些什么好東西?”
寧坤微微一笑,慢悠悠從腰間接下一塊紅色玉佩,攤在掌中。
那是一塊上好的血玉,上雕以云紋裝飾,中間一只氣勢輝煌的貔貅,在燈火下映照下,可見玉質柔潤,紅色干凈艷麗,眾人不由嘖嘖贊嘆。
薔兒一見此物不凡,喜笑顏開,指揮薛大頭把籌碼都抱過來。
寧坤見狀不由嗤笑一聲:“申屠姑娘,在下便以這塊鳳泣血玉佩為賭,鳳泣血乃海外藩國所產,中原不多于十塊,我這一塊,只怕萬金難求,申屠姑娘的賭本。”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薔兒,眼中現出鄙視?!八坪跎倭艘恍?。”
薔兒見他傲慢,心中不悅,一推籌碼,怒道:“就這些,愛賭不賭?!?p> 寧坤見她拿不出更多賭本,便心中有數,知這三人并非顯貴人家,當下心中少了幾分顧忌。
“申屠姑娘既然拿不出賭本,在下倒有一個好建議?!彼A送?,言語頓時變得森冷:“那就請申屠姑娘用右手作為賭本!”
人群一陣喧嘩。
經營賭場,本就是個黑吃黑的行業(yè),薔兒今晚在此大贏特贏也就罷了,還囂張打人。鬧出這么大一番動靜,寧坤自然要出面壓一壓她的風頭,殺雞儆猴,為賭場立威,也好讓人知道廣源坊的地頭上惹是生非的后果。
薔兒是個從不低頭的性子,便昂然道:“好!”
此時卻還有一人大聲道:“不可!”正是蕭武。
蕭武連忙上前一步,抱拳道:“寧公子,舍妹年幼不知事,給你們添了麻煩,我代她陪個不是,這一局我們不賭?!?p> 寧坤挑了挑眉:“蕭公子,我們經營賭場,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若都按你說的算,寧某如何服眾?!?p> 蕭武沉吟片刻,便道:“那么,便歸還今日所贏的錢財,便賠償貴處損失好了,還望此事就此消停?!?p> 薔兒立即叫嚷起來:“你個呆木頭,錢是我贏的,不許給他們!”
賭場中人聽了蕭武一番言語也都是一驚,這一堆籌碼至少也有上百兩銀子,居然清清淡淡的說不要了,如此淡泊錢財的人,著實少見。
寧坤頗為意外,他饒有興趣的看了兩人一眼,慢悠悠問道:“那么,誰說的算?”
薔兒便對寧坤道:“這人不是我親哥哥,卻非要擺著身份管我,你不要理他?!?p> 蕭武聞言不由氣結,心道自己一片好心,居然反被嫌棄,瞪著薔兒氣的說不出話來:“你!。。?!毖垡娝N兒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怒道:“我不管了!”說完甩手退下,拉著一張陰沉的臉負手而立,不再過問。
話雖然這么說,又不能真的不管,蕭武只好暗自觀察護衛(wèi)部署,籌謀著若是輸了,大不了硬打一場逃出去。他自從傷好之后,武功突飛猛進,千人之中挾著薔兒來去,都是沒有問題。
薔兒知蕭武不過是氣話,一時間也顧不得他,便對寧坤道:“開始吧。”
寧坤微微一笑:“姑娘好膽識。”兩人便商定以搖骰子比小點,一局定輸贏。
只見寧坤雙手一拍,便有侍從便托著兩個骰盅上來,寧坤笑道:“每個骰盅中有三枚骰子,先請申屠姑娘驗過?!?p> 薔兒一一看過去,拿手一掂量便知道其中貓膩,這些骰子都是賭場特地打造,其中質量不均,若是手法得當,可以隨心所意擲出點數,她心中冷笑,卻面上甜甜一笑:“沒問題。”
寧坤面現滿意之色,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兩人便在長長的賭桌兩邊站定。
此時館中賭徒聽聞一個來路不明的小丫頭對局賭技精湛的寧坤,均覺是百年難遇的奇事,便都紛紛攏過來,把兩人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又見那小姑娘傲然立于桌前,面對如此豪賭的局勢絲毫不露怯意,想來身懷非凡本領,對此局更生期待。
待兩人準備停當,主持賭局的伙計大喝一聲“起!”
長桌邊兩人同時出手,勢如閃電,寧坤面色冷峻,眼中殺意凜然,一只骰盅搖的氣度森嚴,而薔兒嘴角帶了一絲冷冷的笑意,右手上下翻飛,看的人眼花繚亂。
兩人手法精妙,引得圍觀人群驚嘆連連。
一番搖骰之后,只聽“啪”的一聲,兩人同時將骰盅扣在長桌上。
寧坤聽聲辨位,便知道薔兒擲出了三個一,他掩不住得意一笑,問道:“一起開?”
薔兒卻道:“等等。”
寧坤不知她要耍什么花招:“怎么,申屠姑娘害怕了?”
薔兒狡黠一笑,伸手指向人群中的蕭武:“這塊木頭運氣一向好些,我要他幫我開?!?p> 寧坤暗中觀察徐建,見蕭武言辭憨厚老實,不似善賭之人,另外已聽出薔兒所擲點數,認定她死到臨頭,翻不出什么花來,便沒有異議。
蕭武卻愣了,不知薔兒什么意圖,他心中猶自有氣,便站著不動。只見薔兒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臂,有意無意靠近他的頭頸,微不可查的輕言數語,又嬉皮笑臉的撒嬌道:“你真的忍心看我被砍了手嘛?”蕭武無奈,只得被她拉到桌前,右手按上骰盅。
喧鬧的賭場瞬間肅然安靜了下來,人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揭曉這一場豪賭的結果。
三聲數過,兩人同時揭開盅蓋。
全場的人都迫不及待伸著腦袋擠過去張望,一看寧坤的骰子三個色子摞在一起,最上面一個鮮紅的一點。
三個骰子擲成一點,
滿堂喝彩聲起。
再看薔兒的骰盅,又瞬間鴉雀無聲。
骰盅中哪里有什么骰子,只剩下了一堆粉末。
居然是零點。
賭館沸騰了,賭徒們都道,這么精彩的賭局第一次看到,寧公子擲出個一點已是極致,居然還能再出個零點,那骰子如何能化為粉末,真是驚世人之奇。
寧坤卻臉色發(fā)白,只是口中喃喃道:“不可能?!?p> 他十分確定那骰盅落地之時便是三個一點,薔兒并未動手腳,唯一的可能,便是蕭武揭開盅蓋那一瞬間,用內力化骰子為粉末。他心中更驚,這少年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怎么會有這樣高深的內力。
薔兒一臉洋洋得意之色,向著寧坤伸手道:“拿來。”
寧坤恨的牙癢癢,卻也只得解下拿血玉佩交到薔兒手上。
他硬擠出一絲微笑:“申屠姑娘果然絕世賭術,不如給寧某一個機會,讓寧某好好設宴款待各位?!?p> 薔兒心中腹誹:再跟你玩,你不得弄死我。面上卻笑的假惺惺:“不了,我玩累了,得找個地方去花銀子呢?!闭f罷又揚了揚手中的玉佩,笑嘻嘻道:“謝了?!北阒焊邭獍旱脑诒娙梭@嘆聲中拉著薛大頭去兌換現銀。賬房伙計早就得了授意,推說沒有這么多現銀,請三位在驛站上房留宿一晚,明日一早悉數奉上,這住宿的銀兩也不必出,算是賭場的招待。
蕭武怕再生事端,哪里肯留,便對薛大頭說“薛兄,放下籌碼,我們走吧?!?p> 縱然薔兒百般不依,薛大頭卻也覺得再留不妥,便聽了蕭武的話,把籌碼隨便一丟,立即引來賭徒們瘋搶,賭場又陷入一片混亂。蕭武趁亂一把拽著薔兒快步走了,薛大頭忙不迭的跟著,薔兒的怒吼隱隱傳來:“薛大頭你個吃里扒外的家伙,本姑娘才是你正經主子呢?!?p> 臨走還鬧出這么一出,今晚金玉坊的生意是做不成了,寧坤心中怒不可謁,還得壓下火吩咐護衛(wèi)維護秩序。寧坤還不忘吩咐另一隊人尾隨剛剛離開的三人,下令之余做了一個斬落的手勢,表情狠辣,分明在說:“敢在本大爺的地盤上鬧事,必然不能輕易放過?!?p> 此時,那明泉城中一路吵吵嚷嚷三人還猶自不知危險臨近。
蕭武與薔兒爭執(zhí)不下,他要連夜出城,薔兒卻斷然抗議,說勞累了一天還不準睡個松軟的床嘛?
蕭武更怒:“要不是你惹出來的事,今晚又何必匆匆趕路。”
薔兒自是歪理一堆,一口咬定她只是出來解悶,結果被別人百般惹事,反正她沒有過錯,就是有錯,也是因為本事太好被人打壓,不能算錯。
蕭武正被氣的頭疼,薛大頭弱弱的出聲打斷了了兩人:“蕭兄弟,薔姑娘,我覺得好像有人跟著咱們?!?p> 蕭武聞言凝神傾聽,街道那一端果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似有十幾人,皆是習武之人。
蕭武雖然氣惱薔兒頑劣,可眼見寧坤輸了賭局還要前來暗算,未免太過陰毒,心中亦是不喜。
未及多想,數十條人影已經唰唰圍上,向他們快速收攏,帶頭之人一聲令下,數十人便招呼著兵器向三人圍攻。
蕭武當下馬步一踩,雙手胸前抱圓,丹田之氣流傳,只聽他大喝一聲,震耳發(fā)聵,所有人都耳根一麻。蕭武又掌力連發(fā),搶在最先那人只覺得一股莫大的力道壓來,已被蕭武一掌抓住,竟然毫無反抗能力。蕭武以自身為圓心,將手中之人掄起來橫掃一周,所襲之處皆是喊叫聲,摔倒聲,兵刃落地之聲,那人還未反應過來,又被蕭武擲到一邊,摔的生疼,卻沒有受重傷。
十幾人只一擊就被打的七零八落,有人顫聲道:“這人會妖法?!?p> 蕭武懶得解釋,只道:“小女孩固然胡鬧,然而你們以多欺少,背后暗算,卻也不是好漢所為。”說著便拽著拍手叫好薔兒施展輕功走了,留下一群人摔得七仰八叉,誰也不敢追。
甩了暗算之人,薔兒意猶未盡的說:“寧坤那個家伙太可惡了,輸了還耍陰招,我們回去再打他一頓?!?p> 蕭武豎眉:“夠了!”他終于忍耐不住薔兒胡鬧,一派正顏厲色的訓斥道:“薔兒,你一路胡攪蠻纏,這次尤為過分,若是真的被人砍下右手來,可怎么是好。”
薔兒不以為然:“有你呢,輸了就跑唄,你武功厲害,怕什么?!?p> 蕭武肅顏道:“薔兒,縱然我如今武藝有所長進,一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二則寡不敵眾,三則若有人存心陷害,令人防不勝防,你這個脾氣,總有一天會惹出大事?!?p> 蕭武一向嘴拙,難得說的這么有條有理,薔兒自知理虧,卻只是撅起了嘴,擰頭不語。
蕭武知道她的性子向來不肯服軟,此番不語已是讓步,便緩了緩口氣:“好了,折騰了一個晚上,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明日一早便可趕到京城?!彼A送#骸按艺业綆熋?,我們找個地方落腳,得好好改改你的頑劣性子?!?p> 薔兒滿面倔強,卻依舊一言不發(fā),蕭武以為言重,又念及她一路太過胡鬧,便狠了心沒去安慰她。
薔兒在沉沉夜色中看著蕭武的背影,心中怨念叢生:
一路上心心念都是你師妹,你以為我一路胡鬧為了什么,我偏偏不想你早日找到她。
到時候,你的眼中還會有我嘛?
薔兒自從一年半前與蕭武相識,不論自己如何刁蠻,蕭武始終誠心相待,不離不棄。她雖年幼不知情為何物,心中早就視蕭武特別珍重,只是蕭武心中始終有一個荇兒,薔兒每每想起,總是自卑自己不若荇兒容貌絕世,但她一向逞強,面上萬萬不肯示弱半分,便將一腔的不甘愿都用胡攪蠻纏發(fā)作出來。
一路百般拖延,終究也將尋到京城,薔兒知道蕭武對師妹一心一意,無論如何阻不了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然而薔兒心中早就拿定主意,這一世無論如何也要和這塊木頭綁在一起,他總是這么笨,如果沒有自己,就算功夫厲害,還不是成天被人欺負。
想到這里,她心情又明朗起來,面上露出一絲驕傲的笑容。
只要我申屠薔兒認定的事情,就斷然不會放棄!